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他等我分手很久了 第71节
郑昔拉着庄斐在沙发上坐下,陈心湄在水池边冲洗水果。
庄斐和郑昔聊了会儿家常,便委婉地进入了主题,她问起陈瑜清小时候是不是有一些创伤性的经历。
这一天迟早是要到来的。
郑昔叹了口气,面色凝重起来,眉间的纹路簇拥到一块儿去。
然后如周唯预料的那样,她并没有瞒着庄斐。
她讲述了整个事情的过程。
二十七、八年前,陈义岷在某直辖市建筑设计研究院担任高级工程师,郑昔在印城某儿童医院担任主治医生,两个人的工作,都是那种没有办法更换工作地点的性质。
夫妻两个人长期分居异地,几个月才能见上一次面。但两个人的感情并没有因为异地而淡化,反而因为异地变得更深厚了。
因此,近五十岁的两个人还发生了意外怀孕这样令人笑话的事情。
因为宗教信仰,也因为女儿不在身边,他们决定留下这个孩子。
孩子的出生面临着很多现实问题。
比如,他们这个年纪生下孩子,孩子长大了必然面临着为他们养老的处境。
若是他们活得足够久,孩子则面临着赡养四位老人的处境;孩子还得结婚成家,那么他很有可能要面临赡养六位老人和抚养两位子女的局面。
他们生孩子不是为了让孩子来这个世上受苦的,又怎么舍得他以一份工资去维持这么大的一个家庭的开支呢?
这就要求他们能在孩子长大之前,攒到足够的养老钱。甚至,去为孩子们积累出一些财富。
所以同年,陈义岷辞掉了研究院的工作,转战商场。可经商也不是那么好经商的,头几年他不但没有赚到钱,还赔光了家庭所有的积蓄。
为了鼓励丈夫振作起来,郑昔义无反顾地辞掉了工作,奔赴异乡,将陈瑜清寄养在爷爷奶奶家,儿子和丈夫之间,她那时优先选择了丈夫。
但这一切便是噩梦的开始。
爷爷奶奶住在农村里,偌大的家族村庄,伯伯叔叔都住在一起,本以为这样庞大的家族可以弥补父母不在身边的缺憾。
但事实上,那些叔叔伯伯并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照顾陈瑜清,因为他们都有自己的孙子、孙女,他们的孙子孙女和陈瑜清差不多年纪。
他们又怎么会去关心和照顾别人的孩子呢?他们不但不会关心和照顾陈瑜清,他们还会将他排除在家族之外。
他们毫无顾忌地质疑他的出生,有说他是郑昔和野男人生的孩子,有说他是他姐姐陈心湄未婚生育的孩子......都是最亲的家人,但他们带头说着最恶毒的话。
就连那些叔叔伯伯的孙子孙女辈,也将他排除在外,他们说他是野孩子,所以爸爸妈妈都不要他。
五六岁的孩子,他能有多少分辨是非的能力?他的思维被干扰被控制,他混乱地分不清自己的身份。
“他们就那样欺负我的孩子。他们是嫌我们留下的钱少了。”郑昔说到心痛之时,抹了把眼泪:“但我们那时候是真的很困难。”
因为经商失败,她和陈义岷两个人,也算是知识分子,却不得不在工地搬砖,睡集装箱。
尽管沦落到此,他们还是每个月都拿出了收入的百分三十寄回家里,希望家里人能看在钱的份上,多多照顾一下他们的孩子。
“真的吃过很多苦。”郑昔平静地叙述:“但那些人并不知足,总觉得外面黄金满地,我们只要伸伸手捡一捡,就有捡不完的钱。”
他们对他的孩子说。
“你父母在外面挣大钱,才给我们这一点儿,是你只值这点儿钱,还是你父母把我们当讨饭的?”
郑昔阿姨开始哽咽,泪水如注。
庄斐十分后悔,她不该来问的。
陈瑜清是当事人,她只考虑到不去二次伤害他,但……对于他的妈妈来说,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二次伤害。
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在晚辈面前泣不成声。
她情绪失控,不再能言语。
后来的故事,由陈心湄来替代母亲叙述。
第55章 他等我分手很久了。 草率。
据陈心湄的讲述, 父亲陈义岷那时事业心很重,拼命得厉害。
因为他有技术,也有人缘,很快便重新组建了一班自己的人马, 再次投入到创业之中去。
在房地产市场的最鼎盛时期, 父亲经营的企业开始赢利, 并且业绩呈指数倍暴涨。
在有条件把弟弟陈瑜清接到自己身边抚养时,母亲立即赶回老家, 却发现弟弟对于以后要跟在父母身边这件事情并没有多大的反应,他表现得异常平静, 仿佛对父母这两个字并没有什么概念。
或者说, 他对什么事情都没有什么反应,母亲因此察觉到异常。她观察了弟弟几天,发现他一整天都会把自己关起来,一句话也不对人说。
他没有朋友, 就自己一个人坐在房间的地板上,父母平时给他寄回来的玩具被他全部拆成了零部件, 他就坐在那些零件堆里。
红的黄的绿的。
金属塑料合金。
螺丝钣手线路板。
连母亲看着都觉得晕眩的拆卸工程, 他却似乎拆卸起来很轻松。
母亲试图同他交流, 他同样不答不理。
母亲于是换了个方式和他沟通, 她和他一样坐在他的零件堆里, 无奈地摊手问他,还能不能将这些零部件复原?
她说, 这些玩具被拆成这样挺可怜的, 它们的父母是会心疼的。
他看母亲一眼,仍然没有回答。
但那天晚上临睡之前,母亲看到他把那些恢复原状的玩具放在她睡觉的床边柜上。
母亲震惊之余, 奶奶却对母亲说。
你生了个怪胎。
母亲作为曾经的主任医师,自然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的,她在隔天便带着弟弟去了全国有名的儿童医院,托了关系找到儿童康复方面的权威专家面诊。经诊断,弟弟已经有了轻微孤独症的症状表现。
“为人医者,医不了自己的孩子,这是一件很绝望的事情。”
陈心湄告诉庄斐,孤独症,哪怕只是轻微的孤独症,康复起来也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
儿童心理康复需要非常多的费用,多到只有母亲一个人敢停下来。
从那以后,母亲带着弟弟辗转多家康复治疗机构,专业治疗师和家庭作用双管齐下,试图能将弟弟治愈。
在那些年里,母亲了大量的孤独症儿童的专业治疗书籍。
如果说是不幸中之大幸的话,那就是幸亏母亲从医,有为人医者的敏感。
因为他的病因是后天造成,症状也比较轻微,母亲发现并干预得相对比较早,经过一段时间的康复,他和正常的适龄儿童一样进入小学。
除了性格封闭了一些以外,这一切并没有影响他继续念书。
只是老师经常会反馈,他在学校里面还是不爱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别的小朋友主动和他示好,他也不会搭理,他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始终沉默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是星星的孩子。
事实上,母亲的陪伴是对孩子最好的治疗,弟弟后来从小学毕业开始,一路被提名保送,保送到市最好的初中,市最好的高中,以及校长提名推荐全国最好的大学。
这一路历程说起来不过几句话的事儿,个中辛酸却只有他们家人自己知晓。
在弟弟小学毕业的那年,陈心湄决心放弃国外很好的发展机会,回国陪在母亲和弟弟身边。
她将此决定告诉当时的丈夫谢纪钊,欲意跟他分手,因为她不可能自私的要求谢纪钊跟她回国。
但......
“他也是很温暖的人。”陈心湄眉心舒缓,道:“是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人。”
谢纪钊是华裔,他们的相识过程很浪漫,是在米兰时装周,意大利的街头。
谢纪钊就那样放弃了国外顶级品牌设计师的超级平台,远离他在国外定居的亲人,和她一起带着女儿回国,他们一起在国内定居,照顾父母,治愈她的弟弟。
后来,他创立了自己的服装品牌。
他们一起打理工作室。
在弟弟初三那年,父亲陈义岷已经拥有了数不尽的财富和很高的社会名望,他也承担着一定的社会责任。
他在这样的背景下,义无反顾地将企业转于他人之手,从此退下来陪伴家人。
故事到这里讲得也就差不多了,郑昔阿姨也调整好了情绪,平静地诉说给庄斐听:“一时的疏忽给孩子带来的心理伤害,我们要用余生所有的时间来治愈他。”
陈瑜清是不幸的,却又是幸运的。
他拥有很温暖的家庭和亲人,他的轻微症状得到了治疗,也得到了治愈。
气氛渐渐轻松起来。
陈心湄说起之前打算把庄斐介绍给陈瑜清的事儿。她那时候并不知道,弟弟喜欢了十年的姑娘是她大学同学的女儿,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想到陈瑜清果然把她拉黑了。
“他拉黑我,我也不敢再给他介绍了。”陈心湄摇摇头:“我们没有人敢违背他的意愿。”
“后来呢?”庄斐听完以后,问:“那些亲戚呢?”
“断了联系了。”陈义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外,也不知道他听了多久了,他沉厉地开口:“来闹过,说我们忘恩负义。说我们这么多房子,宁愿空着也不肯借给他们住。”
“叔叔。”庄斐起身同他打招呼。
陈义岷看向远处,面无表情:“生性卑劣的人不配得到宽恕,更不配得到怜悯。”
屋子里的气氛再次凝重起来,郑昔从果盘里递了个蜜桃给庄斐,然后拉着她的手说:“我们真的很感激你能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不管是十年前,还是现在,我们都很感激你。”
陈瑜清真正的同他们有了一些交流是上了大学以后,那时郑昔以为他发生这种转变是因为他自己的内因驱动,现在想来,是因为他遇到了庄斐。
星星的孩子遇到了天上的仙使。
小鱼遇见了他想要靠近的猫咪。
“斐斐,你是个好姑娘,你很优秀,你也确实值得比陈瑜清更优秀的男人。所以,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如果选择离开他,我们也是能够理解的。”
她又哽住:“但我们......能不能恳求你能尽可能地降低对他的伤害?”
“我不会离开他。”庄斐平静却坚定地说:“我想和你们一起用余生去爱他,去治愈他。”
这一家人围着灯火讨论陈瑜清,完全不知道当事人陈瑜清也提前下了班。
他临下班之前,看到自己的得力助手唐方旭戴着耳机,在摸鱼刷视频。
他本来不想打扰唐方旭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