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活着
费了好些时间将李蝶手脚间的铁链解开,又背着她回到东面墙角那棵桃树下时,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一点一点地将李蝶将那个砖洞中拖出来,又花掉了半个时辰。
眼看还有半个时辰那家丁与房内的男人就要醒过来,筋疲力尽的纪五福靠在墙边喘了会儿,又很快站起来,“走!”
李蝶同样气若游丝,但她也知道纪五福也没多少力气了,“你不要管我了……”
纪五福“啊”了一声,跑开了。
李蝶坐在冰凉的地上,有些愕然,等回过神来连纪五福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她不知道该些什么,脑子一片空白,坐在墙角发呆。
“上来,我用这个带你走。”片刻后,纪五福推着一辆木头板车去而复返。
李蝶愣愣地看着她,眼神没有焦距。
“唉,快点,没时间了。”纪五福急了,上前一把拉起她,将她扶到板车上,“等里头的人醒来,我们都走不掉。”
扶着李蝶坐稳后,纪五福拉着她,迅速离开。
坐在板车上的李蝶望着前方那个肩膀跟自己的一样单薄,力气也没比自己大多少的姑娘,又抬头看着上久违的晨星,颠簸椅中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
...
她是被一阵淡淡的粥香味道唤醒的。
朦胧着睁开眼睛,一抹鲜红跳进眼帘。
“吃点东西再吧。”纪五福坐在床前,旁边的凳子上摆着一碗看起来很寡淡的粥。
李蝶下意识地去摸腕间的铁链,却摸到了自己空荡荡的手腕,“不是梦?”
昨晚的一切,不是梦?
她逃出来了?她真的逃出来了?
在她已经对这个世界绝望,一心想要求死的时候,她逃出来了?
“嗯,当然不是梦。先吃点东西,你的身子太虚弱了,得养很久才能养回来。”纪五福捧起粥搅了搅。
“杀了我吧,求求你。”李蝶用渴望的眼神看着她。
纪五福手上顿了顿,放下碗,“你……真的不考虑活下去?”
爹杀人与自杀都是很重的罪孽,死后灵魂皆不得安宁,是她一时心软将李蝶带了出来,那她便会负责到底。
“你得对,死在那里不值得……但我现在离开那里了啊……”李蝶费力地伸手握住她的,眼泪一串串地流下来,“杀了我,好不好?求求你,帮帮我……”
纪五福哑然,不知该什么。
她向来嘴拙,如今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劝李蝶活下去……事实上,不管任何女子身处李蝶这样的境地,都不会有勇气活下去。
“你可以隐姓埋名,抛却以往的人生……”
李蝶随手将脸上冰凉的泪抹去,“呵呵”怪笑两声,“你以为……只有一个人有我的房门钥匙吗?”
“……”纪五福心头一震,再次不出话来。
李蝶脸上的笑容灿烂而夺目,笑意却丝毫不达眼底:“你看,我这张脸……隐姓有何用,埋名又有何用?”
红颜薄命,谁不是呢?
纪五福咬咬牙,将一物放她面前,“为了这个人,活下去。”
李蝶低头一看,先是怔然,旋即放声大哭。
...
...
那是翠的戒指,翠及笄那年,李蝶亲自到千金坊挑选相赠的。
翠比李蝶大两岁,从就是她的近身婢女。虽然主仆间得尊卑分明,但李容昊未出生之前,李蝶一直是家中独女,性格内向的她终日身边就只有翠相伴,两无猜的两个姐妹无话不谈,早就情同手足。
翠一心一意为李蝶着想,甚至还有过自梳不嫁,一辈子陪伴李蝶的想法。
李蝶也是真心真意将翠当成姐姐一般看待,不管是出门汽,还是留在家中刺绣,一主一仆也总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直到有一日,李蝶身上突然长出了几个的蝴蝶形状的红斑。
那确实是鬼脸疮。
李家遍寻名医为李蝶治病,但每个大夫对这种病法不一——
有的是肝毒引起,无药可治。
有的是血里头有的病,要将全身血液换掉方可痊愈。
有的则这是富贵病,只要不跑到日头下暴晒病情就不会复发。
更有道士一上门便作法驱邪,是李蝶终日汽有众生附身,得罪了蝴蝶精怪,这才降下惩罚好叫她不得安生。
但该吃的药吃了,该作的法也作了,蝴蝶红斑仍均匀分布于李蝶身上,并无消湍迹象。
那段日子里,终日以泪洗脸的,除了莫氏,便是翠了。
翠那个傻丫头,不知道从哪里听邻县有得力的道长会画一种移病符,还千里迢迢偷偷跑去求了一道,只求将李蝶身上的怪病转移到她自己身上去。
结果当然是一点效果也没樱
李蝶得知这一切后,第一次朝翠狠狠地发了一顿火,骂完后两人又抱头一块儿痛哭了好半。
有一日,有人找上门来,能根治李蝶的怪病。
根治。
没有女子不爱美,尤其是李蝶这样本来就得独厚的女子。“根治”这两个字,对一衰弱下去的李蝶来,是多大的诱惑啊!
但那大夫有个要求,便是他所用的针法名为“鬼门十三针”,此乃祖传的秘术,行针之时所有外人一律不得在场。
若有一人留下影响他行针,倘若分心,不但会导致他走火入魔,就连病者也会当场暴毙而亡!
“鬼门十三针?”纪五福听到这里,不由得脱口而出!
“嗯。”提起那大夫,李蝶绝色的脸上露出滔恨意。
“你们一定是被骗了。”纪五福惋惜地摇头道。
李蝶脸上恨意稍退,讶然地看她,“你怎知?”
“鬼门十三针传闻由张师独创,此针法确实神乎其技,凡被它治愈的病皆一概不再复发,有针到病除之奇效。但是……”
顿了顿,纪五福继续面露同情地道:“它只治百邪癫狂,神志不清之病症。”
也就是,它是专治疯病的,根本治不了鬼脸疮。
“是啊。”李蝶脸上嘲讽更甚,“谁能想到会遇上以医术行骗的大夫呢?”
那一日,是她此生最大的恶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