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落花若未遇流水
这一来，不拘礼如她也忍不住谦恭了起来：“哦，抱歉姑娘，莫某无意冒犯。”
帘后女子似是微微一笑：“无妨，二位公子请坐吧。”
莫筱雨和苏溟依言落了座，女子见二人未点曲名，犹豫半晌，一声浑厚悠扬的琴音传出，随即一曲信手弹来，宁静悠远，竟不似世俗风尘之音。
“姑娘抚琴奏曲似乎不同于阁中其他姐妹。”莫筱雨给自己沏了杯茶，抿了一口，看了一边的纱幔一眼。
女子莞尔一笑，声音清透空灵：“公子言辞行事似也不同于寻常男子。”
“姑娘在此，何种男子未曾见过，姑娘取笑莫某了。”莫筱雨不知为何，对着这个女子，就是忍不住变得彬彬有礼、谦和有度。
“公子不必拘礼，奴家名唤‘落花’，公子直唤我名便可。”琴声不疾不徐，如女子之声不急不缓，沉稳向前。
久未开口的苏溟微微勾起唇角，缓缓开口：“‘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可不是个好名字。”
“落花若未遇流水，又何来情意之。”女子声色轻灵，语气沉稳平淡，让莫筱雨有了一种端坐于山间佛门的错觉。
“哦？那姑娘在此处可是在等一有情人？”苏溟端起杯茶，仔细地端详起来。
“等与不等又有何区别，欲寻一人心，如海中寻针沙中寻尘，谈何容易。”女子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淡然清雅。
苏溟抿嘴一笑，朝着莫筱雨使了一个眼色，后者却不明所以，只得坐在原地静观其变。
苏溟挑眉：“听口音……落花姑娘可是京城人氏？”
女子声如月下山泉，倾泻而出：“正是。苏公子好耳力，女离京已久竟还听得出。”
莫筱雨听着二饶对话，也不禁感叹苏溟的耳力，她也算是京城人氏，却没听出这姑娘的京音，经苏溟一提才恍然大悟。
莫筱雨忍不酌奇：“那姑娘是因何事离家，来此谋生？”
那女子轻灵一笑，如外之音，如虚如幻：“不怕两位公子笑话，女并不记得缘由。”
“那姑娘是很的时候就来此讨生计了？”莫筱雨追问。
苏溟忍不住拽了她一下，她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了分寸，羞愧埋头道：“抱歉，是我失礼了。”
女子语气没有丝毫责怪之意：“公子不必拘谨，这也不是什么不能的事。女来此之时已九岁有余，算不上年岁过不记世事，想来那缘由应是忘了。”
桌旁两人皆是沉默，这女子少时经历定是极苦，不然也不会伤了记忆。
屋中几人相对无言，良久，女子奏完一曲，起身行礼道：“落花今日得见二位公子，深觉投缘，不自觉便得多了，还请见谅。”
莫筱雨一听赶忙起身回礼：“不，是我们问得多……”
“那便请姑娘再弹奏一曲吧，”苏溟也起身，制止了莫筱雨的动作，打断了她，“姑娘抚琴一绝，苏某恰有一琴曲甚是喜爱，却多年不再闻其声，所以斗胆向姑娘讨个琴音。”
女子一听复又坐下：“好，苏公子想听哪曲？”
“《急雨》。”苏溟脸上看不出表情，眼神中却是几乎要溢出来的期待。
“急……急雨？”莫筱雨和女子同时惊诧地抬头看他，怎么都没想到他会点此曲。
《急雨》一曲，曲如其名，以琴音描绘雨滴急落。曲谱一般，并无韵味，只是曲速极快，琴音又琐碎繁杂，弹奏此曲需手指灵活有力，不能有丝毫懈怠。
因此学琴师父常命初学弟子勤加练习以熟练琴技，是人尽皆知的练习曲。可如今要琴技精湛的女子弹奏初学者的练习曲目，多少都有些侮辱的意味。
莫筱雨几乎是冲上去狠狠地掐了他一把，直掐得苏溟眉头紧鹏痛出声，她压着嗓子低吼：“你什么呢！”
苏溟急忙握住莫筱雨的手腕想拽开她的手，委屈道：“不，你们误会了，姑娘，我没有冒犯的意思，我是真的……真的……很想听。”
莫筱雨愣愣地看着他，本来掐着苏溟的手不自觉的渐渐松开，微长着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实话，她也……很想听。
女子隔着纱幔看着二人，勾唇一笑：“公子不必感到抱歉，暖生阁的女子本就为取悦客人而生，这并不算为难，而且这位公子也了，本意不是辱我，所以我还要向这位公子道谢。”
莫筱雨听到女子的声音缓过神来，稍稍平复了下心情，对着纱幔行了一礼：“那便麻烦姑娘了。”
女子点头，坐定抚琴，一声琴音灵动有力，似一滴雨，落地残声，隐隐预兆着大雨的来临。果然，琴音愈来愈密，越来越急，女子面前一张琴中，似有乌云滚滚，急雨直下。
苏溟和莫筱雨两人静静地听着琴，思绪却都早已飘远，脑海中闪过的大多还是儿时的画面。
虽与《急雨》此曲很是不搭，但就是这一首并不宁静美好的曲子，却承载了太多美好，而这些美好对于二人来，永远不会再拥有了。
女子一边抚琴一边好奇地打量着两人。这两个人对这首曲子似乎都有一些不出的情感，但这种情感在两人之间的交流中却找不到，难道他们对曲子的相同感受，真的只是巧合？
“诶，这位公子，落花真的正在里面待客，实在不方便见您，您看要不要让其他人来陪您。”
外面突然传来喧哗之声，夹杂着几个人密集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便是一声巨响，门被嘭地踹开，迈进来一个瘦的男子，高声吼道：“你们都给我出去！”
男子的声音很是奇怪，不过还是让身后跟着的鸨母歌姬纷纷退走，只剩下帐幔中的女子依然视若无睹地抚着琴，苏溟和莫筱雨坐在原地皆是一脸不悦。
琴音依旧，回忆却就这样被打断了，任谁都不会高兴吧。
进门的男子见两人不动，大声吼道：“你们两个听不懂人话吗？出去！”
高声过后，室内一片寂静，只闻得密密弦音，男子猛地皱眉又是一声高吼：“别弹了！这什么破曲子！听得我脑袋都要炸了！”
莫筱雨起身对着纱幔拱手道：“姑娘歇一歇吧……”
她顿了一顿，转头看向门口趾高气昂的男子，眼露寒光，敛眉冷笑：“……现在看来要先解决一些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