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云婓 第3节
云婓越想越深入,焦躁挥之不去,不由得眉头紧蹙。
老树人心生误会,懊恼道:“您刚刚觉醒,身体必定不适,请允许我带您离开,为您准备食物。”
说话间,老树人伸直手臂,自肩膀处树化,像是两把大铲子,将云婓从地上铲了起来。
云婓行动依旧不便,没有拒绝老树人的好意。
老树人兴高采烈大步向前,举着云婓奔向房门。
碰!
高度估算错误,云婓被举得太高,一头撞上门框,顿时眼冒金星。
啪!
转角时速度没掌握好,老树人脚一滑,云婓被摔扑上墙面,顺着墙面向下滑,差点滚落楼梯。
树人皮糙肉厚,最擅长身体对抗。
云婓有树人血统,碰碰车一样一路撞过去,虽然没受伤,可该痛还是痛啊!
下到第三层楼梯,老树人的步伐趋于平稳。
云婓终于松了口气,坐在树人肩头,打量周围景物,猜测身处一座塔楼,之前所在的房间位于塔顶。
根据醒来时的情形,原身不会是系统选定的委托人,更像是系统给他的新身份。
忘记原来世界的一切,认定自己是懦弱的领主,走投无路陷入绝境,自然更好欺骗,更容易成为一个傀儡。
可惜百密一疏,寄生者没能如愿,反倒被云婓吞噬,当场烟消云散。
穿过灰暗的走廊,走下最后一层楼梯,推开厚重的木门,眼前豁然开朗。
门后是一座大厅,穹顶挑高,墙壁和地板均以石料打造。落地窗洞开,阳光从窗口洒入,十分明亮。
大厅中央是一张长方形木桌,桌两侧排列十数张木椅。椅背上雕刻花纹,各自不同,类似某种徽章。
桌上立有三只烛台,被擦拭得十分干净。金属的底座光可鉴人,移至近前,近乎能照出人影。
云婓被送到桌旁,在上首落座。
老树人转身离开,去厨房为他准备食物。
等待的间隙,云婓拿起藤蔓送上的果子,一颗接一颗送进嘴里。滋味相当不错,有点类似草莓,但比草莓更甜。
云婓单手撑着头,俯视烛台上的倒影,一边惊奇熟悉的面容,一边梳理之前得到的信息。
从刺客的记忆中,他捕捉到一个名字:刺槐领。
根据老树人提供的情报,刺槐领主是五大贵族之一,同为王室旁系,更占据了雪松领五分之一的土地和两座矿山。
无论如何,土地和矿山必须拿回来。
有实力才有说话的底气,有底气才能扇对手巴掌。
他很记仇,睚眦必报。
系统的折磨迫使他性格扭曲,没有完全变态也不存在半点阳光。对他生命造成威胁,无论是谁都必须付出代价。
第3章
布鲁的厨艺实在一般。
雪松领早就败落,领主债台高筑,一贫如洗,债款的利息就是天文数字,自然不可能好吃好喝,奢侈更是白日做梦。
再者,要求一个树人有高超的厨艺,实在是难为人更难为树。
云婓的面前是一只餐盘和一只木碗,盘子里是黑漆漆的烤肉,冒出缕缕烟气。碗里是粘稠的谷物,味道暂时不提,活物般翻涌滚动,冒出一团团热气。
咕咚。
云婓咽下一口口水。
不是饿,纯属于为难。
原身吃了二十年,也没能成功芭比q,最终还要自挂房梁。换他来,应该、或许、大概也是无碍的……吧?
“主人,趁热吃。”老树人满面红光,对自己的烹饪技术信心十足。
云婓拿起餐刀,左右衡量,到底没法对焦炭般的烤肉下口,只能壮着胆子舀起一勺谷物,闭眼送入口中。
口感粘稠,明明是粥却根本咬不断。碾碎包裹着谷糠的颗粒,一股说不出的味道,顿时有升天之感。
穿越近百次,品尝过各种各样的“美食”,眼前这碗粥刷新了他的三观。
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才能烹饪出这样惊世骇俗的味道。已经不能用难吃来形容,大千世界酸甜苦辣咸,竟然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概括。
云婓握着木勺,陷入深深怀疑。
他自认见多识广,结果败在一碗粥前。
此时此刻他佩服原身,何等顽强的生命力才能坚持二十年!
实在没法说服自己,肚子再饿也没法妥协,云婓放下餐具,拒绝这顿精心准备的“美食”。
布鲁很遗憾。
在他的印象中,老领主很喜欢他的手艺,每次他下厨都会大夸特夸,然后体恤他为家族服务百年,不让他再进厨房。
“煮得很好,下次别煮了。”
刺客没暴露前,领主同样关心他,坚持不许他干厨房的重活。
每每想到此,老树人都会热泪盈眶,心中充满感动,发誓要再活五百年,亲眼见证雪松领再次复兴。
结束用餐,云婓需要休息。
顶楼的房间毁坏严重,墙壁坍塌,房顶破开大洞。老树人趁机进言,请云婓返回二楼。
“阁楼早就封闭,根本不适合休息。主人坚持要开启,还专门换了门锁,为此又欠下一笔债。”老树人一边说,一边将云婓送入原来的卧室。
房间内家具陈旧,床幔挂毯褪色,却打扫得十分干净。
地板纤尘不染,墙角没有蛛网。一株吊兰垂挂在窗边,为房间增添三分雅致,散溢几许清香。
云婓走路有些踉跄,老树人将他搀扶到床边,确定没有问题才退出房间,大步走向庭院。树人已经年迈,之前的战斗耗费太多力气,需要扎根土里好好睡上一觉。
布鲁离开后,云婓倒在床上,四肢摊开,完全放松。
侧头看向窗口,温暖的阳光落在地面,延伸出扇形光斑。
吊兰在暖风中摇曳,粉白的花瓣向下垂落,窸窸窣窣的声响从花中传出,竟是一只胖乎乎的熊蜂。
云婓渐渐生出困意,这让他很是惊奇。
自从以灵魂状态被系统囚困,沦为寄生者的傀儡,他再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神经时刻紧绷,困倦成为奢侈。
花香徐徐,熊蜂离开花瓣,带着满身花粉飞出窗口。
一只彩羽小鸟同它擦身而过,落在窗台上,收起翅膀,歪着小脑袋打量室内,更准确点说是观察床上的云婓。
起初云婓没有在意,受困意驱使,打着哈欠闭上双眼。
突然,警觉闪过脑海,他倏地撑起身,掌心绽放一团绿光。
小鸟受惊振翅,先一步避开光团。不料黑影凭空出现,绿色的藤蔓瞬间拔高,扭动着将窗口堵死,也堵住小鸟的逃生之路。
云婓缓慢站起身,谨慎靠近彩羽小鸟。
藤蔓探出长须,牢牢捆住小鸟,将其倒吊起来。
小鸟尖声鸣叫,黑色的双眼陡然变红,鸟喙张开,喷出一团黑火,直袭云婓面门。一击不中,鸟羽自燃,鸟身化为一团火球,差点引燃整株藤蔓。
热浪蒸腾,小鸟当场化为灰烬。
藤蔓被烧断一截,断口处有汁液流出,粘稠腥甜,似鲜红的血。
听到动静,老树人从沉睡中苏醒,来不及化为人形,直接从土地中抽出树根,快速移动到窗口,关心询问云婓是否受伤。
“放心,我没受伤。”云婓捻起一撮灰烬,感受到残存的能量,很微弱,让他十分不适。
“是铁杉领的信鸟。”老树人听完事情经过,立即有了判断,“铁杉领主豢养禽鸟走兽,自称有精灵血脉,一直不被精灵承认。”
“不被承认?”云婓有些诧异。
“嫌他丑。”老树人的语气很不好,显然想起不好的回忆,“铁杉领主极其贪婪,雪松领的矿山有一半在他手里。”
云婓搓了搓手指,吹掉指腹沾染的残烬。
五大贵族一直在监视雪松领,确保这里的一切不脱出掌控。
对于雪松领发生的一切,王室视若无睹甚至推波助澜,丝毫不顾念老领主的汗马功劳。
“如果没有雪松领和老领主,王都已经在战火中被踏平!”
提起当年事,老树人愤愤不平,为王室的忘恩负义,为五大贵族的贪婪无耻,也为自己的无能为力。
“恩情分很多种。”
云婓站得有些累,索性靠坐在窗台上,支起一条腿,漫不经心道:“有的恩情可以报,有的恩情没法报或者很难报,在受到恩惠的人眼中和欠债没什么区别。偏偏他有身份有地位,恐被千夫所指,不能明摆着赖账,那该怎么办?”
老树人没有开口,云婓笑出声音,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很简单,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纵容大贵族瓜分雪松领,让雪松家族彻底消失,既不会脏了自己的手又能得偿所愿。
云婓也不想如此扭曲,奈何看过太多黑暗,委托人中就有现成的例子,比原身的处境更加凄惨。
他当时是怎么做的?
记忆有些久远,需要认真回想。
对了,他成为刽子手,毁灭数十个家族,包括该国的统治者。
委托人很满意,即便血流成河。
“欺人太甚!”老树人怒不可遏。
在此之前,他的愤怒针对大贵族,云婓所言如拨云见日,让他明白事情源头。如果没有王室纵容,雪松领再衰败,贵族们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肆无忌惮。
“不用生气,该还的迟早要还。”云婓拽过一根藤蔓,摘下两颗果子丢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