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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是乍暖还寒,夜里瞭望塔上,凉风吹过,一阵雷鸣似的轰隆声隐约从更北的方向传来,震得瞭望塔微不可查地抖了抖。
打盹的哨兵被迎面而来的凉风吹得打了个激灵,那点睡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打了个哈欠,伸懒腰的手还没收回来,耳边就猝不及防地听到了连绵的雷鸣声。
哨兵探出头去看了一眼,疑惑道:“没下雨啊”,他自言自语嘟囔着,余光掠过漆黑的天幕,远处的平线上不知是什么东西,黑压压的一片,在暮夜里也看不分明。
哨兵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架起千里眼,目光穿过萧瑟的朔北平原,终于看清了远处的黑影。
他瞳孔睁大,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须臾回过神来,猛地回头嘶吼:“敌袭——”
“北狄入侵,点烽火!”
“报镇国公!报踏雪城!”
宣熙十一年初夏,沉寂了数个春秋的北狄十三部在一个漆黑无光的暮夜里,再一次向九州伸出了贪婪的爪牙,大胤最锋利的刀兵——北境朔州铁骑又一次整装待发,信心百倍地奔赴辽阔的朔北战场。
同一时间,与朔州相隔千里的颖海,却正在与突如其来的天灾做最艰难的斗争。
大半个月以前,澜江毫无征兆地突然决堤,南江五县在一夜之间被淹成了一片汪洋,随之而来的瘟疫以难法想象的诡异速度在整个南岸蔓延开来,黄斑所及之处,尽是腐尸白骨。
地势居高的北岸定康城第一时间关闭水闸,封锁了定康城的澜江水道,不动声色地避开了这场天降浩劫。
混浊的澜江水载着腐烂的尸体朝东涌去,数以万计的黎民百姓流离失所,下游的颖海首当其冲,措手不及地成了继南江五县之后的第二个受灾地。
直到流民和瘟疫一齐涌入颖海,南江天灾的消息才姗姗来迟地被送到昌州州牧府的桌案上。而比疫症传播更快的是民间四起的各种流言——诸如天降灾厄是为不祥,又如黄斑疫一日就能传染一座城的人,再如颖海到处都是得了疫症的死人等等。
瘟疫带来的人心惶惶和民心浮动让昌州泰半世家家主都坐不住了,几乎是一日之间,近半数的昌州世家就一齐向锦都州牧府发了函,要求即刻封锁颖海城,务必将瘟疫控制在颖海。
昌州州牧芮何思斟酌再三,最终决定应几位世家城主之请,向东海水师求援,先斩后奏,出兵围城。
彼时颖国公府正忙于安抚颖海城中百姓,安置南江流民,苏氏的产业遍及九州,几乎是第一时间,颖国公府就不慌不忙地派人传信商行,调配药材至颖海,然而比药材先到的却是兵临城下的东海水军。
姜镝率领东海水军两师,将颖海城围了个水泄不通,但有擅自出入城者,一律杀无赦。
名曰控制疫情。
老颖国公苏淮大怒,当即一封折子送上了帝都,不成想,折子还没送出去,苏府的家将在城门外十里被水师提督姜镝以擅自出城有违禁令的名义亲手射杀——
俨然是药材不得入,人不得出。
控制疫情是假,困死颖海是真。
所幸昌州总督连松成的一支嫡系驻军就在颖海以北的宁昌二州边界,听闻消息后,副将谢嶙即刻派人四百里加急传信帝都,自己则连夜出发去了南山——苏朗手里有浮云地纪。
疫情险恶,调军令符在姜镝的手里,又有昌州几大世家的联名请愿,即便东海水军先斩后奏围困颖海,最后恐怕也是无可厚非。
而非外敌入侵非流匪作乱,谢嶙无令出兵等同谋反,只要谢嶙敢,东海水军当即就能与之开战。姜镝就是算准了他毫无办法,等一来一回帝都做出反应,以黄斑疫的传播速度,已经足够蔓延半个颖海了。
是夜,澜江北岸的定康城,敬王凌熠与定国公世子周敏才在瞭望塔上并肩而立,烈烈江风夹杂着细雨迎面而来,暗卫放轻了脚步走到二人身后,单膝跪地恭敬道:“殿下,世子,流言已经派人在云昌宛三州散布出去了。”
周敏才侧头看向敬王:“殿下,这出进退两难如何?”
“妙极。”敬王满意地点点头,唇角勾着愉悦的笑:“眼下流言四起,芮何思‘无奈之下’先斩后奏,既是民心所向,也得到了昌州诸多世家的支持,谁也挑不出他什么错来。凌烨若想控制疫情,那就不仅不能问罪东海水军,甚至还得顺势而为继续封锁颖海。而舍不得颖海,就是在放任黄斑疫肆意传染,不把昌州千万百姓的命放在心上。”
他舒心至极地长叹一声:“要民心,就得寒了颖海的心;要颖海,就得失昌州民心,本王倒想看看他怎么选。”
周敏才闻言会心一笑,伸出手接了一捧夜雨:“天助殿下,这场大雨下得正好,澜江南堤炸得正好,如今疫情来势汹汹,横竖颖海苏氏我们是得不到的,那就让他毁了最为合适。”
趁着他们谈话稍歇,跪在地上的暗卫又适时禀道:“殿下,昌州总督副将谢嶙启程去了南山,似乎是去找苏朗的,咱们的人一路跟着,敢问殿下可要阻拦?”
“是想请天子剑的吧。”敬王心不在焉地屈指弹走身上的雨珠,嗤笑道:“不用,让他去,说不定凌烨下旨命东海水军继续封锁颖海,圣旨到了下边,具体怎么个封法不就是我们说了算了么,到时候好戏就彻底开场了。”
周敏才思索片刻,忽然皱眉问了句:“可若是苏朗来了,叶星珲也一定会在,漓山毕竟是个变数,他们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还不好说,殿下不担心疫情万一真被他们控制住了……”
敬王却打断了他的话,轻蔑地勾起唇角:“你太小看王妃了,这可不是普通的瘟疫,就算是东都境主和漓山东君亲至,也一样是束手无策。别人不知道,你们定康周氏还不清楚么,漓山上一任掌门叶云岐不就是死在砚溪钟氏手里的吗?”
他微微抬起下巴,目光里是势在必得的疯狂和肆意:“无论凌烨怎么选,颖海最后都会被瘟疫彻底毁灭。区别只是颖海苏氏这条臂膀是他自己狠下心放弃,还是这场瘟疫帮他折。疫情不绝,所有的选择到最后都会是同样的结果——为帝者昏庸无道,这才引得天降灾厄,本王起兵是顺天而为。”
周敏才终于放下心来:“北狄十三部动手牵制住了朔州铁骑,东瀛海军在等我们的信号夜袭宜崇,连松成已死,东海水军到手,加上云宛二州,就让这天翻他一翻。”
敬王点头道:“等不日动兵开战,定康就是首当其冲的战场,本王不会亏待你们的,今日舍一座定康城,来日本王还你们三座,颖海那块地以后会姓周。”
“谢殿下。”周敏才微微笑道:“那就先让苏朗亲眼看着,他们苏氏的地望是怎么毁的。”
“对了”,他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