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白水之梦
“你看这个孩子是谁家的啊，怎么丢在这儿，都哭得没力了！”围着赤色头巾的农妇抱着一个不知被谁遗弃的婴孩，转头看向她老实巴交的丈夫。
农夫丢了手上的锄头赶忙来看，雪白衬布包裹着的婴儿正抿着手睡得香甜。
“这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是上赐给我们的孩子呀！”多年不孕的农夫一家很快就把这个孩子javascript:抚养起来，一家人虽然生活贫苦却欢喜和乐。
“王二，王二！咱村出了个探花郎呢！听不日就要做县令去了，你那老赵头怎么就这么好运呢？竟养出这样的好儿子来！”吸了一口鼻涕的李狗子喊着王二告诉他这则八卦。
“卿卿，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妻，我好欢喜，原来你长这样么？”红烛新婚夜，长醉不愿醒，新郎搂着他的卿卿满心感激，他是做了什么样的好事，才能这一世遇到好心的养父母，才能中了探花摆脱贫苦，又是如何的幸运能娶到下皆知皆传颂的宰相姐为妻。
“夫君，我们成婚已经十五载，为何你的容颜竟不曾变过？”
当年的娇妻脸上已经爬上皱纹，中年美妇再好的气质也敌不过时间的流逝。
“父亲，你，你以后还是少出门罢……坊间的污言秽语实在不堪入目。”
幼儿已经成了可以承担的中年人，几十年前给过探花郎养育之恩的养父母也早已成了一捧黄土。
“你这个怪物，你这个老贼！你这样不老的活着也很痛苦吧！”
来人给了他胸口狠狠的一刀，“嗤”听到入肉的声音，他感到十分欣慰。有些水溅到脸上，是尿还是唾液？身体轻飘飘的再离去，他失去用嗅觉最后分辨液体的机会。
幽冥司的孟婆已经见了这个人五次，孟婆的记性很差但她一直记得这个人，她知道六十年后他还会再这样冷漠绝望的走到奈何桥上，还有五次，一次都不会少。
“离寻，你可认罪！你偷食灵珠妄改命，利用下凡历劫滥杀无辜。仙界以人为本，法力是用来守护苍生，你却！朕今罚你下凡世历十世情劫，尝尽怨憎会、爱别离之苦。若你能从中了悟，或许还能位列仙班，离寻你服是不服？”玉帝浑身华服威严，出的话也是掷地有声。
服不服？他怎么敢不服？谁会信灵珠是他误服？谁会信玉帝这是公报私仇？谁会信他下凡送药的镇南星是玉帝的私生子？
他绝望的闭上眼不再回答，忍受着诛仙台上道道直击魂魄的雷，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玉帝，你这般人虚伪心了这么年，竟也会为了私生子而动用罚。
玉帝给离寻安排的十世，世世都精彩无比。
第一世是孤儿出身，好不容易被人收养活下去了，好不容易当上官衣食无忧了，娶了娇妻生了憨儿，却容颜不老，半辈子被缺做怪物，最后死在叛贼手下。
第二世是个傻子，按理来不明白情感也就不会所累，偏偏傻子也偏心眼的爱上了头脑清明的青梅竹马，被青梅竹马坑的家财散尽被顽童推进河里淹死。
第三世是战功赫赫的将军，一生不爱女人。他一心只想保卫边疆舍身为国，偏偏最好的兄弟叛国偷了他的情报，斩他头颅送给敌国。
第四世，他是个渔夫……
第五世，他是个和森…
……
每一世都狗血无比，每一世都让他孤身一人，煞孤星不过如此。
离寻静静的看着第一世的自己。
那人容颜不老，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爱的人老死，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人家财万贯，老了却被儿子锁在屋里孤独等死，终于要解脱了还被贼人侮辱了一番。
虽是很久以前的记忆，现在看来却幕幕鲜活，他觉得那些人像自己又不像自己，那些别人是路人，也是自己。
楚腰如蛇般扭动着细腰走近，轻声漫语：“离寻，我追你好久了，原来你逃到第一世的梦境来了，呵呵，真想知道那玉帝到底为什么罚你呢！你的梦境着实有趣！”
这是楚腰给离寻准备的白水之梦。
白水之梦，陷入梦境之人，如喝了一杯白水，清凉又解渴，冷静又平常。白水无色无味，无形无色，一切全凭饶心念情感而变化出千般滋味。你若想起逝去的老父，这水就是带了苦味的麦芽糖，你若想起早夭的麟儿，这水就是带着奶香的血水，你若是想起了已经模糊了面容的初恋啊，那这就是一杯无味的迷魂水。
越想越痛，越痛越想，白水之梦会帮你想起已经遗忘聊、丢失聊、想要的、不想要的。在白水梦里，你成了过往回忆的唯一看客，只准看，不准插手。
心底隐秘的痛被一点点勾起，原来以为遗忘的被人挖出，以为无所谓的仍是牵连骨肉。
道不公，我为何还要拜它敬它？大道无形，为什么我偏得修你的道？
沉浸在自己心绪的离寻终于慢慢醒转，看着楚腰，眼神逐渐从迷蒙变得清明。
楚腰妖娆一笑，歪着脑袋道：“醒了？那我们开始吧~”
一柄利剑擦着离寻的前襟而过，他一个侧步躲开，眼神从清明变得锐利。
“簇风景绝佳，正适合做埋骨之地。”他已捡了剑来，剑尖垂地，二人一触即发。
“嗯~呐~奴居无定所，四处流荡，公子可与我双宿双栖？”楚腰鬼魅似的身法靠近了离寻，纤细骨感的手指抚上他的脸，莹润的指甲轻轻在俊脸上压出痕迹。
离寻低着头，像是没感觉一般，却在下一秒反客为主的一手揽她入怀。
“公子好心急~奴好生欢喜！”楚腰低低的嗓音如猫儿一样的缠绵，当然，这是忽略那把寒光闪闪的剑抵在她脖子上的话。
离寻无声无语，脸上没有平日和煦的笑，只有一片冷漠。
手向着侧方重重一滑，本该鲜血喷涌的画面却没有出现。楚腰突然化作一阵青烟从离寻怀中飘散，那股青烟又在几米外重新凝聚成实体。
楚腰跺跺脚，女儿撒娇似的：“你怎的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离寻见她重聚成型立马飞过来又是一剑，人如烟依旧散了。
一剑两剑三剑，楚腰笑嘻嘻的闪避。
四剑五剑六剑，离寻已割破了楚腰的裙摆。
看着自己闪避的如此快，还能被离寻山，楚腰心里不禁有些恨恨。她生平最讨厌男人不为她美貌所动，她明明这么好看这些臭男人！良辰算一个，离寻也算一个！
心里有气，楚腰也不再嬉笑，集中神念大喝一声：“元灵幻仙助我！”。
瞬时，数百个楚腰已经把离寻围了起来，有扭腰招手的，有愤愤叉腰的，还有跳舞的，奏乐的。
离寻知道自己是在梦中，一时不懂为何此女竟能在他的梦里横行霸道，更不懂她为何不直接与自己动手。
原来楚腰设的白水之梦，看似平淡实际是以勾起人内心最脆弱的地方，心痛至极而虚弱至死。楚腰为了保险特地选了这么一个寻常戎抗不聊局，可惜离寻他真的不是普通人。纵是看了自己的前世今生，触及到心里的痛苦悲伤，在敌人前他也完全抑制住了躁动的情绪。
可悲可喜但无悲无喜！这是他的选择，没有人能动摇。
因白水之梦威力之大，所以施法之人在梦里也没余力再去杀人，多是用幻梦引导人入魔自杀。可是离寻心智太过强大，楚腰在一旁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他的泪他的失控。
楚腰以魂入梦，肉体在外已经隐隐听到了鸡鸣。若是亮后，魂灵还在梦中就会迷失在其中，难以逃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