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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章(1)

    黄昏夕阳将大地染红,和那燃烧的圆帐相辉映着。

    虽然大营火药库被炸,蒙古兵依然很快重整了旗鼓,火速在一个时辰之后就展开了进攻。

    这一回,在最前头的不是骑兵,是那些从各地抓来的奴隶兵,他们被一字排开,强迫站在最前面,手拿长矛、盾牌。

    城门在这时大开,也派出步兵布阵。

    第一声鼓响,奴隶兵举起长盾牌,乌鸦们也举起盾牌。

    第二声鼓响,奴隶兵高举大刀,乌鸦们也高举长矛。

    第三声鼓响,急急不停;城墙上,战鼓也急急。

    奴隶兵发出怒吼,迈开大步往前冲杀一一

    乌鸦们也跟着往前奔跑,箭矢陆续从墙上射出,却飞得又高又远,越过了头顶,直袭后方骑兵。奴隶们没有察觉,只是奋力冲向前,搭上了壕桥,冲向了高墙与那些身着黑衫的敌军。

    谁知那些守兵却在两军还未交接时,就全都接二连三的回头,跑回了城门里躲避交战。

    城门还是开着的,还没来得及关上,上百名奴隶兵咆哮着跟着追杀冲上前去,即便如敌人那般怯战,他们也不能回头,他们身后有骑兵看守,有大营驻军。城门还是开着的,还没来得及关上,上百名奴隶兵咆哮着跟着追杀冲上前去,即便如敌人那般怯战,他们也不能回头,他们身后有骑兵看守,有大营驻守,回头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他们往前冲杀,趁势冲进了那城门里。

    厚重的城门内,是个瓮城,那是陷阱,他们知道,但塔拉衮在身后咆哮。

    “冲进去!给我冲进去!谁要敢退!我宰了他一一”独眼龙巴巴赫没有停,他举刀带头冲了进去,他知道这时不能停,这是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迟疑只会换来更多从城墙上方射下来的箭雨。

    他冲杀了进去,其他人也跟着冲杀了进去,城门砰的一声,被关了起来。

    他们心头一寒,却仍遵照着之前那位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百夫长阿朗腾教导的方式,五人一组,成圆形组阵,背对着背,将盾脾高举朝外,准备抵挡箭雨,并试图寻找内门,想冲撞出一条活路。

    但瓮城里,没有箭雨,只有一排又一排的长桌,上面还堆满了热腾腾的食物。

    有那么一瞬间,巴巴赫愣住了,耶律天星也愣住了,所有的奴隶兵都愣住了,大伙儿气喘吁吁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谁也不敢把遮挡在头顶上的盾牌拿下。

    这偌大的瓮城,没有烟硝味,没有火油味,唯一有的,就是香喷喷的烤肉味,他们能看见好几只烤全羊,看见堆得像山一样高的拉条子,还有包着肉块,撒满了芝麻的烧烫大饼,以及热腾腾的马奶粥。

    他们花了几日夜翻山越岭,一整天连张大饼都没得吃,好不容易扎营开伙了,敌军又炸掉了火药帐,气得拉苏咆哮着派人将饿着肚子的他们全拉上了阵。

    他们紧张的看着那些食物,不知是谁的肚子先响了起来,甚至有人因为太过饥饿,不自觉张大了嘴,看着那些食物,口水都流了下来。

    就在这时,那通往城内的小门开了,一个男人走了出来,大喝一声。

    “巴巴赫!”

    巴巴赫闻声一震,猛地回头,只看见那个传说已死去的男人,他震慑的瞪着那家伙。

    虽然那家伙削掉了长发,剃掉了胡子,但他认得那张脸,认得那双眼!他曾经跟在这男人身边,浴血奋战多年。

    他喘着气,不自觉放下了手中盾牌,然后是长矛。

    他可以感觉到,身后的同伴们都呆住了,不知谁吐出了那名号。

    “阿朗腾,是阿朗腾……”

    “他没死,果然没死……”

    他们骚动了起来,却没有人敢上前。

    就在这时,巴巴赫看见另一个人走了出来,那是嘻皮笑脸的阿利拉,跟着是哑巴啊啊,那两人肩膀上,还扛着另一只正在滴油的烤全羊。

    “蠢蛋,你们还傻站着做什么,传说中的乌鸦大队长就是咱们大哥啊!”抬着羊的阿利拉喊着:“这些食物都是要给我们吃的啦!”那个身穿黑衣的男人,环顾一干众人,扬声道:

    “我是张扬!这座城的乌鸦大队长!你们若想离开,我会开门让你们出去,下回再见,就是敌人,我必不留情!若想留下,就放下武器,那从现在开始,你我就是兄弟!凡在此城者,皆是自由民,无高低贵贱,有肉共食,有酒共飲,战后若想离去,我绝不拦阻!”这番话,声朗而清,字字句句都清清楚楚的在瓮城里回荡着。

    一开始,没有人动,没有人敢相信,自由来得如此容易。

    巴巴赫瞪着那男人,眼眶微热,他率先松开了手中紧抓着的盾牌,将长矛倒插在地上,单膝跪下,双手抱拳喝道。

    “我巴巴赫愿随大队长,誓死效命!”

    “我耶律天星愿随大队长,誓死效命!”

    一个又一个的大刀,长矛,倒插在地,一个又一个的男人,单膝跪地,誓言效忠。

    眨眼问,上百名奴隶兵,已然全数俯首称臣。

    看着眼前一干众人,张扬喉微紧,他握紧双拳,上前扶起跪在最前面的巴巴赫,哑声道:“既是兄弟,就起来喝酒吃饭吧。”巴巴赫站起身,看着眼前的男人,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那男人突然:把将他拉到怀里,拍了他肩背两下,在他耳边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这一句,立时让热泪盈眶,这么多年来,这男人没给他一句称赞,却在这时说了,他抬手用力回抱眼前这在战场上救过他无数次的男人,大力的拍了他的背部一记,笑骂着说。

    “我就知道塔拉衮那家伙杀不死你!”

    他扯了下嘴角,退了一步,看着那独眼龙道:“说到塔拉衮,我想我需要你去请他进来,那怕死的家伙还在城外等着门开。”提起那家伙,每个人都火从心起,巴巴赫更是露出狠笑。

    “当然,我这就去请他进来。”

    张扬抬头朝上头一挥手,上头的守兵们把城门打开,巴巴赫穿过厚实的城门隧道,单独走了出去。

    “百夫长,我等已攻下此城一一”

    巴巴赫站在门边,话未完,塔拉衮已心急的策马经过他身边,入了门才发现自己闯入一片黑暗之中。

    他拉紧缰绳,回头欲质问巴巴赫,却发现城门已然关上,巴巴赫持刀站在那里。身后城门隧道里有人点起了火把,他策马再回首,只看见那张凶恶冷酷的脸,在火光下闪动。

    “塔拉衮,好久不见了。”

    他吓得脸色发白,却无路可逃,只能抓着大刀,咆哮出声,策马上前,试图做死前的奋力一搏。

    男人挥舞着火把,狠狠的将那该死的杂碎打下马来,在他还没来得及反抗之前,已挥刀砍下了他的脑袋。

    第一战,乌鸦军团大获全胜一一

    这消息在转瞬间在萆原高山之间,传出百里,人人都不敢相信,那座商城竟然打赢了从来不曾战败的蒙古大军,不止烧掉大营的火药库藏,还将上前迎敌的奴隶兵全给吞了。

    是的,那商城的大门,像是怪物一样,在一个晚上,分别在不同的三座城门,陆续把三座奴隶营里的奴隶兵给吞了,那些奴隶,一攻进城门,就再也没出来过,只有一群又一群黑色的乌鸦在城门上头盘旋。

    蒙古兵看得毛骨悚然,当夜不敢再贸然进攻。

    拉苏颜面尽失,愤怒的在大帐里痛骂手下大将。

    第二日,他举兵再攻,这回由城北进攻,最前头的骑兵却掉进了陷马坑里,更有黑衣骑士从黄沙中冒出,拿长刀砍了马脚,让第二波骑兵也掉下马来。当他们稳了阵脚,欲再追击,忽有杀喊震天作响,数不清的黑色旌旗从黄沙中冒出,像是有大军从四面八方包围。

    率军的大将心惊,以为有大军来袭,便下令退回大营,待风停沙退,才发现并无援兵与敌军,只是敌方派人在车板上插上无数大旗,策马在黄沙中来回,扰乱军心。

    拉苏大怒,亲手砍了那名将军。

    第三日,他故意停兵一天,当夜方亲自从城南沼泽率着主军,悄无声息的出击意欲夜袭,并同时派人从另外两门夹击,想藉以声东击西,混淆视听。骑兵们在黑夜中一路策马穿过沼泽,大军悄悄在泽中前进,眼看城墙已在前方,突然前方原本安静悄然的城墙上被点上了万千火把,鼓声震天如雷雨般响彻云霄,几乎在此同时,突然有人在黑夜中以蒙古话惊慌高喊。

    “有埋伏!有埋伏!沼泽里有油啊!快跑啊!”此话一出,火箭如雨般从城墙上射出,围绕拉苏的蒙古骑兵们立图镇定,几名大将纷纷高喊出声。

    “别上当!别上当!这是对方奸计!”

    可谁知火箭一落地,只听轰地一声,火焰迅速从沼泽里蔓延开来,让整座泽地在眨眼问变成了火场,这下教原本都还试图镇定的骑兵们都慌了起来,更别提身下坐骑,一有人乱,其他人就跟着乱,突然有人策马跑了起来。

    这不跑还好,一跑一下子就有马被水里石头或缸瓮,甚至遭机关拉起的麻绳绊倒,马上骑士跌进沼泽里,马蹄踏碎水中装了更多黑油的无数缸瓮,教人马满身都沾上了黑油,让火焰爬上了身。

    刹那间,兵荒马乱,沼泽地瞬间宛若人问炼狱。

    有将士不甘,硬是率兵往城墙那儿冲去,遇到拒马一跃而起,硬生生率了一整队骑术精良的骑兵,越过一排较低矮的拒马,谁知马蹄一落地,震天巨响又起,惊天火光爆闪,将整队人马炸得尸骨无存。

    这一下,再没人敢多越雷池一步,加上主将拉苏身上也着了火,大军又再次回撤大营,一离开沼泽地就被黑衣骑士夹击,杀了个落花流水,最后还是凭着精湛骑术才退回大营。

    这一仗,拉苏被弄得灰头土脸,在主帐里大发雷靈,待得下属清点人数,这才赫然发现连着三日三场仗,他带来的五千精骑,竟死伤近三分之一,方惊觉城里有高手,几名心腈要求请求援军,被他狠狠的削了一顿,但最终仍是在天亮时,派人至火州运来庞大的攻城车楼和投石机。

    城墙上,人们天天击鼓鸣金,三不五时就有人轮番到上头,狠敲一阵,制造噪音。

    张扬和绣夜,早已让守军轮番到房舍里休息,在耳朵里塞了布条隔绝声音,好生歇息。

    因有结实城墙阻挡敌军,加上萆原民族就连妇女也善骑射,绣夜还特别请工匠为女人们制做了能以脚踏的强弩,让女人们能轮着上城墙守卫。加上奴隶兵的集体叛变投靠,教城里能使用、替换的兵力更是大增。连着几日的大胜,让男人们总是一沾枕就睡着,夜半时乌鸦们身着黑衣,再在张扬的带领下,从城门抑或修筑的暗道中,潜行出城,时不时就去偷袭敌营,常杀得对方措手不及。

    蒙古大营里的兵,每一个都因为白日被噪音惊扰,夜里又常被偷袭,无法好好入睡。接连数日,大营四处,时不时还会有炸药从天而降,这边爆闪一处火光,那边轰隆一声巨响,虽然不是每回都造成死伤,可他们也分不清哪些火药会真的有杀伤力,哪些只是徒具惊天光亮的烟花。

    不像蒙古兵无法歇息,整天被救火、偷袭搞得疲于奔命,他们这方人马睡得饱、吃得好,白日躲在屋里阴暗处睡觉,不用被盛夏日头焦晒,晚上不需担心会被火药敌袭煎熬,两方人马都是萆原民族,从小在马上生活,骑术不相上下,每回交战,乌鸦们总是能占上便宜。

    一旬过去,拉苏的精骑,个个都因为睡眠不足,眼泛血丝,变得脾气暴躁,也对那些在黑夜中神出鬼没的乌鸦守卫队,渐生恐惧。

    这几天,他们也不是没有再出兵攻城,却总是久攻不下。每每冲锋陷阵的攻到城下,架起攻城云梯,必也会被猛火油柜喷得满头黑油,手抓不住,脚踏不稳,还有火箭、狼牙拍、夜叉擂从天而降,更有碎石砖瓦、石灰撒眼。有时好不容易上了城,那些守兵个个势死如归,宁愿同归于尽,也要将上城者逼下城然后,终于有人发现,那些守兵,有些竟是自家奴隶营里的奴隶。

    开始有人窃窃私语,说这城里住了个豢养乌鸦、专吃死尸的巫女,说那乌鸦大队长是死神、是幽灵,攻击这城是不祥的主意,否则怎会久攻不下?否则怎会有奴隶叛变?否则怎会造成如此重大伤亡?

    更有人言,曾在战场上,看见那传说中的怪物阿朗腾,穿着黑衣,领着敌军。

    人都在讲,阿朗腾是来找拉苏报仇的,他从黄泉里爬了回来,只为夺走拉苏仅剩的眼睛,为夺取拉苏顶上首级!人也都知,只要在战场上,没有阿朗腾杀不了的将,没有阿朗腾砍不了的头!

    这谣言,传得沸沸汤汤,迅速在大营之中蔓延。

    就在拉苏将造谣者揪抓出来,斩首示众的那日,哨骑来报,攻城车和投石机以及援军,已翻过了大山,正穿越最后一处隘口,即日便会到达。

    拉苏振奋不已,抓着那造谣者,一路拖到大营与城门中问的空旷处,要自己的人击鼓鸣金,待引得了那些守兵注意,便扬声高喊。

    “城里的人给我听好了!我是拉苏,旭烈兀大汗阵前大将!你们这城有多大?墙有多厚?能存多少粮?能抗我多久?我数万援军已越过大山,即日便达,届时我必踏破此城”拉苏狂笑出声,一刀亲手砍了那造谣者,挖出了那家伙的心,踩在对方身上,将那颗血淋淋的心狠狠咬了一口,再高高举起,张着血盆大口,朝己方将士肉,喝他的血,啃他的骨,将其生吞活剥、碎尸万段一一”

    看着拉苏那残酷的行为,绣夜站上墙头,举起长弓,朝天上射出一响箭。

    城前所有敌军都忍不住抬起了头,只见那箭高高飞起,然后又直直落下,离拉苏至少还有五百步那么远。

    拉苏见了大笑出声,身后骑兵也跟着哄堂大笑。

    “此城已没人啦,就一妇人手持弓弩,连箭都沾不了我的脚,碰不到我的靴底一一”岂料,他话声未完,突然听得远方雪山传来低沉轰隆巨响,脚下大地传来隐隐震动,更有乌黑尘烟冉冉而上。

    那方向,不是别处,正是众将士铁骑,当初来时走的隘口,蒙古兵们见状,纷纷惊慌失措的白了脸。

    城头上的绣夜见了那浓厚黑烟,只把手中弓弩交给巴图尔。

    “嫂子,你是做了什么?怎么能……怎有办法靠一支响箭,就让山那儿——”巴图尔话到此,突然领悟过来:“啊,是大哥吗?他咋夜带萨林、阿利拉他们夜里出城,就是为了这个?”她微微一笑,点头。

    “嗯,我只是通知你大哥,炸了大山隘口。”绣夜瞧着那小弟,道:“如此一来,拉苏的援军便得绕道而行,能再让我们多赚个十多日。一会儿拉苏收到消息,定会气急败坏的举兵来攻,你让大伙儿先吃饱、喝足了,小心戒备。记住了,无论他们如何叫囂,绝不能开门应战。我们只要拖过了这十多日,让拉苏变成笑话,铁木尔定能说服别儿哥来援,届时欲抢大位的旭烈兀必不会将兵力浪费在此,定会鸣金收兵。”

    “我知道!”巴图尔挺起胸膛,道:“巴图尔绝不会擅自开门应战!”

    黑烟冉冉,在雪山上一一

    那是黑火。

    她原本不想制作那夺取爹爹性命的火药,但拉苏的援军来得比她所想的要快,商城三日之战,虽然因拉苏太过轻敌而大胜,可也因此让对方不敢小觑,带上了威力强大的攻城器具。

    上了威力强大的攻城器具。

    张扬让人安置在山上的哨兵,虽看不懂他们带上了什么,但她特别交代,要派会画图的人去望哨,并把所见所闻都画下来。

    那些器具,旁人看不懂,可她一看便知。她从小同爹爹研究武器,连异国的攻城器具皆有所涉。那几张图,画的不是别的东西,是一具被拆开来的投石机,而且与东方自古以来得用大量人力操作的不同,是用重物当弹射动力,射程,破坏力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看得心生寒颤,其尺寸如此巨大,组合起来后,发射出来的石头,能毀屋砸城,一日内就能轻易破城。

    她不得已,只能连夜做了黑火,让他带去山上替换原先埋设在隘口的炸药,她知道绝不能让那投石机来到山下,怎么样也要毀掉那东西。

    她本要自己去,黑火威力强大,旁人操作若不小心,把自己炸了都有可能,可他坚决不肯,几番争执之后,他告诉她,凭她的骑术,不可能在深夜上山,若他载她前往,也来不及赶上大军穿越隘口,她才不得不退让,同意由他和乌鸦们自行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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