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分卷(10)
明辞越瞳孔骤缩。
救他。
明辞越本已回过去的头,忽地转向了那看似平静无澜的冰面。
忽地,他的心脏猛然抽了起来,整个人吃痛地捂紧胸膛,揪紧衣服。
疼痛来得太过猛烈,让他一瞬间,双膝接连沉重至地。
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璟王殿下,殿下,怎么了?
有人在唤他。
不对,不是唤的璟王殿下。
有人在叫皇叔。
声音微弱如气音,好似趴在他的耳朵边,又好似趴在他的胸膛之前,心口之上,软糯糯,轻柔柔,穿着红色棉袄马褂的小东西。
他根本分辨不出这声音究竟从何而来,一声弱过一声,一声清晰过一声。
让他跟着心悸,仿佛浸没在水中一般,起伏沉沦着,呼吸困难,被这声音带得心跳彻底乱了节奏,猛然加速。
一遍遍唤他,皇叔
还有那孱弱无力却又规律极了的,扑通,扑通
一下下的心跳声。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了心疼,心动还远吗,皇叔要无药可救了。
皇叔这种段位的白切黑,不让他真心疼,他是不知道自己还有心的
关于皇叔救人问题,他毕竟是古人,心中装的是君君臣臣的儒家之道,三观不同,请老板们多体谅他的选择
读心术章节正式缓缓开始啦,虽然开通的这一章节过程可能有点虐?可这章不掉下去,之后怎么酱酱酿酿发糖呢,不要抛弃我,保证是文案里的甜甜沙雕文QAQ(尔康手
感谢各位读者老爷们留评摁爪大力支持,评论都有看,感谢有你们还在
第12章
厚重的红绒棉服吸饱了水,便化作了千斤重的铁块,紧紧束缚在纪筝的四肢之上,带着他往更深更深的地方沉下去。
纪筝本是识水性之人,但此刻也难以游动半分,他被冻麻了头脑,冻僵了四肢,只能无力地感受着自己体温一点点被剥夺,一点点被融作冰凉河水的一部分。
冷水将他体内每一丝的空气都往外榨尽,留给他的只有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窒息感。
深夜之中,冰面之下的河是完全漆黑的,分不清方向,分不清天地。
还是完全静寂的,静到只剩下他自己的心跳,在耳边,微弱地,扑通,扑通。似乎很快,连这唯一的声响都要消失殆尽了。
又冷又疼,又害怕又孤独。
哭也哭不出,眼中的光在一点点涣散。
圣上,圣上!纪朝鸣!
在哪里,有什么人在大声呼唤着什么。
圣上?纪朝鸣?那是谁
纪筝的意识太过稀微,不记得圣上,更不记得纪朝鸣。
直到有一个很低的声音,筝筝
纪筝猛然将眼睁开了一条缝,怔忡半晌,继而扑腾起了四肢,逆着寒意,逆着将要把他拖去深渊的水流。
我在这冰混杂着水争相恐后朝他的肺部挤压而去,又只剩一片死一般的黑寂了。
*
玄迁猛地望向明辞越,筝筝那是谁?
明辞越根本来不及和他解释,继续反复徒劳地,交替地唤着圣上,纪朝鸣,筝筝。
刚才好似从他心口间传来的那几声皇叔幻觉一般地消失不见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只有痛觉是真实的,他几乎是半跪在浮冰之上,揪着心口,一寸寸地挪动着寻找小天子。
啪嗒,啪嗒,冷汗一滴滴沿着他的鬓角,打落冰层之上。
冰面已经裂作了无数瓣,每一条缝隙都足以吞进去一个体格瘦弱的少年,这就仿佛是在一片茫茫大海中寻找一滴特别的小水珠。
天色昏暗,厚厚的冰层阻挡了大部分的光。玄迁已经下潜了无数次,无数次浮出水面换气,无数次与明辞越交换一个失望的眼神。
明辞越艰难地从牙缝中吐字:我去唤那边的侍卫一起来找。
玄迁拉住了他,示意他抬头看不远处的桥梁上,阴森的月色下,栏杆扶手上的某个白石狮子头好似缺了一个小角,仔细分辨才分辨得出。
恐怕暂且不能叫其他人。
明辞越目色瞬间沉了起来,怎么找,那要怎么找!
玄迁道:殿下留在冰上多注意保重身体,贫僧再顺着那个狮子头裂处往
玄迁的声音逐渐再一次在耳畔模糊起来,这一次只有心跳声,很轻很轻,夹杂在耳畔呼啸的寒风中,稍不留意就可能错过去。
明辞越猛然按紧胸口:又来了,你听见了吗?
玄迁疑惑:什么?
明辞越紧阖双目,全神贯注去感知,轻声道:心跳声。
玄迁皱眉:殿下神经紧绷,虚弱心悸之时,可能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不,不是我的。明辞越摇头。他分辨得出,声音强有力的,快速的,是他的,声音虚弱的,缓慢的,是另一人的,两个声音交错起伏,紧紧缠绵在一起,难舍难分。
好似是两个身躯相叠,胸膛相对,奇妙达成了一种日月相辉的共生共鸣。
可怎么可能,隔着半尺厚的坚硬冰层,数丈深的死寂深渊,他听到了圣上的心跳声?
明辞越强忍着心口痛,踉跄着步伐,紧贴冰面快速移动起来,往左一尺,那声音好似小了些,往右一尺,那声音便又大了,再往右两尺,大了更大了,再往前面些
扑通,扑通
明辞越猛然顿住了脚步,睁开了双目。
好吵。
纪筝好似听到了噗通一声响,打破了这片水域的沉寂,搅乱了他周遭的水流,将他从半梦半醒的暖意之中惊醒。
他昏昏沉沉地挣扎开千斤重的眼皮,下意识地仰头顺着那声音来源,望去。
有一个离箭般的颀长物什撕开了寂静,向他而来,周身仿佛笼罩着这漆黑水底见不到的光,浅淡的,与周遭格格不入,仿佛一弯映照在水底的明月。
可这里怎么会有月亮呢。
纪筝已经感受不到苦痛,懒散地,翻了身想要继续入睡。
可是有人拍了拍的侧脸,继而紧紧钩住了他的腰身,把他的四肢都舒展开来,然后紧搂在自己肩膀上,带着他逆着水流,逆着压力,往上,往上。
越是往上,身体越重,每一处关节都吃力地在尖叫,胸口内外仿佛要被水流拍扁。
有几次,他累得想要放弃,手脚脱力地松开,往下沉沉坠去。那双臂膀又迅速向下,将他捞起,带着向上。
他坠下去几次,那人就捞他几次,反反复复,耐心极了。
一瞬间,脸颊两侧一凉,空气再一次重新在他皮肤表层流动。
他难耐地昂起头,张着口,努力却徒劳地往内吸,往下咽,想要将空气赶进身体内部。
一只纤细的手指帮他轻轻地打开了嘴,打开了牙关,压下舌.尖,还有一只手将他翻了个个,把他搁在一个长而温凉有力的物什上,让他面部朝下,继而轻拍他的背部,沿着瘦得突兀的脊骨轻顺。
纪筝猛地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出了不少堵塞的污物。
那只手指轻颤了一下,没有躲避,还是留在他的口腔里帮他压下舌头。
纪筝忍不住轻轻舌忝了一下。
呸,咸咸的,冰冰的,难吃!
那只手又颤了一下,这次颤得更剧烈,可还是没有躲开。
纪筝身上那些吸饱水的厚重棉服被尽数脱了去,好似枷锁被卸下,大片皮肤一下子暴露在砭骨的空气里。
好冷。
纪筝僵硬着四肢,像一条被冻坏了的小蛇,下意识地往最温暖的地方钻过去,双手双脚并用,死死扒住了热源。
可那层温度始终被一层又硬又凉的布料阻隔着,怎么抱都变扭极了,毫不暖和。
圣上,圣上?一个声音唤他,听上去有些无奈。
纪筝闭着眼睛,动手动脚,摸索来摸索去,不得章法,终于找到了一个口子,沿着那个缝隙轻轻往两侧一拨。
阻隔消失了,触感柔润顺滑,温度霎时间涌了过来。
筝筝那声音轻唤。
嗯与此同时纪筝扁了扁嘴,喃喃地发出一声餍足的喟叹。
温度向四肢涌去之后,他紧皱的眉眼舒展开来,整个人找好了角度,倚靠在热源怀中,蜷缩起来,又陷入了沉沉的昏迷。
纪筝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他从未真正去过的金銮殿大堂。和电视里演的差不多,金碧色的高高穹顶,金丝楠木的梁柱和光洁如洗的地板,还有就是他身底下这把坚硬极了的金灿龙椅,龙椅两旁的扶手上还雕刻着威风凛凛的金玉九龙图腾。
纪筝哪坐过这么硬,还不给铺软垫的椅子。挺着腰身,一动不动,全身僵麻极了。
不一会儿,他就小动作频生,顾不得底下那些看不清脸的大臣侍卫,自己伸手撑撑脑袋,扶扶帽子,左右腿交替地抻一抻,晃一晃,甚至还翘一翘。
整个人葛优摊,把头仰在背后张牙舞爪飞龙的龙口处。
咚,咚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拾级而上。
纪筝阖着目觉察到危险逼近,猛然睁开了眼,紧张地咽了咽唾沫,整个人瑟缩着紧紧贴在了椅背之上。
大大的小鹿眼瞪得圆溜溜地,直瞅着眼前逼近过来的人,目光无意扫到了那近在眼前的喉结,不知想到了什么,又下意识地咽了咽唾沫。
明辞越?
明辞越的表情怎么这么不对劲?远没有平日的谦恭有礼,那是纪筝前所未见过的阴沉可怖。优越的眉骨之下,那双深而细长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过来,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个遍。
纪筝寒毛直立,大气也不敢出,最终意识到一个问题。
难道,明辞越是在看他的龙椅?
他稍舒一口气,一个跃然要起身让座,却见明辞越俯身而下,将他紧紧禁锢在这个窄小的空间之内。
坐没个坐样。
明辞越帮他并拢放好了双腿,又在他腰窝轻轻一拍,让他不得不坐直了上身。
纪筝心跳莫名地骤然加速,一声声敲打在他的耳畔鼓膜之上。
更恐怖的是,他发现明辞越撑在两侧龙椅扶手上的指尖轻轻敲打着那里的勾嵌金玉,一下,一下,一拍不差,恰巧吻合了他的心跳声。
皇,皇叔?纪筝不禁带上了哭腔,他好似被那双视线直直地穿透到了心底。
纪筝想拼命压抑自己的心跳。可越是压抑,心跳越快,那指尖配合着也敲得越来越快。
明辞越终于轻声道:圣上在想什么?
纪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面对着皇叔,心底的声音呼之欲出,怎么也藏不住,着了魔似地缓缓张了口:朕不想当
他的话立刻就被打断了。
明辞越轻贴在他的耳侧,圣上在想,让微臣对
凉凉的呼气撩起了脖后的一小片寒毛,纪筝的头越听越一点点地低下去,低到不能再低。
微臣说的对吗?
纪筝紧紧咬住了牙关。面庞好似红得要滴血。
为什么,面对皇叔,他竟然连否认的力气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明月奔我而来
可惜皇叔古代人,不懂得人工呼吸,否则
读心术这方面,可能不止文案那么简单,作者增加了许多私设(方便刺激地酱酱酿酿)嘿嘿嘿,可能需要缓慢地展开
终于更啦,辛苦老板们追更了!!我去吃方便面啦啦啦
第13章
殿下,殿下,卑职,卑职实在无能为力了,我们还是尽早禀告太皇太后吧小医士跪在龙榻缦纱之前,痛哭流涕连连磕头。
整个大殿之内地龙烧到最旺,热水源源不断供应进来,中药熬制,艾草熏烧的烟雾茫茫弥漫,在寒冷的冬月里硬生生营造出春日复苏的温度。
由于污水和污物排出得及时且彻底,天子的呼吸早已恢复,再加上姜汤服灌,针灸,隔姜艾灸的方法,人应该已无大碍,可天子就是迟迟未苏醒。
从帘幕内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会没事的,圣上相信你的医术,你尽力医治就好,不可声张,若是圣上醒来要怪罪下来,我会担全责的。
明辞越的贴身玄色软甲半敞着,将一个团状的小东西紧贴胸膛而护,外罩一层兽皮大氅,在外层又包裹着金绸棉被,将他俩紧紧束缚在一起。
方才明辞越要将天子放入被中,是这小医士提议天子受寒难以自己恢复体温,需由另一人帮助他驱寒。
僭越,实在太僭越了。又荒唐又危险。
天子龙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可天子昏迷中猛地一颤抖,明辞越心跟着一揪,什么都忘了。
礼法,君臣,伦德,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个颤抖的身躯呵护在胸膛前,心尖上。
眼下的延福殿,从冬至前夜三更起,便处于全面禁闭的状态,天子下令严禁进出,高僧与天子闭关静坐,为天下苍生诵经祈福。
此事若是在冬至宴前传了出去,一则会天下大乱,心怀野心之人趁机而起,二则会打草惊蛇,昨夜桥上作恶之人再难寻到,至于第三,首先要被问责追究的不会是他,而是那两个首先行走到冰上的贵女。
心声已经消失听不到了,但他明白,天子是为救人而冒险下冰,这样的圣上,必不可能想要一个二位贵女入狱的结局。
能瞒一会是一会,他想将抉择权留给小圣上。
只是这样无奈而无助处境里的圣上究竟算什么圣上!
明辞越心又是狠狠一揪。
窒息的感觉恐怕自始至终都是萦绕圣上左右,从未散过。
小医士又给天子把了把脉,抽泣道:殿下,可是方子都用尽了,圣上的脉象还是太虚了
静默半晌,明辞越的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没事,他已经没事了,会醒过来的。
有着帘幕和温雾的重重阻隔,谁也看不清龙榻之内的情景。
圣上轻得像是小婴孩,像是一只还未睁眼,浑身绒毛的小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