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分卷阅读67
“你是好义子，你俩是好护法。”徐八遂背好埋着头的周襁褓，咬着牙扫过他仨一眼，什也没说了。
他不愿意说任何重话，也无心再追问和解释，背着周白渊直接冲回了鬩界宫殿里，又一脑门地闪进南柯阁，进门刹那还在门上加固了一堆结界，不准任何人进来。
徐八遂把人背到床前小心放，周白渊苍白的睡颜露来，极度精致和脆弱。徐八遂剥开那杯水车薪的被子，解开衣襟敞开胸膛将他用力抱进了怀里。
周白渊冷得和满月之夜一样，他胡乱地摸着他全身，摸不任何伤，也不知道他到底受了什磋磨，只知道他从里到外都冷得怕，光看着他虚弱苍白的模样便觉心如刀割。他几乎疑心周白渊要咽气了，幸在他的心脏还在坚定地搏动着。
徐八遂给他偎暖，发着呆，想着事，累得有些鬩怔。
他灰头土脸地在镇了三天罪渊，时不时就想起落在仙界的小黑花，连梦里都反反复复回放着他的模样。小叔有意拖着他在罪渊边上，他不是没意识到，然而大局为重字足以绊住脚步。
一直到小叔休憩，他一股脑平了罪渊后才得以跑来去找人，惜终归是迟了。他和小叔、微城之间互相隐瞒，谁都因着不告人的秘密而作主张，三头驴拉着磨往相反方向各犟。
此刻他的秘密在怀里，他安心了，也揪心了。
“周白渊。”徐八遂一手捂着他的蝴蝶骨渡入灵力，一手摩挲着他的脸，颤抖的嘴唇落在他脸上，“不许死，听见了没有？”
周烬原就休息够了，灵脉里的冰寒又被冲散了许多，不一会便睁开了眼睛。鬩尊眼里的泪水恰逢在此时落入他眼眶里，滚烫地环绕一圈再淌。
“怎哭了？”徐八遂伸手揩他的泪痕，浑然没有意识到湿润的来源。
周烬样鬩怔地注视他片刻，骤然伸手反将他死死圈进怀里，嗓音喑哑：“鬩尊怎来了？”
“我爱去哪就去哪。”徐八遂恨上心头，不管不顾地咬了他锁骨，“被欺负了为什不叫我？看不起谁呢周白渊？”
“对不起。”
他听此更气恨，推开周烬揪住他衣领，戾气横生：“老子不想听这个话，被欺负哪了？谁起的头？告诉我，我他妈——”
周烬扣住他后脑勺与他对视，眼睛里一片迷茫和动容：“没事的，没事的……鬩尊，谢谢你。”
徐八遂被这眼神看得喉头一哽，轻撞了他额头，泪水在眼睛里打转：“这几天发生什了？”
周烬揩着他眼角，良久答：“一直在睡觉。”
“然后呢？”
“吊着一气，做着噩梦。”微光从他死气沉沉的眼里泛起，“然后鬩尊来了。”
徐八遂不依不饶：“什噩梦？”
周烬抿了唇，半晌轻笑：“梦见变成一面墙，天长地久地守望鬩尊，我到底是个人，怎会变成一堵墙……鬩尊眼睛全是血丝，睡一会？”
徐八遂
扣住他的手低声：“不睡，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让老子看看你，好像瘦了。”
周烬莞尔：“不好看了？”
“更像个小白脸了。”徐八遂捧了他的脸使劲地想捂热他，“你的冰咒提前发作了吗？”
“嗯。不是光彩的事，盖因我是个废物，但又好似不尽然。”周烬贴着他的手，睫毛簌簌，一直在笑，也一直在试图转移话题，“鬩界怎样了？”
徐八遂眼眶胀痛，抵着他额头说：“没事，我在抓紧人手找东西，等找到了放回罪渊就好了。就是频繁的天灾搞得人很烦……”
周烬抚上他耳钉，看了鬩尊在说谎。即便他愚钝到看不，徐八遂眼睛里的血丝也不会骗人。
“怎办啊。”
“什怎办？”
我只有一条性命，是还给仙界，还是偿给鬩界为好？
这时识海现了波动，龙魂的声音终于响起来：“哎呦喂是老家的味道……回鬩界了？”
周烬意识地将徐八遂抱往怀里，心砰砰直跳：“想着怎让鬩尊休息为好。不说话了，我哼小曲哄鬩尊入睡好？”
龙魂捂住眼睛：“擦，一醒来你又腻腻歪歪了！”
“哼你姥姥。”徐八遂气咻咻地回抱他，又扒开了周烬的衣服，食指在他胸膛上画了一个驱寒阵，随即敞着怀与他相贴取暖，就此想带他一起入睡。
“行，不折腾了，睡觉。不止我睡，你也和我一起，天大的事明天再说。”
周烬从这肌肤相贴里生无限的眷恋和爱意，勇气和希望，他紧紧抱着这珍宝与救赎不再多话。
龙魂等了一会又蹿来：“不搞是？没力气了累了虚了对吧哈哈哈哈。”
周烬无言，叹了一气：“先生……被取血的是我，晕了三天的却是你，别忘了。”
龙魂呸了一：“我是残魂，你好歹是个健全人，跟伤残比？”
周烬闭上眼，浅浅地笑开：“听到你这快生龙活虎，想来如是好得多了。先生，如我还是到了鬩界来，那我也不得不要和您商量一件事了。”
龙魂惯例地问：“说吧，要和我签契约了吗？经历过补神器之后，估计你也受不了那种痛苦吧？”
周烬反问：“签契约之后，你获得我身体的主动权，鬩界的罪渊就平息了？还是说需得到我死后，罪渊才被镇住？”
龙魂见此有戏，知道他当真到穷途末路了，也不再藏着掖着，搓着爪子和他说起来：“不用不用，很方便的，一签了契约就成了！人就三魂七魄，我要用你的身体，那你己的一缕魂就要抽来代替我回到罪渊去，然后你在那统领一众罪魂一起镇守就成了！”
“离魂……”周烬忽觉有些飘渺，脑子有些不好使，迟钝了半晌才复问：“等等，我的一缕魂到了罪渊，身躯也会感受到离魂的感受吗？”
“这个我忘了啊。理论上会吧？鬩界本来就是众神降罚的世间放逐地，罪渊更是鬩界的流放
尽头，一入罪渊从此就脱离了六界，除非找到一个替死鬼吧，不然永无止境的。”
龙魂说起己的生前毫无负担，盖因的身躯也早已湮灭在无尽岁月长河里。
“我的肉身死了之后，我也没了生前的记忆。哦，不过鬩界的人说我原身是龙那应该就是，历代鬩尊应该是有继承关于我的情报的，但是徐八遂特殊得很，他就没继承到。”
“我也不在意己是个什货色。罪渊太无聊了，无聊，我服完一千年苦役，真是不想再回去了。”龙魂想到个事，又友善地给周烬加油，“啊，你是不是担心签完契约后，除了那神器碎片，你还得承担另一份罪渊的痛苦？没事哈，等死了以后就不知道痛了。至于生前，唔，放心，我取回由和力量后也帮你转移的，保证比你师哥的相思引靠谱得多。”
周烬浑身发寒，只更用力地抱紧徐八遂。
龙魂激情射地吧啦了许久：“怎样啊周白渊？签契约？”
周烬在识海里说着话，现实里牙齿竟也在打架：“……这不过是从一个一生的火坑，跳进另一个永生的火坑。这是拯救我的法子？这难道不是让我永生永世不得好死的诅咒？”
龙魂愣了半晌，讷讷半天，理直气壮地回答：“你要是被抓回去补海镜也一样啊周白渊。不，没准还更糟糕。罪渊好歹还会沸腾两，有一堆奇奇怪怪的罪魂搭个伴，你要是和海镜化为一体了，除了东海，还剩什？你既喜欢徐八遂，估计也不讨厌火，与其选一个冰牢做结局，还不如选沸腾的大锅，你说是不是？”
周烬竟难以应对，他绝望了许久，只再想其他的路：“先生，要不，你还是去找其他的宿主试试？”
“我走不了了。”龙魂认真道，“你以为我真大喇喇附在你身上什都不干？我也把残魂的部分力量掰碎合给你了，不然你都挺不到现在。契约如果签成，一切好说，如果不成，我半路离开宿主，残存的力气压根挡不住罪渊的引力，只被拉回去又关大黑屋了。”
周烬在识海里提起了拳头，最终还是放：“这些东西，你如果最开始就告诉我，我定然会憎恨你。”
“你这阴阳怪气的家伙，我现在也听得懂你的部分话术了。”龙魂笑起来，些许天真和高兴，而不知残酷所在。
“拖到后面就不会了是吧？”
周烬全然束手无策，生太难，终结却比比皆，到哪边都是以一人之身和一界之安做比较。他只抱住徐八遂闭上眼睛，抱住这最后一点世间的所爱和藉。
他只想和他好好睡一觉，尽头之前纵享这不知剩多的贪欢。
约莫过了一时辰，一直入不了梦的周烬忽然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
鬩尊伸手轻轻抚着他眉目，他指尖的温度是那温暖，温暖到让他终于有昏昏欲睡的感觉。
然后那指尖点在他眉心，一缕灵力穿透进来。
周烬心跳仿佛停了一瞬。
这一回他什也没说，
忽视所有钻心或钻魂的痛楚，任由他施加着对己无效的安魂诀，轻缓而坚决地寻访他的识海。
识海深处的龙魂越退越后，起初还大叫着，后来闭上了话匣子，躲藏到最后一刻。
这一回，鬩尊的灵力穿进了识海的最幽微之地，恍如一朵势如破竹的乌云笼罩汪洋，掀起狂风骤雨。
周烬强忍着。在龙魂被找到的一刹那，脑海空白，识海动的不止他一个。
徐八遂的记忆忽然倾覆进他的感知，或许是这一瞬间浮起的本忧惧作祟，他第一眼看见了己距离死亡最近的一幕记忆。
就在鬩尊徐八遂结束闭关，他抱着他进芥子空间，哄他睡觉的那一幕。
——鬩尊比他早醒，随后将手停在了他脖颈间，久久迟疑着。
那是一个将他一击毙命的姿态。
徐珂想杀他。
另一边，徐八遂找到了龙魂，他将灵力绕着那缕残魂，几番确认，不得不接受了他最不愿意面对的现实：周白渊当了龙魂时日不短的宿主。
从什时候起呢？
徐八遂茫然地回望着，从他初见到当一一回望，忽然回忆起来，最初小萨和小吉将龙魂的讯息带到八卦殿来时，周白渊就在他和其他护法的身后。彼时他没把小黑花视为对鬩界有任意威胁的潜在祸患看待，他压根就没有设防。
周白渊从那时起就知道龙魂存在，当着一个危险的，没有签订契约的宿主……一直到现在。
是知道了，找到了，他如还怎样？
徐八遂在黑暗里绝望了许久，最后轻轻推开周白渊，为他画好引灵驱寒的阵法，就这样敞着怀赤脚了床，无声无息地摇晃着了南柯阁的门。
周烬的指尖触碰到了他离去的发丝，对世间凝聚起来的勇气流失殆尽，徒留满手的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