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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林军一进,马上地势就狭隘了不少,李效吩咐道:“你们都在外头等着,你,去回报刺史,不用给孤预备午饭与晚饭了。”
老太监回去给巩繁壬回报,唐思知道这次李效来定会逗留很久,说不定还会暂时在许家住下,当即出外安排御林军巡逻与轮值。
许凌云与李效进了宅院,东厢许凌云与一名老仆住,西厢扶峰住,一厅两院,地势狭小,却收拾得整齐干净,花圃下种了些杜鹃,中庭角落一棵枫树正值抽枝时。
扑鼻而来一股浓烈的药味,老仆在走廊前烹药,一墙之隔的院落外,又有小孩嬉闹之声远远传来。
“谁的孩子?”李效笑道:“凌云,你成家了?”
许凌云道:“没有,这处只是祖上宅子的边庭,小时二姨娘住的地方,正屋和堂屋已经卖了给人,砌了堵墙隔着,后巷倒是通邻家,陛下若有意可过去走走,那家的小孩有趣得很。”
李效道:“从孩童的眼中看,确是十分有趣的。”
许凌云吧李效让进厅内,老仆既聋又哑,抬头时见李效便点了点,躬身继续熬药。
许凌云亲自去打了水来给李效洗手,又取热巾在一旁站着伺候,李效道:“孤是客,你是主,哪有主人站着伺候客人的道理?孤自己来罢。”
许凌云一笑置之,前去倒茶,以木夹,热水烫过三个琉璃茶盏,滚水注进盏中七分满,满盏
银针般的玉衡山毛尖浮浮沉沉,盏上附了层晶莹水珠,似细雨恒落,又似云雾笼罩,颇有意境。
李效看得入神,唐思进厅来坐了,笑道:“许大人别来无恙。”
许凌云莞尔道:“唐将军,又见面了。凌云现是草民,不可再以官职相称了。”
许凌云给李效与唐思斟了茶,又道:“扶峰先生正在午睡,恐怕怠慢了。”
李效欣然道:“不妨,孤也是他的学生,自不能扰了先生,待他起来再去通报。”
三人坐在厅内,一时无话。
李效感觉到许凌云变了很多,昔日那种炽烈的情意没有了,眼底也不再是温和而期待的神色。
从前的许凌云跟随在他身边,简直一刻也静不住,只要在李效身旁服侍,没话也要找话来说,李效几乎感觉得到,许凌云的心里一直在想他。
如今的许凌云有种莫名的陌生,纵是李效坐在他的对面,那眼神虽仍带着亲和,却有点走神,仿佛心思全不在他的身上。
许久后,许凌云开了口道:“陛下是头次来江州罢。”
李效说:“若不算出生至两岁的时光,确实是头次来江州。”
许凌云笑道:“阳春三月,寒江中正是鲤鱼肥美的时候,待会陛下若不嫌弃,便请在臣家中尝尝。”
李效欣然道:“甚好。”
又是一阵寂静,院外枫树的新叶沙沙作响,穿堂风拂过,烹药的砂壶轻轻碰撞出声。
唐思好一会儿后开口笑道:“这琉璃盏不错。”
许凌云笑道:“当年东海那边送来的瀛洲货,先父留了几件下来,就剩这些了。”
李效起身,负手在厅内四处踱步,看了看,见厅堂光线阴暗,摆设简陋却擦得一尘不染,随口道:“朝廷没将你许家的钱财还你?”
许凌云莞尔道:“能留下臣一条性命便已知足了,怎敢奢望其他?”
那话虽轻,听在唐思与李效耳中却不亚于一发炸雷,李效这才想起,当年许家并不仅仅被抄家,更是被灭了族。
这话若是由旁的人说出来,定是刻薄挖苦无余,然而于许凌云口中轻描淡写地说出,反而带着别样的味道。
这世上,究竟是谁赦了谁的罪?李效不禁心想。
唐思又道:“凌云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扶峰先生两袖清风,只怕没有多少积财,能寻见活计做不?”
许凌云笑道:“蒙天子隆恩,还乡时皇后亲赐二千两银。够凌云活一辈子了。唐将军心意,凌云感激不胜。”
唐思这才放心点头,同朝为官时,鹰奴与御林军俱是虞帝亲兵,彼此间有种特别的亲近感。许凌云为人随和谦礼,又不与文官们相熟,是以二人更显得亲近。
唐思又说:“既是钱财无忧。为何又不把祖宅买回来?扶峰先生告老,也住个宽敞些的宅子。”
许凌云笑答道:“横竖就三个人,住这么个地方够了。纵是富可敌国,夜里也只能睡一张床,死后也只能葬那么巴掌大的地方,不是么?”
唐思莞尔摇头,显是不赞成许凌云所说。
李效踱了一圈,回来坐下:“自古子承父业,你父冤情既得昭雪,如今你卸官归乡,总该重振家业才是,何以终日无所事事,躲在这方寸大小的地方?”
重振家业,谈何容易,许凌云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效蹙眉道:“笑什么?”
许凌云眼中带着笑意,认真道:“陛下。”
唐思知道许凌云有话要说,遂起身走到院外,厅中唯剩李效与许凌云。
“陛下走的那年,咱们都才两岁。”许凌云像在给李效讲故事,声音轻而舒缓:“隔了两年,在我五岁那年,许家便被抄了家,父亲,叔、伯、庶出的兄弟,外公,舅舅,许家男丁共计两百四十七人,全被杀了头。”
“亲娘,姨娘,姑母,母姨家,表姐妹,堂姐妹充作教坊司;我娘不堪凌辱悬梁自尽,女亲们死的死,散的散,据说还有被卖去海外瀛洲的。”
李效默不作声地听着。
许凌云眼中蕴着泪,缓缓道:“陛下仁德,在朝这些年未曾用过重刑,凌云想,陛下或许不知诛九族是诛哪些人。”
“九族是:父族四,姑母出嫁一族,及姑母之子,出嫁的姐妹和外甥,以及出嫁的女儿与外孙。”
“母族三,先父的外祖父,姨母,娘舅家及所有的后代。”
“妻族二,凌云的娘亲,以及凌云的外祖父。”
“这些人在前朝的册子上,只有四个字‘抄家灭族’便轻轻带过了。”许凌云说:“但在凌云的记忆里,这四个字中有许多人命,许多无奈。当时扶峰先生到法场来,以前朝免死金牌换走了凌云的性命,后来陛下登基后,才给臣的一家翻了案。”
“臣惶恐不胜,仰仗天威,唯一的念头便是报答陛下。扶峰先生上朝为官,将我托在江州,凌云那年十二,以十间朝廷发还的祖屋与田地换回银钱,偿清先父生前债务。上京参加武选。”
“走出江州的那一刻。”许凌云出神地说:“臣告诉自己,你的过去已经结束了,你是天地间唯一的一个许凌云,而非许家留下来的一点血脉。或许先父在天之灵眷顾,许家来日仍能香火旺盛,但凌云不敢再想多的事,只当自己是与许家毫无瓜葛的一个人……”
“孤明白了。”李效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