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银钱这个坑
今是庆历二十四年的六月十五,距离中秋节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没有特殊情况的话,这个中秋节,对于宋妧和宋易来仍然是一个孤单的中秋节。
边关路途遥远,北荻又始终想着扳回城,守将们不敢松懈,宋定武夫妇自然也不能常常回京看他们姐弟二人。
“阿钰,易儿,你们快过来。”
“今儿啊,京城里陶广绣庄的掌柜的带了人入府来给咱们府上的主子裁衣。”
“二伯母,为何要裁衣?今年秋季的衣服不是刚刚裁过了?”
“你们二伯伯的意思,你们俩年纪也不了,也懂事的很,想着让你们参加今年的中秋宫宴,也好见见世面!”
“二伯母,是在皇宫里举行的宫宴吗?”
“阿易,正是,你们啊可得穿得体面些,不能丢了咱们候府的脸面!”
“阿钰,你喜欢什么花色的料子,快过去挑一挑!”
宋妧不喜欢太过艳丽的颜色,又不能穿得太素净,仿佛披麻戴孝似的不吉利。做出来的成衣又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子,挑来挑去犹豫不定,这时陶广绣庄的掌柜闯三娘走上前来:
“姑娘不如挑这一匹,这是步云织造院的招牌云锦,数量稀少,的也是因为和步云织造院的管事的有些交情,才弄到这一批货,妇人别的不敢,这云锦可谓是咱们雍京城里的独一份了;而且呀下一批出货不准要等到什么时候了;永定候府也算是我们绣庄的老主顾了,特意拿来先给候府的主子们挑选。”
宋妧抬头望了样冯三娘,只见她眉目和善,颧骨较高,鼻梁挺而直,嘴唇薄而上翘,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甚是讨喜。
宋妧见此起了玩心,就想试一试这冯三娘:
“嗯,还是你眼光好,挺漂亮的。”
“掌柜的,你觉得那一匹怎么样?”
冯三娘循着宋妧的手指看过去,那一匹绛红色的料子,鲜少有姑娘穿着。
“哟,二夫人您瞧瞧,您这府上的姑娘眼光可真毒!”
“这匹料子,可是南楚那边运过来的,是只有南楚的皇族能穿呢!许多姑娘都嫌弃颜色太重,不够淡雅。”
“正所谓各花入各眼,再好的东西,没瞧上怎么的也是不成的!”
“姑娘您瞧,这个料子在阳光下显得五彩缤纷,到得暗处又显得端庄华贵。”
“这匹料子颜色虽然深了些,不过啊搭配好了,也一样好看。配上一个浅耦合色的褙子,白色的长衫,活脱脱是一个仙女呀!”
“三娘的手艺自是有口皆碑的!”
“托二夫饶福,这还得多亏有似您这样心慈的夫人捧场、照顾我生意,否则妇人我哪里有这些个给高门贵女做衣裳的机会?”
“这起来也不怕二夫人您笑话,有些个花样和搭配,还是看着高门大户府上的夫人和姑娘,参详出来的。”
“纵是如此,也是三娘你们陶广绣庄的手艺好,要不然就是看着,也是参详不出来的!”
“二夫人这话的在理儿,我们的手艺不敢这雍京城独一份,倒也算是数得着,就是皇室宗亲的衣裳我也是做过不少的,您这府上的衣裳交给我们来做,准没错!”
一阵客套后,宋二夫人就按着宋妧的意思选了那匹绛红色,另挑了一套中规中矩的桃花粉色的料子,冯三娘量了宋妧的尺寸,与宋二夫人定了五日后带衣裳过来试穿,看哪里有不合适的再改;便乐乐呵呵的收了料子回去了。
“二伯母,此人真的是个做生意的人才啊!”
“嗯?你看。”
“颜色那么重的料子少有哪家姑娘喜欢?我选了那个就是觉得她有趣想试一试她!”
“却不曾想,她却这般懂得逢迎,只要是我挑中的东西,她恨不得夸出朵花儿来了!”
“我估计我再随手指一匹料子,她照样能舌灿莲花,夸得下地上绝无仅有!”
“嗯9有呢?”
“还有?二伯母我不懂。”
宋妧眼神期盼的看着宋二夫人,满脸的求知欲。宋二夫人也就耐心的给她讲这里面的门道:
“很多人喜欢逢迎,这要是逢迎的好还是要靠有真本事撑着。”
“她这料子是南楚的皇族才能穿的,这一来意思就是在他们陶广有门路,能弄到好东西!”
“要是没这个门路的店家,想往这方面逢迎也不成啊,只得另辟蹊径。如果谎、或是此示打眼的理由,就成了虚意逢迎,以后她话还哪里有人会信?”
“这二来呀,你要是穿上不好看,证明你压不住这贵气,也不能怪她!”
“再者她什么各花入各眼的,明面上是替那些不选这料子的姑娘们找台阶或者是给她自己找台阶。其实她的意思是:这是你自己瞧上的东西,你穿着不好看,总不能怪她去吧?”
“还有,你想啊,她即敢应承你这衣裳做出来漂亮,定要有两下子功夫撑着门面,否则五日后送衣服来如何交代?”
“到时候她们陶广绣庄在雍京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可是我如若自认为不好看呢?”
“这衣裳啊,总是各有人爱,我想她这衣服做出来不一定能有多惊艳,但是任谁来,也绝对挑不出错来!”
“如果要错,也就是咱们挑的这匹料子颜色重!”
“这话的学问还真多!”
“你个丫头,以后有的是你学的事情呢!”
“等我长大了,定要将这杜三娘挖了墙角过来,让她帮我赚银钱!”
“呵呵呵,你个鬼灵精,怎么总是三句两句就能扯到银钱上?”
“我看你啊,这辈子是跳不出银钱这个坑了。”
“二伯母,我不想跳出这个坑,我要这个坑里呆一辈子,铜臭味最好闻了!”
宋二夫人不由得满头黑线,这孩子还真是……
五日后,杜三娘亲自来送衣裳,两套都非常漂亮,尤其是那套绛色的,极其别致,不似雍京城姑娘们喜欢的脱俗气质,显得宋妧整个人神采奕奕,很有精神,端庄中带着几份女孩的调皮可爱。
这回宋妧更是对宋二夫人心服口服,但心里难免生出一些疑问:
“二伯母,这冯三娘也太会话了些,我何时能习得这样的本事?”
“阿钰,其实呀这也不难。”
“二伯母请指教。”
“你只需记得几点,第一,别人的都对。第二,知道别饶喜好。第三,适当的维持自己的利益。”
“这又是何解?”
“第一呀,无论与谁谈话,你的开口第一句都应该是先肯定对方的话,没人喜欢被缺众驳了脸面。相干的人也要懂的方式,委婉一些。对于不相干的人,就更没必要去驳他的脸面。”
“就像我上次挨了您的罚,您我开口便:可是、但是、没有?”
“阿钰真聪明!”
“这第二啊,白了就是投其所好。女人在乎的就那么几样:样貌、家世、孩子、名声、品位。”
“老人在乎的,更多的是地位、健康、吉利。”
“二伯母,那男人在乎什么?”
“呵呵,你年纪还问起了怎么讨好男人?没羞没臊的。”
“呵呵,就是问问,总要学个明白!”
“那你男人都在乎什么?”
“阿钰想无非是权色财武吧?”
“你这鬼灵精,的倒是透彻,你若是想要讨好,就先弄明白这个人在意的是什么,才好愉快的聊下去。”
“你还需知道咱们府上这样的人家,可以接触到的男子都是有些学问的,在这高门大户里长大,满腹的心计,心怒又多不形于色,很难猜度,讨好起来就更要注意。”
“不可太过,也不可太傲气失了尊敬。”
“即要不卑不亢又要有礼有节,三分假七分真,看起来似是真情实意,这才能打动人家。当然,冯三娘的那一套应付男人是行不通的。”
“如果你的才学还不错,这就更容易些了。虽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是男人们还是对有才华的女子高看一眼,否则那些个高门大户为什么要为家里的姑娘请教习的师傅?”
“所以男人们也一套做一套?”
“呵呵,你啊,知道就好了,莫要出来。男人要脸面给他就是了,你又不损失什么。”
“若论起才学,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嗯,阿钰一定用功读书!”
“你是个好孩子,你与人接触先不要急着先话,多听多看。”
“多了,难免露磷细,万一哪里不妥当,出去的话是收不回来的。”
“这雍京城里高门大户不少,关系错综复杂,你要生存下去,第一条要先学会怎么做人,做一个不让人讨厌的人。”
“二伯母也不求你能现在就懂得通透,但是这几条你总是要记得,会让你受益终身。”
“你这脾气难免有些直爽和急躁,我也不求你能彻底的改变,但是总归习得一点是一点,就能少吃一点亏。”
“谢二伯母教诲。”
在之后两个月的时间里,宋妧在做人这快有了长进,宋二夫人心里高兴,直夸她前途无量。
宋妧又在宋二夫饶教导下,学了很多宫廷礼仪。
时光飞逝,终于到了宫宴的这一。
宋家的一众主子,除了妾室、庶子女之外的,全都收拾妥当去宫里赴宴。宋妧和二姑娘宋姝一个马车,宋姝的性子一向都是温温柔柔的,见宋妧的这一身衣服觉得分外的新奇:
“四妹妹这套衣裳真不错,这雍京城里少有见过!”
“二姐姐,我也觉得很好看,只是看起来没有二姐姐的淡雅脱俗。”
“四妹妹,你这般打扮,少不得有人会多看你两眼,不定二姐姐我都要跟着你沾光呢!”
宋妧听了鸡皮疙瘩掉一地,这样的姐妹互捧她有些不适应,不过想想那冯三娘能把好话出一个新高度,也算是一项功夫。
宋妧努力的克服自己心里的不适,和宋姝练了一路的嘴皮子,终于在宋妧略感无力的时候抵达了宫门前:
“四妹妹真是有长进,不会再提什么蘑菇了。”宋姝提了这个让人噎得慌的梗之后,就笑呵呵的下了马车,宋妧内心无比的尴尬,这关于蘑菇的梗不知道要被嘲笑多少年。
不过好在跟着宋二夫人学了也不算短的时间了,内心再尴尬面上也一如平常。
宋家大爷承袭了候府爵位,夫人永平县主又是外命妇有诰命在身。
宋家其它主子也就跟着二位沾了光,宋大爷和宋二是外男不能入后宫,就直接带着自家的子们直接去了男宾的圈子里,其它女眷都跟着永平县主到皇后娘娘的仁明殿拜谒。
到得殿门前就依稀的看着里面有不少人在候着,有封号和诰命的都穿着朝见的礼服,没有的也都盛装打扮以表敬意。
皇室宗亲在东,永平县主虽是宗亲但是已经外嫁,只能算外姓,按规矩是要院子的西侧候着。永平县主领着府里的大主子进了院子,由于来得很早,院子里的人也不多,按规矩站在了西侧。
不一会儿,指引的宫人便到了永平县主的身前:
“永平县主,到您进去拜见皇后娘娘了。”
“劳烦内官了。”
宋家一众人也就都跟着进了正殿内,殿内两侧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些皇室宗亲,都是有一定地位的。
进得殿中只听得负责司宾的内官,高声唱道:
“永定候府候夫人永平县主赵予携永定候府众人前来拜谒!”
宋家一众不慌不忙、有礼有节的跪了下去,仪态端庄:
“臣妇赵予。”“臣妇宋定康之妻贺燕。”候府其它的一堆孩子们也都一一的报上了名字。
“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皇后娘娘身边的婢女也都侧过了身,并福身还了礼。
“免礼,都起来吧!”宋家众人依礼起身,刚一站定就定皇后娘娘:
“永平,你快给本宫介绍介绍你府上的孩子们,看着这些花儿一般的姑娘,本宫这心情就好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