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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节

    男人说的漫不经心,顾熙言也没当真,可却不知不觉红了脸颊,低头一勺一勺的扒着碗里的粥。

    两人正用着饭,流火进来,在萧让附耳说了些什么。

    等人退了下去,萧让不紧不慢的放下粥碗,“几个叔伯婶娘已经到了宗祠了。”

    按照大燕朝的婚嫁习俗,新婚头一天应该给婆母公爹磕头敬茶,顺便拜见叔伯婶娘,然后去宗祠给老祖宗上香入族谱。

    因为萧让新婚第二天便出门的原因,顾熙言到现在都没能入上族谱,如今萧让已经回府,入族谱的事儿自然不能再拖了。

    顾熙言见萧让吃好了,也放下粥碗,“那现在便去吧?莫要让长辈等久了。”

    萧让一边漱了口,又接过下人递来的毛巾擦手,闻言看了眼顾熙言只吃了几口的碧梗粥,淡淡道,“你再用些早饭,不必急。”

    顾熙言也确实是没吃饱,只好端起瓷碗,一勺一勺的往嘴里送着,颇有些食不知味。

    上一世,在宗祠拜过牌位,入了族谱之后,便是拜见叔伯婶娘。

    那日,便是她和曹婉宁的第一次相见。

    当时曹婉宁随着母亲借住在萧家二伯家中,二伯和二婶娘张氏这番前来平阳侯府,竟然把曹婉宁也带了来。

    曹氏一族不过是京中的普通官宦家族,曹婉宁的父亲外任青州知州,后来终其一生,也才做到一州知州的位置。官员遍地走的盛京,随手一抓便是个翰林学士、六部侍郎。这样的职位,在盛京城中实在不值一提。

    曹婉宁第一次与顾熙言见面,装出一副知书达理的解语花模样,更是不时地打探侯府中之事。

    顾熙言当时对萧让心怀不满,在侯府中无人可以倾诉,一来二去,竟然把曹婉宁当做深闺好友,把自己和萧让的龃龉一五一十的倾囊相诉。

    殊不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后来曹婉宁趁虚而入,其中有几分,是她顾熙言亲手做的嫁衣呢?

    这一世,她即知曹氏的歹毒心肠,定要把她的妄想掐死于萌芽,亲手将她送入地狱之中!

    ……

    大燕朝开国之时,平阳侯府便有铸国功勋,后被加封“一等侯”世袭爵位。开国皇帝玄宗御赐了这座平阳侯府邸,后又派能工巧匠修建萧氏宗祠,御笔亲书了“旌表忠烈”的匾额。

    但凡宗祠,一般只有三级台阶,平阳侯府的宗祠却是玄宗特准的七级台阶。

    顾熙言跟在萧让的身后,跨进宗祠大门,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震撼的吃了一惊。

    宗祠中雕梁画栋,光是正堂便有整整八根红漆木巨柱,皆以二十四瓣莲花为底座,支撑着整座肃穆静谧的大堂。

    北面儿的一整面儿墙壁上打了特质的紫檀木的架子,从上到下依次密密麻麻的放置着平阳侯府历代祖先的木质牌位,其中烛火掩映,星光点点。

    牌位一层一层垒下来,底下设着一排黑金漆木长祭台,上有莲灯无数,香炉数盏,香线数盒——皆是为了顾熙言今日拜宗祠,入族谱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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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宗祠

    老平阳侯爷、老侯夫人皆已不在人世,萧让的三伯也陨于沙场,如今萧家旁支只剩下萧让的二伯、四伯两家。平阳侯府早在萧让爷爷那辈儿便分了家,今儿为这顾熙言如宗祠的事儿,萧让特地把几位叔伯婶娘早早请了来。

    二婶娘张氏、四婶娘胡氏早早便到了宗祠。张氏已经上了年岁,生的一番慈眉善目的富态,见了顾熙言和萧让,当即老泪纵横,拉过她的手一阵唏嘘。“可怜长公主和大伯去的早,不能看见你们小夫妻俩琴瑟和鸣……”

    顾熙言登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萧让,只见他神色黯黯,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上面的牌位,对张氏的哀嚎恍若未闻。

    顾熙言只好拿帕子掖了掖眼角,脸上逸出几丝悲痛。

    胡氏比张氏年轻很多,见状寥寥安慰了张氏几句,冲顾熙言笑道,“这边儿一切已准备好了,快过去上香吧。”

    长祭台前早已放置一排蒲团,顾熙言跟在萧让的身后,随他跪在蒲团之上,接过丫鬟递过来的三炷香,实打实的磕了三个头,复又跟着张氏念了一段如宗祠的拜词,才算礼毕。

    出了宗祠,四周古树参天,一行人往府中的会客花厅走去,等着顾熙言给叔伯婶娘见礼。

    萧家子嗣并不繁茂,两个叔伯家都是一男单传,即使府中有姬妾,也不过多一两个女儿。

    顾熙言一一和两位叔伯、两位婶娘见了礼,几位小辈儿又上前和顾熙言见礼。

    萧家二伯、四伯皆是荫封的军中闲散文职,二伯家长子萧弘简今年春闱登科及第,拜官

    翰林,二女儿、三女儿去年已经开始议亲,婚事已经定了下来。四伯家小儿子萧弘翰不过十岁的年纪,斗鸡走狗,乃是家中的混世魔王。

    萧弘简比萧让小了两三岁,不及弱冠之年。往哪儿一站,身形模样和萧让又两分神似,却没有萧让那样凌厉的气场。

    顾熙言还没顾弘简年长,奈何辈分高,只好坐在八仙椅上,生生受了他一礼。

    顾熙言寒暄了几句,萧弘简皆一一答了,方才让出位置来,教身后的萧弘翰上前行礼。

    为这今日拜见,王妈妈早已准备好了见礼用的纹银和金银裸子。顾熙言叫红翡拿了个装满金银裸子的香囊,递到面前的萧弘翰手里。

    萧弘翰不过十岁,生的面容俊秀,一副清隽少年郎的模样。身后跟着的两个妹妹尚在垂髫,皆生的粉雕玉琢,好不可爱。

    顾熙言瞟了眼身旁萧让那刀削斧刻的侧脸,暗叹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等顾熙言一一见了礼,才刚刚巳时一刻,离午时还有一段时间。

    一群晚辈退了出去,下人们鱼贯而入,奉上茶盏和点心。

    张氏道,“大婚那日匆匆一见,未能好好说话。长公主去的早,又听闻这几天贤侄不在侯府,难免要你上下操劳,真是辛苦。”

    顾熙言看着两位婶娘,笑道,“不敢言何辛苦,只是侯爷因公事耽搁了,一直拖到今日才拜见叔伯婶娘,觉得有些失了礼数。”

    胡氏道,“哪有的事,既然是一家人,便不说两家话。”

    这边女眷寒暄着,也无非是问些家长里短。虽是一家人,可第一次见面,总有些拘束。

    顾熙言端着茶盏,看了眼身旁的萧让。

    萧二伯正和萧让一脸殷切的说着什么,四伯有一搭没一搭的插上几句。萧让却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面上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几分。

    顾熙言刚饮了一口茶,便听到二伯道,“……侄媳妇,你说是也不是?”

    萧二伯嘴里问着顾熙言,眼睛却还是瞅着萧让的。

    顾熙言心中哂笑——萧让不搭腔,二伯便来她这儿投石问路了。

    只不过,这儿会儿她说“是”也错,“不是”也错。

    顾熙言正欲开口随便搪塞过去。不料萧让骨节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两下,竟睁开眼道,“那散骑常侍的位置有多少人盯着?吕邬远把功夫都用到了二叔这里,只是不知,他七年不得晋升,其中原因可曾和二伯说过?”

    “弘简官拜翰林不过半年,二伯可不要拖了他的后腿才是。”

    寥寥几句话,竟满是压迫感。

    萧家旁支里好不容易出了萧弘简这么一个成器的子弟,又是二房的命根子,眼珠子。翰林院素来讲究清流,若是萧弘简因为此事被御史台的谏吏参上一本,只怕他在翰林院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萧二伯想到这层,已是惊出一身冷汗,忙道,“是我疏忽了这一层,我这便回了他去。”

    萧让不置可否,气定神闲的站了起来,又冲顾熙言伸了手,“将近午时,席面可以开了。”

    萧让身居高位数年,早已是喜怒不形于色。他从落座起便一直闭目假寐,显然是不想搭理二伯这茬,因此,顾熙言万万没想到,他竟会替自己解围。

    看着男人朝自己伸过来的手,顾熙言反应了一下,才缓缓伸手把小手放在他的大掌之中。

    一旁的张氏见两人蜜里调油的举动,当即给萧二伯飞了一个刀眼。

    萧二伯也没成想两人新婚便恩爱至此,只好以手握拳,放置唇边干咳了几声,“是到时辰了,咱们这便过去罢。”

    那厢,萧四伯、胡氏自顾自的喝了许久茶,闻言也笑容满面的起身。

    ……

    今日中午的宴席,除了萧氏二房、四房的人在之外,还有些平阳侯府更远的支系的亲戚来。总而言之,是为了叫新嫁娘在宗族中露露脸,来的人越多、越热闹越好。

    萧让一路牵着顾熙言走到了宴厅外。眼看前方人头攒动,不时有丫鬟女眷说话声传来,顾熙言忙抽回了手,“眼看着宴席就快开了,侯爷快走罢。”

    萧让低头看着她,眸色沉沉。

    方才在花厅中,二伯有意刁难她,明明自己就在身边,可顾熙言压根没有向自己求助的意思。

    萧让冷哼:“烈火烹油的时候,就算主家不到,自有人上赶着来。”

    顾熙言哑然,暗自诽腹这话说得倒是在理。只听面前高大的男人又道,“宴厅里头,除了二房、四方的人算是侯府的正经亲戚,其余的姓萧的不过是拉来充充场面的,你是当家主母,不必紧张。该紧张的是她们才是。”

    方才一路心不在焉,心中想着前世之事,顾熙言出了一手心的冷汗,萧让岂能没察觉到?

    顾熙言听了这番安慰的话,扯出一抹笑意,低低“嗯”了声。

    ……

    待进了宴厅,顾熙言方才知道萧让口中的“充场面”是怎么回事。

    一眼望不到头的漆红百子矮宴桌两侧,依次坐着宗族女眷,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冷席面。顾熙言和二婶娘张氏、四婶娘胡氏一行人落座后,方才下令开席。

    顾熙言这桌坐的都是二房、四房的女眷,酒过三巡,其他桌上的远亲便纷纷来和顾熙言见礼。

    萧让的乳母桂妈妈在顾熙言身侧,一边低声和她说着面前女眷的身份。

    待人都见得差不多了,只见远远从后边宴桌走上来一个女子,身着浅鹅黄的烟罗软纱,身段修长,下巴尖尖,眉眼之间颇有姿色。

    顾熙言方才一进宴厅,便寻到了这抹鹅黄色的身影。那女子走近了,只见张氏转过身子,一手拉着那女子的手,冲顾熙言笑道,“这位是我娘家妹妹的女儿,前些日子来京中小住,恰逢今儿赶上宗族中盛事,我带便她来侯府里开开眼。”

    “我这外甥女儿姓曹,唤做婉宁的。婉宁,快和侯夫人见礼。”

    顾熙言噙着一丝笑意,一双美目盯着面前的曹婉宁,一眨不眨,袖中的一只玉手紧攥着丝帕,青筋毕露。

    平阳侯是亲封的一等侯,曹婉宁这样的官宦之女见了她,是要行大礼的。

    曹婉宁刚准备跪下,顾熙言便叫红翡上前制止了,只见她面的笑的热情无比:“那算是远房表妹了。”

    “即使如此,便不必多礼。妹妹既住二伯府中,有空便时常来侯府玩罢。”

    此话一出,曹婉宁心头大喜,等行了常礼回到宴桌旁坐下,仍觉得全身上下飘飘然。她仰头饮下了一杯菊花酒,压下心头涌动的喜意。

    曹婉宁正值嫁龄,再加上平阳侯府二房表亲的身份,也有不少官宦之家的子弟上门提亲,因此一向自持有几分姿色。曹婉宁方才见了顾熙言神仙妃子一般的模样,不禁自惭形秽。又见她周身气度华贵无比,再看看自己打扮,就连身上那件盛京中盛行的烟罗软纱,也显得媚俗无比。

    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入了平阳侯夫人的眼!如此一来二去,和平阳侯府攀上关系,也是极好的。倘若运气好,指不定还定遇上……平阳侯爷。

    曹婉宁是见过萧让的。五年前她来姨母张氏家小住,一日恰好碰到萧让来二房府中。少年英姿勃发,面容清隽,她一见倾心。此后,别家男儿再也入不了她的眼。

    曹婉宁想到萧让,不禁春情上脸,忙又饮了一杯菊花酒,挥袖遮住脸上的羞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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