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番外·成亲(终)
而管阔的目光却是被铁府主事的那一对夫妇给吸引住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为铁山无主事的,竟然会是这两位。
满头白发苍苍,目光浑浊了许多,看起来略微有些颓然的万老将军,还有万夫人——晋王妃万莲双的父母、晋王李显岳的岳父岳母。
在李显岳夫妇出事之后,一直贯穿整个开远朝,万老将军都没有得到重用,与皇帝李择南倔强地对峙着,而且他也知道万老将军因为神伤,身体越来越不行了,现如今看起来,万老将军在李千容登基之后,欣慰了许多,气色好了一些,但是却是再也恢复不到从前了。
铁山无的身世和自己一样离奇,他的父母早就已经不在了,如今为他主事的是万老将军夫妇二人,足也可见皇帝李千容对他的重视。
在众人的喝彩声中,铁山无和红拂公主拜完了天地。
“你的那个兄弟倒是本事不错,我那位皇姐的脾气我知道,现在看起来,她倒是心甘情愿,很乖,简直是奇闻。”李惜芸又忍不住凑过来道。
管阔心想李惜芸果然对她的那位皇姐有很大成见。
这个时候,远处,柳亦年忙碌好了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越过几张桌子,已经来到了近前,看到管阔二人,脸上浮现出欣喜的颜色来,叫嚷道:“你们来了,真好,管阔,我今天一定要把你这个菜鸟喝趴下!!”
管阔不胜酒力的事情不少人都知道,柳亦年这样子,果然是兄弟不是为兄弟两肋插刀的,而是去插兄弟两刀的。
徐梦珊扯了扯他的衣裳下摆,俏脸红着斥责道:“你给我收敛着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管阔看着他们这副样子,心道别看徐梦珊一直都怯怯懦懦的,没想到柳亦年却被她管得挺好。
不过他却对柳亦年刚才所说的话不以为意,微笑道:“好啊,来啊,看是我把你喝趴下,还是你把我喝趴下!”
他光明正大着来,自然不会是柳亦年的对手,但他现如今运气法已经趋至大成,炼化酒力实在是太小儿科了。
但是他感觉自己腿又被谁掐了一下,看到李惜芸的眼眸之中满是警告之意,便朝着柳亦年干笑了一声。
宴席进行得很顺利,菜肴不像那些大府邸一般只求贵气甚至铺张浪费,但是却也有滋有味,可见厨子也是用心了的。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新娘红拂公主早就去了洞房,铁山无这个家伙挨着桌子敬酒。
在片刻后,他终于是来到了这里。
铁山无的酒量还算可以,但是眼见他一点都没有被酒力侵蚀的样子,管阔也不禁腹诽——那家伙肯定也以功力炼化了酒力。
一桌子的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那家伙神采奕奕,意气风发,管阔倒还真的极少看到他这样的神情,尤其是他对着自己使的那个眼色,总是让人觉得有挑衅的意味。
管阔心想得意什么,就像谁没娶过媳妇儿似的,不过他嘴上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朗声恭贺道:“老铁喜得贤内助,兄弟我先敬你一杯。”
“客气什么。”铁山无的脸上噙着笑意,转而望向柳亦年和高林,“那家伙来晚了对吧,你们说应该怎么办?”
“罚酒一桶。”柳亦年嘿嘿笑道。
“喝死他!”高林道。
管阔的脸黑了黑,一桶?柳亦年那小子还真说得出口,就算自己能够以运气法炼化酒力,一桶也会让他够呛的。
但是柳亦年和高林等人察觉到李惜芸和徐梦珊还有刘方好等女性要杀人的目光,马上便收敛了许多。
最后,铁山无罚了管阔三杯,随后看向李惜芸,挑眉问道:“管夫人,看你的眼神,有何指教?”
李惜芸的眼神更加勾魂夺魄起来,道:“你等着吧,我会好好指教你的。”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瞬间,铁山无的身上闪过好几分的寒意来。
……
……
铁山无的酒量很好。
再加上他武功卓绝,于是便也更好。
宴席上这么多人搞他,尤其是那些豪迈的军中人氏,好歹他没有倒下,只是稍微有些醉意。
红拂公主不知道自己等了有多久,她想要掀开自己的红盖头,按照她一向的脾气,她自然是受不了的,不过她忍住了,因为她觉得,这是她和他的成亲之夜,她一定要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过完。
透过红盖头,她感觉自己眼前的一切整个都是微微的红色,她端庄地坐在那里,展现着一种神秘之美。
她听到外面传来几声女子的轻笑声,那些都是妇人,她们会帮助自己让这个成亲之夜变得很充实,但同时也会刁难自己的夫君。
她们阻拦着铁山无,使出千奇百怪的法子,她听见了他的声音,于是便忽然有些紧张。
纠结了片刻之后,她终于听见了门被打开的声音,外面的风袭进来,她和他相处了几年,虽然并不是时常相见,但也是大约摸准了他的性格,面对门外的那些妇人们的故意刁难,他这是第一次这般好脾气,原来他对这一场婚事也是如此重视。
他进来了。
他的身上有酒味,红盖头之下,她皱了皱眉头,随后说道:“味道太重,不许过来,嘴里面漱一下。”
正在接近她的铁山无怔了怔,随后微微一笑,在桌上的茶壶里倒了一杯,喝了一口,转向红拂公主:“娘子,现在可以过来了吗?”
听闻到他的这个称呼,红拂公主的脸红了起来,她意识到他就要过来了,虽然她和他已经亲近了许多,但是此时此刻却忽然之间紧张起来,这红盖头一掀,她觉得他就可以对着自己为所欲为了。
“你……你先别过来……等会儿。”
铁山无的笑意更浓,脚下却不停步:“等会儿?等什么呢?”
他的气息已经很近了,他的手中拿着长杆,朝着红盖头挑去。
他的动作是如此猝不及防,红拂公主那羞得通红的脸就这样暴露在了他的眼皮子底下,他伸出手去,拖着她的下巴,玩味似的道:“你真美。”
“放肆!”她一掌把他的手拍开。
她正待再要做一些什么事情,门却再次被推开了。
那群妇人脸上洋溢着笑容,端着两碗团圆走了进来。
她的脸羞得更红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和他靠在一起,吃了一口。
又吐了出来。
“生的!”她不满道,“怎么是生的?”
那群妇人脸上的笑意更加令她毛骨悚然了:“对啊,自然是要生的!”
她们的那种大笑是如此善意,但是红拂公主却觉得她们在故意取笑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铁山无微笑着也尝了一口,道:“既然娘子说生的,那自然是生的。”
她忍不住掐了他一下。
“哟哟哟,娘子这么早就这么凶,看起来以后家里做主的就是娘子了。”一名妇人娇笑道。
红拂公主被她们埋汰得有些恼意,但也不好怎么发作,只是不高兴地挥手道:“你们休得胡说!”
铁山无同样也是挥了挥手,几名妇人会意,相视一笑,道了几声恭贺之语,便都退下了,并且把门掩上。
花烛徐徐燃烧着,红拂公主杏眼瞪着铁山无,周围一片沉默,她一时之间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起来。
她更加紧张了。
刚才被那群妇人捉弄,她恨不得她们快一点滚蛋,但是察觉到现如今气氛的不同寻常,还有铁山无那充满了暧昧的目光,忽然觉得那群妇人就这样陪着自己那该有多好。
铁山无那粗糙的手抓住了她的素手。
她挣脱开来,往床沿的另一头挪得远了一些,尽量保持着自己的威仪,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你说呢?”铁山无的目光变得更加暧昧了。
“你……”红拂公主伸着手臂,以保持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你等等,我……让我缓缓。”
“缓什么?”铁山无盯着她的玲珑娇躯。
红拂公主俏脸通红:“你说缓什么?”
“我没有什么意思啊,你以为我要做什么的意思呢?”铁山无笑着说道。
感觉到他在戏耍自己,红拂公主一拳头便忍不住打了过去。
铁山无侧身避开,对着她示意了一下,道:“今天感觉有点不正常,那帮家伙理应不会这么消停。”
红拂公主起初并没有意识到他说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后来便明白了,于是便有了很深的危机感:“你觉得,他们要做什么?”
铁山无蹙眉:“那帮家伙,坏着呢,我怎么知道他们会做什么。”
他看向红拂公主,再次抓住了她的手:“娘子,我们要一条心并肩作战啊。”
他隐约听到了轻微的声响,下意识地抬头,却对上了几只眼睛,顿时脸色变得难看无比。
……
……
片刻前。
“我一定要好好教训那个家伙!”
李惜芸攥紧秀拳,银牙紧咬。
“你这样子有点像姬如是。”管阔瞥了瞥她,漫不经心道。
“你什么意思!?”李惜芸怒火中烧,“你是我的相公,我们之间,应该一心的!”
管阔扯过她,看着远处还在和一些人唠嗑的铁山无,道:“你急什么,我心中自有打算,现在还不到时候。”
李惜芸盯着他:“你想做什么?”
管阔嘿嘿一笑:“闹洞房啊,多开心啊!”
李惜芸道:“我当然也想闹洞房,我现在想的就是应该怎么闹洞房,我只是一名弱女子,我皇姐那个泼妇会把我打出去的,所以才需要你帮我。”
一个脑袋凑了过来,一脸的痞相:“闹洞房?一起啊!”
“去去去,你毛手毛脚的,肯定会打乱我们的计划的!”看到是柳亦年,管阔摆摆手道。
他知道柳亦年没有太多的心机,做事情也不谨慎,虽然义薄云天,但是难免做不成大事情,特别是闹洞房那么“大”的事情。
“相公,你不要惹是生非。”徐梦珊的声音细细的,拉着柳亦年的手也轻轻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种古怪的力量却把他从管阔李惜芸的身边越扯越远。
管阔看着他的怂样,啧啧了两声,道:“废柴……”
不久之后,他们看到铁山无已经入了洞房,管阔拉起李惜芸的手,一脸坏笑道:“走!”
“你准备怎么做?”李惜芸蹙着秀眉。
“侦察敌情,”管阔拉着她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随后揽住她的细腰,凭空一跃,便飞身而起,来到了铁山无洞房的房顶上,在这期间他捂住了李惜芸的嘴,让她打消了惊呼的冲动,“上房揭瓦。”
当管阔咋咋呼呼地开始揭瓦片的时候,李惜芸抓住他的手,迟疑了一下道:“你这么做不道德,你大可以闹哄哄地冲进去骚扰他们,你这叫偷窥,而且是偷窥新婚夫妇,不怕被雷劈吗?”
管阔白了她一眼:“我又不是第一次成亲,现在他们那个啥还早着呢,等着吧,门口那群妇人还要戏弄他们一下呢。”
李惜芸撇了撇嘴,后来也算是认同了他的说法,并且还在不久之后,也凑了过去,看得比他还津津有味。
铁山无实力强大,这件事情最大的难题便是跃上房顶而不被他察觉,在此时此刻的大院里,估计也就只有管阔一个人有那样的能力了。
这时候屋里的那群妇人已经闹腾完出去了,铁山无正在调戏红拂公主。
而后便有一道身影跃上了屋顶,对着趴在那里的两个人小声说道:“好啊你们两个,做坏事也不叫上我……”
于是铁山无便铁青着脸仰头看到了那三双眼睛。
……
……
“说你是废柴就是废柴。”下来的时候,管阔对着柳亦年喋喋不休的。
“我怎么知道铁将军感觉这么敏锐。”柳亦年颇有些郁闷。
“现在怎么办?”他又问道。
“光明正大着来!”管阔大手一挥,便朝着大门大步而去。
但是此时此刻一看眼前的情景,他便震惊住了——
只见密密麻麻的人几乎踏破了门槛,汹涌进了洞房内。
为首的是高林等几名和铁山无一同征战多年的将领。
那些宴席上,人去大半,居然全跑着去搞铁山无了。
“感觉他们两个会被搞死啊!”管阔咋舌道。
他转头看向李惜芸:“一起上啊!”
李惜芸一脸不忍的神色:“好惨啊,你去吧,虽然我那皇姐总是高傲地摆着臭脸,挺可恶的,而那个铁山无更可恶,但是现在看着他们挺可怜的,那就一笔勾销吧。”
管阔摇头叹息:“妇人之仁……”
他和柳亦年随着人潮死命往里面挤。
人太多,密密麻麻的,管阔和柳亦年有幸挤了进去,但是却看不到铁山无和红拂公主的身影,而更后面的人,便只能够挤在门外檐下了。
他听见了里面红拂公主气急败坏的声音,还听见铁山无喊了一声:“高林,你等着,过了今夜,你一定会死得很难看的!”
高林大笑着喊道:“老大,没事的,过了今夜,你怎么搞我都没事,但是在今夜,我们必须要搞你,谁叫你平日里这么强势,看得让人很有要搞你的冲动!”
里面一片闹哄哄的,人潮涌动,管阔并不知道老铁到底怎么样了,但是想必被弄得很惨。
人潮整整闹腾了半个时辰才渐渐散去。
这个时候管阔才留了下来,并且看到了里面的情景。
只见红拂公主蓬头垢面的,一脸要杀人的神情,而铁山无瘫在床上,看起来像一只死狗。
“管阔,”铁山无有气无力地喊道,“我宁愿他们像你刚才那样全部都在屋顶上偷窥……”
管阔干咳了一声:“他们对你们做了什么?”
“他们让我把她横抱起来蹲马步……”
管阔:“……”
“还让我当众亲她,但是她给了我一巴掌,我的脸都肿了。”
管阔:“……”
“还让我用两个手指撑地练倒立。”
“……”
“再让我……”
“接着让我……”
……
“最后让我……”
听着他像念菜谱一样,管阔暗叹这家伙好惨。
接着他又感觉到不寒而栗,因为那家伙忽然轻笑了一声,疲惫之音也变得少了:
“那帮人,别看今夜闹得欢,待他明日拉清单,叫他们等着吧!”
他似乎又变回了从前的那个铁山无。
这时候他看到一脸不善之色的红拂公主盯着门口,寒声道:“看什么看,笑什么笑,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李惜芸轻盈地进了屋内,把门关上:“皇姐,你的这副臭脾气真的还是像从前一样讨厌。不过嫁了人了,总是要改改的。”
“不要想着教训我!”红拂公主恼道,随后又道:“惜芸,你看他们这样对我,你要为皇姐报仇!”
李惜芸走过去,旁若无人地把铁山无推开,靠着红拂公主坐了下来,拉着她的手:“你眼瞅着哪个还没成亲的,到时候叫你家相公好好修理他。”
“好主意!”红拂公主竖起大拇指。
“咳咳……”铁山无干咳了几声,道:“广乐公主殿下,今夜是我和她的洞房花烛之夜,你不要和我抢人啊!”
红拂公主瞪了他一眼:“和女孩子家家的争,小家子气!”
铁山无:“……”
她们两个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有说有笑,短时间内竟然把两个大男人尤其是铁山无给晾在了一边。
铁山无知道她们姐妹应该是要说一些话,虽然今夜是自己的洞房花烛之夜,但是现在也是有妻子的人了,就像红拂公主所说的那样:不要小家子气。
他朝着管阔招招手,两个人到窗口站了一会儿。
沉默良久。
在喜悦的大多数时间里,而今兄弟两个人站在一起,回望往事、对比今朝,感慨良多。
“以后也是有家室的人了。”管阔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道,首先打破了沉默。
“是啊,时间过得好快,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现在数起来也数不出多少,这真是奇怪。”铁山无脸上噙着的笑意有些梦幻。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唔……很狼狈的时刻,我们被发配边疆,在那之前,是我第一次成亲……”铁山无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靠近了管阔,说的声音很小。
“都过去了,你也没过几天日子,就当那一桩婚姻不存在吧。”管阔不想让他多勾起这些不愉快的事情。
他们开始回忆起做苦役时的艰辛岁月,而后是北疆的战火磨砺了他们的意志,他们在血与刀之间铁马冰河,长安血夜、一路南逃,唐吴之战、一片萧条,还有后来的太平盛世。
无用、可雷、阮单、李显岳、王独、白从云、林荣林海林雕……他们想着那些远去的人,还有现在还在的人,姬如是、姬如海、金安……
人生是一段旅行,很多人会相遇又离开,能够走到终点的,只有自己,但是总是有那么一些人,陪伴你的旅程很长很长,你们相濡以沫、同甘共苦。
“有你,真好。”铁山无看着他,难得眼神有些温暖。
管阔点点头:“认识你,是我的运气。”
顿了顿,他又笑道:“现在,又有一个人过来陪伴你了,你们会一同走过很长的一段距离,你一定要好好待她,现在你不是一个人过日子了,做什么都要互相想着对方。”
铁山无捶了他一拳:“干嘛说得那么酸腐。”
管阔回过头去,看到李惜芸松开和红拂公主拉着的手,站起身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春宵一刻值千金,管阔,我们走吧,他们今天累了,但是还要做一些事情,我们不应该多加打扰。”
红拂公主红着脸骂她:“没羞没臊!”
李惜芸轻笑一声,拉着管阔来到门口,轻轻帮他们关上了门。
门缝内,铁山无朝着他作了一个手势,表示:“明天来玩啊!”
管阔也做手势:“一定一定。”
他们在军队里面默契出来的手势,那两个女人自然是看不懂的。
李惜芸的脸上满是幸福的神情,看着铁府里面忙碌的那些人,看得出来是深受感染。
“如果一直都这样,那该有多好。”
管阔指着天上的月亮,道:“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旧时的月,照着现在的人。
她轻轻点头道:“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