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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致命

    魏染没想哭的。

    可是她忍不住。

    起先还能安静地掉眼泪,后来再也抑制不住,豆大的眼泪噗嗤噗嗤地往下掉。

    脑海中与洛长川一起度过的回忆如电影般闪现,这段时间里刻意去遗忘的前尘往事,因为无意间的提起而卷土重来,变本加厉地盘旋在她的脑海中。

    她越是忍着不想发出声音,就越是感到难以自持的悲伤,眼泪鼻涕流了满脸,到最后甚至打起了哭嗝。

    耶梦加得看着魏染低着头不愿被他看见流泪的模样,怔愣了许久。

    他不懂这些情感,虽然知道这是该伤心的事,却无法感同身受。当然,身为龙,他原本也不必明白。

    可是眼下看着魏染极力抑制自己流泪的样子,他心中涌起了微妙的感觉,让他也觉得不太好受。

    像被细密的针轻轻地扎了一下,不算很疼,却无法忽略。

    他想了又想,仍旧不明白自己这种不太舒服的感觉来自何处,最后只将手轻轻放在魏染的头上,极尽所能轻轻地揉了揉。

    “……主君,不要难过。”他说。

    不必再为那个人悲伤,从今往后,我会代替他留在你身边。

    魏染的头发很软,摸在手中毛茸茸的。她抬起头来看他的眼中似有受宠若惊,大概是没想明白耶梦加得怎么会这样主动温柔地安慰她。

    耶梦加得一直像机器人多过像个人的。

    但眼下,他从前冰冷的血眸中却努力泛起浅浅的笑,对她说:“臣会一直在主君的身边。”

    魏染说不震惊是假的。

    她没想到耶梦加得居然这么努力地安慰她——这几日的相处里,她能够感觉到,耶梦加得不太擅长表露自己的情感。

    他对待感情似乎很迟钝,万幸的是,她好像能够明白他有些笨拙的举动背后都意味着什么。

    “……嗯,我知道。”

    低落的情绪总算散开了些,魏染挂着泪的眸角弯弯,笑着回应他:“其实我本来不想哭的,但是……”

    “臣知道的,主君。”耶梦加得撒了谎。

    他不懂主君的感伤,他只想知道,那个让魏染这么怀念的人究竟是谁:“把事情都说出来会好受些吧?”

    在耶梦加得的鼓励中,魏染迟疑片刻,回忆起自己前世的故事。

    “阿川哥哥的全名叫做洛长川,曾经和我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我们在幼儿园——大概四五岁的时候认识了对方,直到大学——也就是二十二岁我死之前,都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魏染的神情中透出淡淡的怀念,“我们家住得很近,不论上学和放学都在一起,就这样一直过了快要二十年。”

    “对于人类来说,二十年已经足够一个人从小到大,从大到老。更不必说,这二十年里我们还共同经历了一些算不上幸运的事情。”

    大学过半那年,魏染在欢快的社团活动时接到了父母车祸的噩耗。

    双亲的骤然离世让没经历过风雨的她一蹶不振,确诊抑郁后,连学业也荒废了。

    精神支柱与经济支柱同时崩塌,在那段最艰难的时光里,是洛长川扛起了家中所有的重担,一边引导她走出阴霾,一边努力凑齐两个人读书生活要用的钱。

    等到魏染终于摆脱痛苦,重新回到校园后,她再回头看去,才发现原来洛长川也是在满身泥泞中向她伸出拯救的手。

    魏染的父母对他恩重如山,他又何尝不像再度失去了双亲。

    但洛长川从未对她透露过半分难处。

    “为了生活,我们白天上课,傍晚打工,度过了艰难的大学生涯。而当我们苦尽甘来,以为即将迎来美好人生的那一天,我却因为意外,也死在了车祸中。”

    “当时我痛得连呼吸都忘记了,但是在那样的时刻,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不是‘我要死了’,而是‘如果我死了洛长川一个人该怎么办’。”魏染擦掉自己的眼泪,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开心点,“但是幸好,死掉的是我而不是他。我还是希望他能活下去,因为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

    耶梦加得在不自觉中已握紧了拳。

    这是一个从头到尾他都不太理解的故事,但却让他有了难以忍受的窒息感。

    他刚刚险些脱口而出一句‘忘了他吧’,好在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龙的占有本能差点害惨了他。

    这样一个人,成了她的喉头刺,心头血,怎么可能是说忘就能忘掉的。

    甚至很有可能,随着时光的推移,她的想念会越来越深、越来越深,直到成为不可破的执念。

    耶梦加得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是他绝不愿意看见的场面。

    主君对那个人超乎寻常的看重,她提起他时旁人难以介入的神情和氛围,无一不让他感到不快。

    但他掩藏起了自己的心情,只是平静沉着地回答她:“他一定是很好的人。但是往事不可追,主君,臣会一直在你身边。”

    他也会和主君有很多个二十年。他不急。

    -

    深夜将至,魏染和心情复杂的耶梦加得从书房回到房间里,照例‘补了魔’,然后各自睡觉。

    或许是明日就要为伯爵与希芙出殡的缘故,这晚魏染睡得并不好。

    迷迷糊糊间,她总感觉缺氧得厉害,好似有什么人扼住了她的咽喉,叫她喘不上气。

    她在睡梦中挣扎了一会儿,发觉这种窒息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发严重,终于猛地从半梦半醒间睁开了眼。

    她感觉到自己的眼角有生理泪水滑落。脖颈处传来清晰的痛楚和窒息感。

    隔着朦胧的泪光,她看见有人正坐在她的床边,一只手死死地扣着她的脖子。

    “……唔……”

    魏染剧烈地挣扎起来,只是下一个瞬间,冰冷的寒芒盖在了她的唇上,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别叫,不然你命丧当场。”

    借着匕首反射的月光,魏染终于看清了昏暗房间中那人的脸。

    她大惊,不知道为什么拉斐尔会深夜闯进她的房间中,甚至要对她痛下杀手。

    难道他已经知晓了伯爵的死,想要将堂姐也杀害,夺取权力……?

    然而拉斐尔所说的话不仅立刻推翻了她的猜测,更让她心下大骇。

    少年看着她,漂亮的紫宝石眼睛中闪烁着和宝石一样毫无温度的光。

    “‘希芙·路伊维斯’,我是该这样称呼你,还是该管你叫……‘占据了别人身体的孤魂野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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