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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一回云舒令(下)

    从当初出嫁到如今,差不多过去有五年,她这突然地回来,家里房间也没有准备,因此只得到后院挑了一间房先住下。后院的北房住的是赵姨娘,她收拾妥当出来,送高田到屏门口,折回来,看见赵姨娘正倚着门磕着瓜子儿,笑问她:“景笙啊,那男人…是你外面的相好?”

    她脸色一白,低头说:“姨娘别瞎说,那是,是景年身边做事的大人。”说罢就要回房里。

    赵氏抱着一碗瓜子跟进去,“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我看你二人还算般配,你要想你现在可不再是未出阁的小姐,有那么多人想娶你了,再端着大小姐的架子,那你……”

    “姨娘,”她打断道,“未来的事我会仔细考虑。”

    “考虑什么?王婆说你对那二人不满意,唉,你的事我本不愿管,但是你娘现在这个样子,她就托付我把你再嫁出去了,你要知道你……”她压低声音,“你现在是寡妇啊你……”

    安兰这时从外面进来,正听见这话,当即就要赶人:“姨奶奶,二小姐在摇篮里哭呢,您赶紧瞧瞧去。”

    赵氏看小丫头气得脸红脖子粗,也不再多说,连道了几个“行”,一步叁摇出去了。

    安兰将门一关,凑过去问:“小姐,她还有没有说其他难听的话?”

    “没有。”她低头绞着指头想了一会儿,“安兰,你将房间收拾一下,我去看看我娘。”

    是啊,寡妇,她怎能不知道自己是寡妇。她也知道娘的担忧,是怕自己长期在家里住着,会被人嫌恶、被说闲话。要说嫁了人活得不体面,那好歹是有了婆家,总比白吃一辈子娘家的饭是好多了。

    从西侧的夹道绕到前院的正房,母亲正在睡觉。她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静静看着这幅病得半人半鬼的苍老容颜,一口气梗在心口喘不上来。

    原本前阵子因为景年的缘故,她心中打算与母亲说一说自己对往后的打算,忤逆的话她本就不忍心说出口,好不容易下了主意,一来二去如今闹成这幅模样,更加没有缘故支撑,自然也就无话可说。

    就这样坐了一盏茶时间,外面服侍的丫鬟说到了喝药的时辰。

    “我来喂吧。”她伸手想要将碗接过来,只见那丫鬟将脖子梗得老直,笑也不笑端着瓷碗,“小姐,您是太太手心捧着长大的,这种伺候人的事情未必做过。”

    她只将碗端过来,“既是娘捧着我长大的,总要有我尽孝的地方。”一面坐在榻边,舀了一勺,往女人的嘴巴里递。

    但是并不顺利,勺子稍微进去一些,药水便顺着嘴角流到枕头上,一下子让她不知所措,手忙脚乱擦拭水渍。

    丫鬟见状,又端回碗来,“奴婢是说小姐做不来的。”

    景笙强笑着退开位置,可站在一边总也觉得碍事,只得讪讪出去了。

    林府这么大的宅子里,下人们来来往往,没有一处不热闹的。她贴着墙根回到屋里,突然小腹隐隐作痛起来,便知是那事儿来了。

    不顺心的事总是挤在一块儿,待处理完备躺回床上,外面安兰又进来,说景轩要过来找她。

    “你让他明日再来。”

    “可是……”

    林景轩没有规矩地冲进来,“阿姐!我从书院下课就听说你回来家里住了!太好了!”

    一般女子来了癸水,屋子是不许男人进的,景轩又是家里的宝贝,总归是不吉利,她连忙阻道:“你就站在那里,不许再进来!”

    「为何?」脑海中突然响起那人的声音。

    「如今你也算是家里的主人了,多不干净。」

    「这说的是寻常男人,我又不是男人,怎么不能进?」

    「你!随你狡辩,我也懒得管了,你爱进来就进来吧。」

    帘外的少年犯了委屈,“阿姐……”

    安兰又将他往后拉了几步,“都这么大人了,怎么一点不知道忌讳,小姐她身子不舒服呢。”

    “那为何林景年不用忌讳?”

    她窝在被子里,小腹因为方才的使力又是一阵抽痛,已没了力气说话,外面安兰听见帘内没动静,帮回答道:“那整个太傅府都是她林大人的,这林府是你的么?小祖宗,家里人多眼杂,自然规矩也多。”

    “可是……”

    “先出去,昂,明日再来。”安兰推着他的背往外走,少年心里不甘心,一步叁回头地嘟囔道:“我看就是林景年那家伙给阿姐气病的……”

    这才终于得了安生。

    可莫名其妙的,她又在梦里梦见那人。

    梦见那人揉着她的肚子在她耳边耳语:

    「景笙,今天的阳光可好了,快快好起来吧,不要再难受了。我来给你释魔法,妈咪妈咪哄,快快好起来,快快好起来……」

    让她没出息地湿了一枕头。

    她一直都知道那人将她这副娇弱的身子养得很好,同时也一直不愿承认,同样吃着五谷杂粮,难道偏就她活不下去了不成?

    于是,她的身体便一日比一日不得意,到第叁日,已然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安兰知道,自从小姐生了小少爷,身体一直都是如此的,但那时还是家里的太太,后来二爷也都耐心照料,如今这种身份回到家里,那么多口人,不可能事事迁就。

    安兰一面想,一面拧了帕子放在她的额上,从屋里退出来,敢去前院的厨房。

    正要跨过门槛进入正院,忽听身后道:“唉,老爷苦啊,养着老的药罐子还不算完,如今小的也成了个药罐子。”

    “都说这个年纪是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还得是白发人养着黑发人,一个都没的省心,也就咱们大少爷孝顺又出息。”

    安兰愣在原地,回头看去,方才与她擦肩而过是赵姨奶奶屋里的丫鬟,她们口中的大少爷正是姨奶奶的大儿子,入赘王家的林景业。

    这话听着气人,可小姐还病在床上,她自不能招惹麻烦,速去厨房端了药就回了后院,直到夜里没人了才敢偷偷哭一回。

    景笙睡得不沉,夜里听见呜呜咽咽的声音,却不敢发声。

    本来她对生活也没了指望,更不在乎什么苦不苦的,哪天要死了,才好落个干净,可看见安兰替她委屈,心里才觉得难受。

    突然,她想要好好生活,因此打起精神又喝了几天药,身体才终于有了好转。

    直到这日,已能下床走动。晌午刚过饭的时辰,她照常喝药,这时,门外突然来了动静。

    “妹妹身体好啊。”王氏大大剌剌推门进来。

    “嫂嫂怎么来了?”她放下瓷碗要起身去迎,王氏忙将她扶住,坐回绣礅,“妹妹不必起来,这陶瓷的身子,只怕动一下就要碎了。”

    “教嫂嫂笑话了,妹妹身体已经好了许多。”

    王氏听了,更加喜不自胜,连连拍股道:“好!好得很啊!那你今日便与嫂嫂出门一趟,嫂嫂这里还有事要拜托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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