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分卷阅读136
个人、一个王朝、一项制度的存在长短。
时间仿佛是一个极度克制的主宰,祂不快半分、也不慢一分,祂公平而节制,记录并约束着存在与覆灭的界限。当一个存在拥有时间时,他可以存活存在;当一个存在失去所有时间时,便会走向覆灭。
同样因为时间,过去、现在、未来都被赋予了意义。
颜脱很小的时候被父亲带进神庙时就在想,如果时间真的有灵,祂该是多么神秘、至高、宏伟而又难以捉摸的神祗。祂必然高于一切,如果时间不复存在,那么山川、湖泊、火焰、日月也将一同陨落而失去意义。
人只有知道自己还有时间时才会有希望,祂还象征着生命和无限的可能,那祂也必然是一位温柔而强大的神祗。
在颜脱的幼年和少年时代,他总抱有许多这样的猜测和幻想,而在这用不结束的世界毁灭前夕的暴风雨之时,他可以不疾不徐的,把自己曾想过的一切告诉面前的神衹。
他不知道对方是否听得到,但他希望时间能有灵,能听到他的祈求,赐予这个世界更多的可能。
时间本身是没有意识的。
祂不属于存在的范畴,但祂约束并规定着所有存在。
祂按照固有的节律向前走着,从不停留,更不会后退。
因为时间,所有处于“现在”维度上的存在都处于持续运动之中,而找不到绝对的静止。
从“存在”存在起,这套属于”时间“的至高规律便是如此运转着,从未出错。
但是意外和故障发生得毫无预兆。
在一个世界被毁灭的前夕,一个人被困在了他的’“现在”里。他被困在了时间的一瞬里,再难脱离。
如同蚌里进了一粒沙子,因为这一点差错,时间于不协调和不适之中生出了意识。他要去解决这个问题,让一切回归原状。
这原本是一件简单的事,他只要打破这间时间囚牢的屏障,让这个微不足道的存在继续按照他的轨迹走下去就行了,但是他犯了一个错误。
那个人一直在对着被奉为时间化身的石像说着话,而“祂”的意识会对号入座地认为“时间”就是自己——从没有人和祂说过话,于是他附着在石像之上,安静地听了起来。
这是一个永远也不会有时间流逝的,从时间意义上讲绝对静止的世界。在这方时间囚牢中,他们是唯二的两个意识。
祂一直看着年轻帝王的脸,听着他说各种各样的话,觉得这样的状态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做时间的囚徒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他的状态会永远维持在这一刻,他永远不会衰亡,也不会消散于时间长河之中,最终堕入死境。
祂开始尝试碰触他,开始尝试回应他。祂幻化出看不见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头;祂让自己的意识坐在他的身后,像他话语中描述的人类一样从后面拥住他;祂用香炉里的香灰在地上留下字迹,与他做简单的交流。
颜脱最初受到了惊吓,但或许是因为一人的世界太过绝望,他很快接受了祂的陪伴,并为此而欣喜万分,他讲给祂人类的情感,他能看到他留下的字迹,却感受不到他的碰触。
因为祂没有实体,就像祂不能发声一样。时间生出了意识,却依然没有一个属于“存在”的化身,因为祂本身就不属于存在的一种。
如果祂给自己创造了存在,祂就再也无法回归曾经的状态了。他将具备这世间其他存在一样的属性,他会有过去、有现在、有未来,他将失去从前的自由,因为他将会为自己所约束。
他会永远被自我的存在所牵绊。
直到有一天,年轻人同他说:“我已经厌倦现在这样了,只有我一个人。虽然有你陪着我,但我看不见你,也摸不到你,除了那些文字,我丝毫感受不到你的存在。让我回去好不好?”
“不好。”他在地面上斩钉截铁地写着,“你存在的世界已注定要毁灭,你回去了,会死。”
“那你可以拯救我的世界吗?”颜脱哀求地问着。
“不行。”他依然毫无转圜余地地回答着。
每个人、每个世界所存在的时间自有其规律和约束,他不能给一个世界额外的时间,那是对他自己的否定。
年轻的帝王没再提这件事,但面容却显而易见地越发忧郁,和他的话也少了起来,有时候他在地板上画画、写字,想要逗对方笑一笑,说一两句话,可是颜脱只是随便地看一眼,就怏怏地转过了头,并不理会。
这样的情况愈演愈烈。
时间不会计量时间,所以他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
一天颜脱拿起神案上的烛台刺向自己的胸口,鲜血迅速涌出,满目的红刺伤了他的眼。他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却没有能力去阻止——他碰不到他。
凶器被拔出,掉在地上发出金属撞击的闷响。胸口可怖的伤口迅速愈合——他死不了,在这个时间的囚牢里,他甚至无法死去。
可是他脸上悲伤绝望的表情却是他没有见过的。
“让我回去吧。”他哀切地望着面目模糊的神像,他始终不知道他的意识地存在,也不知道他其实就站在他的身边,试图将他拥在怀里。
“让我回到我原本的世界里,和那个世界一切覆灭吧。”
五:覆灭·时间之国 第101章 缘始
在那一瞬间, 他无法拒绝颜脱的要求。
他不能再这么困着他了。
他最终亲手打破了禁锢住对方的时间囚笼, 让对方回归了自己应有的轨迹——这本来是他最初就该做的事情, 他本就是为扭转这个错误而来。
应该让一切回归原本了,他也该……回去了。
时间之国的世界已经濒临毁灭,世界上的时间之光早已黯淡下去,在囚牢的屏障被打破的瞬间, 颜脱就无意识地随同着整个世界被拖向灰色的死境。
他就安静地站在原处看着那个身影一步步远离, 一步步离他越来越远,离那虚无的灰色越来越近。
本来就该是这样的。任何存在都有其时限,时限一过,存在便不再存在。
正因为不能如永恒一般恒久,在这些微小的存在所存在的时间内所发生的一切才显得那样可贵:为了争取一个目标而执著的努力, 为了牵起心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