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八章 黑手
当那个出言打断里昂，身披斗篷之人从天而降。
不仅已经深陷痛苦的雅各布，忽然有了异样反应，那一刻，就连泪眼仍然朦胧的苏珊，也止不淄众人一道，抬头向上方看了过去。
看着那身影顺着巨大冰墙降落，泛着泪光的赤红色美目轻轻颤抖中，苏珊一时之间也很难说明白自己此刻心绪，虽然和对方接触得也不算多，可作为雅各布自小到大的朋友，再加上自己父亲的关系，她当然也还是和对方的父亲多有交集。
所以那一刻，即使那人的声音如此低沉压抑，可苏珊也分明觉得，那听起来似曾相识。
同一时刻，当那从天而降的男子，在斗篷瑟瑟舞动中愈加接近地面，包括波塞冬在内，所有人都已经彷徨到极点的海族阵营中，最是害怕的，恐怕还要数那位额角带疤的断罪海领主塞克斯。
因为通过刚才雅各布的叙述，他自然也已经想起了当年自己挑战昆图斯时，那艘被波及的人类邮轮，可他却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上面竟会有哈里斯的妻子。
他更不会想到，那次意外，会让整个海族深陷灭族之祸。
如果不是所有真相，忽然在今天揭开，塞克斯或许至此也还以为，那个人类魔法师是真的在帮助他们。
所以那一刻，看着那从天而降之人，忽然害怕到了极点的塞克斯，甚至下意识往后撤身了半步，退到了另一位领主的身后侧。
另一边，看到那从天而降之人时，先知轻抚了一下苏珊的发丝，对对方点了点头后，也再次站起身来，并转身面向了那人落下的方向。
因为知道自己父亲需要应对眼前情况的关系，苏珊虽然还是因为雅各布而悲痛万分，可同样对父亲点头过后，仍然不停落下泪水的她，也只能先自己努力承受着心绪。
终于，在这样瞩目中，那个披着斗篷，从天而降的男子，也由空中落地，落在了人海两族之间的沙滩上。
落地后，背对着一脸恐惧茫然的波塞冬等人，那男子即使披着宽大斗篷，可走向人类阵营时，也仍然让人感觉得出来，他步伐中的气势和优雅。
而所有人静默无声的关注中，他踩在沙粒上的声音，好似都变得有些明晰起来。
走到里昂身旁，或者准确说来，走到雅各布身旁时，那斗篷男子终是停住了脚步，并且能够让人感觉得出来的是，那一刻，他的身子止不住轻颤了一下。
尤其，听着雅各布身上滋滋灼烧，见到雅各布痛苦中低沉嘶嚎，吃力地看着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咬牙忍受痛苦，而什么都说不出来时，他的颤抖也变得更加明显起来。
一时间，如此静默相对的场面，更将本就紧张的气氛，又渲染上了一丝微妙。
终于，一刻静默后，那披着斗篷的男子再度开口了，他的声音仍然低沉，也仍然透着淡淡的莫名优雅，却又好像因为说话对象是雅各布，所以少了方才那种压抑，甚至乎，好像还带着一丝颤抖：“你长大了……雅各布。”
“呃……呃……”听到那人再次开口时，身上灼烧着的铭文，仍然在滋滋作响的雅各布，依旧因为可怕的生理折磨，而不停流下泪水时，似是努力想要作出回应。
那一刻，仍然因为痛苦而伏在地上的雅各布，甚至下意识想要探出手去，好似要抓住些什么。
“呃……啊！”然而刚刚抬起手来，失去如此支撑后，本就已经几乎撑不住的雅各布，却又立即在痛苦嘶嚎中，再次倒在了地上。
而随着雅各布的倒地，沙子沾染在他身上，那些灼烧着的铭文上时，他低沉的嘶嚎，也一下高亢且痛苦了许多。
当雅各布如此痛苦凄嚎出来，那斗篷男子也愈加明显地颤抖了一下时，甚至可以感觉得出来，他像是忍不住就要矮下身去，或许也会想要去试着扶起雅各布。
然而那一刻，原本因为那男子的出现，此刻凄楚眼眸中也带着惊惶，同样在看向他的温妮，忽然听到雅各布愈加痛苦的凄嚎时，也立刻反应了过来，她再次俯下身去，像是又一次想要扶起雅各布，可已经满是灼烧伤痕的纤手，却又根本无从着落，她只能又一次沙哑泣诉起来：“呜呜，雅各布，呜……”
而另一边，听着温妮已经声沙的泣诉，看着温妮满是灼烧伤痕的纤手，更看着浑身都因为痛苦而紧绷的雅各布，身形再次颤抖过后，那斗篷男子终是强迫自己忍住了某些心绪。
只是那一刻，他明显在强忍心绪时，身旁已经静默了片刻的里昂，却又忽然开口了。
开口时刻，里昂透过墨镜，看了看对方斗篷兜帽间，那黑白交杂，显得很是沧桑的胡茬道：“我该现在逮捕你么？还是先给你点时间？”
里昂的话似乎很微妙，因为理论上他当然该立刻逮捕对方，可因为此刻场面的特殊，他却又提出可以给对方一些时间。
为什么呢？
是为了让对方和雅各布说点什么吗？
毕竟……他们已经说一句，少一句了，不是么。
当里昂如是言说时，不远处，波塞冬等人更是已经恐惧和紧张到了极点，因为看着对方身旁，可以说已经有些奄奄一息的雅各布，他们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可他们该怎么办？
他们又能怎么办？
那人刚才已经言说，是否要给海族机会，还轮不到里昂来决定，那意味着对方觉得，那应该让他来决定么？
可在知道了一切的真相，知道这从头到尾竟都是一场阴谋和博弈后，波塞冬等人根本不敢指望，对方会像雅各布一样给他们机会，所以他们此刻只有恐惧和茫然。
而且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的恐惧和茫然。
他们只能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给我点时间吧。”最终，一刹静默后，斗篷男子给了一个让波塞冬等人再次面如死灰的回答，他的回答也意味着里昂可以逮捕他，但他还有事情没做完。
而听到如是回答，里昂再次侧首，看着地上的雅各布，眉头非常明显地皱起了一下后，也终是回应道：“行。”
得到里昂回应，斗篷男子轻轻点了点头，又稍稍侧首，再次透过斗篷下沿阴影，看了看伏在地上的雅各布后，也再次往前踏步，一路行进，最终来到了先知等人面前。
那一刻，斗篷男子仰起头来，看着高大如天神般的先知时，下巴上黑白夹杂的胡茬，也被巨神星照耀得更加扎眼。
一时间，看着对方胡茬，无论是目光有些颤抖的查尔斯，还是凝神中的宿无忧，神色尽是有些别样流动。
而如此静默的对视中，像是无人知道，该如何打破这样的沉默时，却最终是苏珊打破了这样的沉默。
那一刻，苏珊看着对方仰首一刻的斑驳胡茬，思绪波澜不已中，终是忍不住开口，而开口一刻，即便她仍然悲伤不已，却依旧灵动的语气中，轻颤间也好似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哈里斯……叔叔？”
听到苏珊的颤声问询，原本仍在和先知对视的斗篷男子，颔首看向她时，既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他只是打量了一下苏珊，尤其透过兜帽阴影，凝视了对方泪光闪耀着的赤红色眼眸，而后才道：“你也长大了……苏珊，而且比我从前想象的还要漂亮。”
如此回答，虽然没有明言承认，但斗篷男子却依旧算是认同了，一个在惩场外，所有人都已经认定的事实。
他就是哈里斯。
雅各布的父亲。
被称为“活着的梅林”的魔法师。
并且……
如果雅各布之前推测的全都符合事实的话，那么他也是那个因为妻子之死，而企图引发陆海战争，借此毁灭整个海族来报仇的战犯哈里斯。
只是那一刻，相比较于这其实已经落在了所有人心中的答案，更多人在意的，却是哈里斯如果放在正常情况，那回应苏珊时，显得像是长辈之于晚辈，有些温情的回应。
因为这一刻，所有人都在想着，他为何还有心情如此表达，他儿子都要死了，不是么？难道他竟冷血至此么？
可如果他当真冷血，那么方才逗留雅各布身旁时，他的颤抖举动又该如何解释？
一时间，甚至连仍然泪眼朦胧的苏珊，都因为这般氛围，而不知道该如何去接对方的话。
好在那一刻，又一次的沉默中，已经凝视了哈里斯片刻的先知，侧时刻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雅各布后，也开口打破了这般沉默：“你有个好儿子，哈里斯，不过我有一件事情很好奇，你就不怕……我们真的不是海族的对手么？”
如此时刻，先知问出如此问题，当然已经显得有些没有意义，毕竟事实已经证明，海族的这场所谓战争，连涅盘城的边都没摸到时，就已经一败亏输，并付出了超过百分之八十的战斗人员减损的代价。
尤其哈里斯现身后，灭族阴云，更是再次在他们头上密布。
只是那一刻，即便事实已经如此，可随着先知如此问题问出，所有正在观看直播的观众，却也都止不住心生疑问，是啊，哈里斯是为了复仇，才引发了人海两族的战争，可万一人类和其他种族，真的不是拥有七海之心的海族的对手呢？
事实上，想到这里时，所有人也都在莫名庆幸，且莫名悲凉的思索着。
他们庆幸人类有先知，有里昂，还有雅各布，以及其他所有，时时刻刻为所有普通人负重前行之人。
可他们也悲凉着，解决这场战争的核心人物，那个甘愿为所有人献出生命的少年……已经快要死了。
“不怕，因为这绝不可能。”所有人都思索和疑惑时，哈里斯沉声回答了先知的问题，同时也回答了所有人的疑惑，他回答得如此有自信。
而那一刻，哈里斯的言辞越是自信，另一边的波塞冬等人，脸色也越是煞白，因为这也让他们愈加意识到，自己曾经以为只要有了七海之心，加上足够的谋略，就能击败人类的想法，到底何其可笑。
因为在哈里斯的眼里，他们从来都没有挑战人类的资本。
然而就在这样的氛围中，哈里斯接下来的言辞，则更是让所有人都感到惊愕不已的同时，也更让本以为心境已经跌落谷底的波塞冬等人，再次生起了一股足够让他们颤抖的恶寒。
那一刻，哈里斯自信回应过后，又淡淡补充道：“而且就算你们输了，我给所有中低阶海族施下的绝尘印记里，也已经留下了我自己开发的禁咒，只要他们到时离开大海……我还是能瞬息杀死他们所有人。”
等一下……
禁咒？
又是禁咒！
当原本所有见证之人，都结合已经发生的事情，对哈里斯的自信感到认同时，哈里斯补充的言辞，却又忽然揭示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他是哈里斯。
他是活着的梅林。
他绝不会把所有把握，都压在一个点上。
所以他竟然还有后手，并且相比较于还年轻的雅各布，只是复原并优化了古代禁咒，他甚至直接开发了一个禁咒。
而哈里斯言辞中也表明，凭借这一后手，即使海族在最不可能的可能中，真的战胜了所有种族，最终他也还是可以杀死，占比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的中低阶海族。
那也无限等同于……覆灭了整个海族！
毫无心理准备下，忽然听到这样的说法时，无论是站在哈里斯面前的苏珊，还是所有正在观看直播的观众，无不都在惊异时刻，再次感到心中一阵发毛。
因为今天这一切，要是都不曾发生过，虽然被称为活着的梅林，但一个在人类修真者中，都已经相对没落的魔法师，如果言说他能一夕杀死所有中低阶海族的话，恐怕所有人都会认为他在说笑。
可今天已经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所以看着已经被雅各布冰封的七海，听闻那些与哈里斯有关的阴谋，一时间，也像是所有人都再生不起一丝怀疑。
因为那些事情发生过后，禁咒这个词，似乎已经成了一个只需要听到，就足以让人心生恐惧的存在。
所以当哈里斯说辞落下，所有人都感到心中起毛时，不远处的海族阵营中，更是所有人都忽然像是有些摇摇欲坠，因为他们忽然意识到，哈里斯的阴谋和布局，竟远比雅各布推测的，以及他们想象的还要可怕。
而那些可怕的阴谋中，哈里斯则从未给过他们任何机会，因为即便他们真的战胜了，现在看来好像根本不可战胜的人类，迎接他们的结局，竟也是只会是覆灭。
想到这里时，他们只觉得自己好似从未如此明确地感觉到，所有海族，甚至包括波塞冬在内，他们真的都只是哈里斯和雅各布这对父子博弈中的棋子，而这对人类魔法师父子，也确确实实将他们玩弄于鼓掌。
而现在最可怕的事情是，已经明确对海族恨之入骨的哈里斯，信口之间，就将此计划名言的时刻，也意味着这个计划对他来说，应该已经不再重要了。
可这就意味着什么？
这就意味着一些可能的……随时会发生的可怕事情。
因为波塞冬等人当然无法相信，哈里斯会放弃复仇，所以那一刻，甚至已经惊惧到颤抖的他们，都不可抑止地想着，难道哈里斯会让雅各布直接发动第二段禁咒么？
他们当然害怕，因为在他们此刻的眼中，哈里斯根本就已经是一个为了复仇，而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人。
或许他仍然很爱雅各布，可雅各布已经必死无疑了，不是么？
所以……哈里斯要就此借儿子之手，覆灭整个海族，为妻子报仇的想法，也瞬间流过了已经掩饰不住颤抖的波塞冬等人心海。
因为雅各布此前虽然说了，会给他们第二次机会，可现在哈里斯出现了，谁能保证，性格中也有如哈里斯那般极端一面的雅各布，临死之际，不会受到父亲的影响，改变自己的初衷呢？
毕竟一切的源头，那个罹难于海上的女子，不仅是哈里斯的妻子，也是……雅各布的母亲。
而就在波塞冬等人，因为彻骨的恐惧，感到心潮翻涌时，仍然披着斗篷的哈里斯，也忽然回头，隔着兜帽下沿，向这边看了过来。
锵！
哈里斯回头一刻，忽然颤抖得好似双腿都已经发软的塞克斯，毫无预兆中，便忽然跌坐在了沙滩上，铠甲与沙粒的摩擦，也发出了铮鸣轻响。
他是断罪海领主，在海族中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他在海上战斗引发的惊涛，足够让鬼神惊颤。
可那一刻，他也好像真的被哈里斯回眸的气势，给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光年彼端 htt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