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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7节

    他伸手想扶身侧的桌子,手却是颤抖无力,胸腔里翻滚搅疼,令他压抑不住那口腥味儿,血吐了出来。

    脱力一般,重重砸在地上。

    赵嫂从厨房出来便见着这一幕,急声叫人。

    *

    魏沾衣洗过澡过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等待,思考着如何优雅而不失矜持地说出“我喜欢你”这四个字,实在无聊,干脆抱着镜子反复演练。

    就在她已经胸有成竹,觉得郁清一定会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之时,传来郁清吐血晕倒的消息。

    魏沾衣以前看电视,但凡主角受个伤,另一个人听闻噩耗,手里总是端着茶杯或者拿个簪子,且那茶杯和簪子必定砸在地上,再配合着主角惊惶无助的表情,以表达某种直观的情感。

    魏沾衣因此不止一次噬之以鼻,能不能有点新意?

    但讽刺的是,现在听到这个消息的她,顿时浑身发冷,像被抽干力气,这手上的镜子是怎么也没有拿稳,就这么摔在地上砸成稀巴烂。

    她怔愣的盯着地上的碎片,拧着眉恍惚的问:“……你说什么?”

    女佣急切道:“先生吐血昏倒了,宋医生在急救!”

    魏沾衣脑子里一团乱发,下床时险些跌下去。

    她抓住桌角站稳,快步往外走,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怎么会吐血昏倒的?为什么不送医院?”

    女佣跟着跑在后面:“不知道为什么昏倒,医院已经联系了,救护车还没到。”

    魏沾衣跑到主宅,跑上郁清的卧室。

    宋捷正从里面出来,用帕子擦着手上的血。

    魏沾衣霎时定在原地,目不转睛盯着他手上的血,“郁清怎么样?”

    宋捷冷淡的道:“急救回来了,倒不用再送医院,省得来来回回的折腾,对他身体不好。”

    魏沾衣好半响才点头,盯着卧室紧闭的门对他道谢,宋捷没理她,魏沾衣也不在意他的冷漠。

    她想进去时,宋捷拦住她:“他现在太虚弱,你进去哭一通并不起作用。”

    魏沾衣转头盯着他:“我像是一进去就只会哭的人?”

    宋捷深深看她一眼,也不退让:“你先不要进去,等他好一些再说。”

    魏沾衣的神色也冷了下来:“你像是怕我害他似的。”

    宋捷放下手:“我跟你一起进去。”

    果然在防备着她。

    魏沾衣就想知道郁清是否安好,暂时不去计较宋捷的态度,随他一起进去。

    她急切去看床上的人。

    郁清安静的躺在床上,面色惨白,身上带血的衣服已经被换过。

    魏沾衣站在床前失神的盯着他,那种她以为不会再在她身上出现的感觉又一次回来了,绞得她心肺都疼。

    她经历过两次痛彻心扉的死亡,一次是她的母亲,一次是父亲。她还是个孩子时,便送走了自己最亲近的人。

    魏沾衣仍然记得那段低糜的日子,暗无天日,她觉得自己被世界遗弃,觉得上天不公,觉得世间的一切都令人作呕,她也想去死。

    那时她站在父母的棺材前看着他们,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哭不出来,整个人麻木。

    身边的人窃窃私语她不孝,竟然不肯为父母流一滴泪,如今她也不愿去回忆后来多少个深夜哭得撕心裂肺,无人问津。

    父母的离开让她迅速成长起来,她表面仍旧风轻云淡,保持着魏大小姐的娇纵作风,尽量把自己的伤疤往深处藏,别让人窥探到,好有机会再揭开让她疼痛。

    她以为自己不会再因为谁而害怕惶恐,不会再生出被遗弃的感觉,因为她本就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连自己的养父母都离开了她,还有什么永恒不变?

    今夜突然而来的噩耗又让她明白,她身体里再次长出了软肋。

    魏沾衣没有哭,表情平静,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郁清,甚至没有上前去打扰他。

    宋捷看了她一眼,有些许惊讶,本以为姑娘家遇见这种事一定会趴在病人床上哭哭啼啼没完没了,这倒是个异类。

    “看够了就出去吧。”宋捷说。

    魏沾衣点头,看向宋捷:“谢谢你,宋医生,我什么时候可以再来看他?”

    她难得会示弱的,娇纵如她,高傲如她,向来我行我素,平时在郁家也是想干什么干什么,想去哪去哪,现在只因为想看看郁清,摆出了低姿态。

    宋捷思考一会儿,说:“明天这个时候。”

    “好,谢谢。”

    魏沾衣神色无常的下楼。

    郁家上下佣人多,都知道老板郁清身体抱恙,三三两两聚集,眼神偷瞄着魏沾衣,窃窃私语。

    魏沾衣太熟悉这样问责一般的眼神,仿佛在疑惑愤懑她为什么可以这么镇静,又替郁清不值,疑惑她为什么一滴眼泪都不流。

    赵嫂顾那头就顾不到这一头,也不是时时都能管着大家,更何况郁清倒下,郁家佣人人人自危。

    魏沾衣回到卧室便趴在床上,眼中湿润,鼻子发酸得厉害,她拼命把头埋进枕头里。

    之后几天魏沾衣按时按点去看望郁清,宋捷见她没做什么可疑的事,准许她看望的时间久一些。

    魏沾衣坐在床前,用毛巾给郁清擦手。

    宋捷每次都坐在一边观察她,仿佛一个错眼,她就会害了郁清。

    魏沾衣想笑,不明白宋捷为什么会这么想,难道医生都是多疑?

    她想摸摸郁清的脸都不行。

    魏沾衣撑着脸盯着郁清看,蓦地发觉他枕头底下压着什么。

    她伸出手。

    宋捷突然站起来:“你做什么!”

    魏沾衣不理会他,用力把郁清枕头底下的东西拿出来。

    宋捷冷着脸快步走过来时,魏沾衣也把东西拿了出来,是一张照片,一张她和她母亲的照片。

    “魏沾衣,你想对郁清做什么!”宋捷伸手要来抢她手中的东西。

    魏沾衣护住照片,猛地回眸看他,“你先给我闭嘴!”

    过去几天她安静得有些低眉顺眼,宋捷便以为郁清养的这小花瓶是个没脾气的,还曾在心里嘲笑他口味差劲。

    他被这声压抑的低吼吓得愣了愣神。

    魏沾衣抱着照片突然起身离开。

    宋捷有些莫名其妙。

    魏沾衣快步走回自己院子。

    郁清为什么会有她小时候和母亲的照片?

    既然有她的照片应该是早就认识她才对,可为什么一开始装作不认识她?而且照片上为什么还有她的母亲?

    答案仿佛呼之欲出。

    魏沾衣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

    郁清在昏迷一周后醒过来。

    房间里响起宋捷的声音:“总算醒了,没死就好。”

    郁清视线有些模糊,摸到桌上的眼镜戴起来,视线才清明。

    “几点了。”他嗓音沉哑。

    “晚上七点半,天已经黑了,最近在降温。”宋捷叹气,“幸好你体质已经养得差不多,不然那种有毒的果药吃下去早就没命了。”

    郁清轻轻皱眉,“果药?”

    他晕倒前最后吃的东西是魏沾衣为她炖的汤。

    郁清神色莫测,“让赵嫂过来。”

    宋捷点头出去。

    赵嫂来得很快,进屋看到他已经醒过来,喜极而泣:“先生醒过来就好了!谢天谢地!真是谢天谢地!”

    郁清被宋捷扶起来靠在床上。

    他低声问:“赵嫂,太太炖汤那天,你也在厨房?”

    赵嫂:“是,我也在。”

    郁清:“她有没有放什么东西进去?”

    赵嫂道:“没有,太太什么都没有放。”

    郁清轻眯起眼,半响后说:“出去吧。”

    赵嫂应了一声,又嘱咐许多让他保重身体的话,郁清听得蹙起眉,赵嫂知道他已经不耐烦,赶紧出去,让女佣去告诉魏沾衣郁清已经醒了。

    屋内,郁清敛着眸淡问:“那东西致命?”

    他了解赵嫂,也知道她在说谎,至于说谎的原因当然是因为想维护魏沾衣,那就只能说明,魏沾衣真的做了。

    宋捷:“要不然你为什么会吐血?幸好我妙手回春。不过话说回来,你打算怎么处置魏沾衣?”

    郁清笑了声。

    宋捷有些心惊肉跳,觉得他这笑有点诡异。

    郁清摩挲着手腕上的手链,“是应该教训教训了,否则真以为我宠着纵着,她就无法无天什么都敢做。”连他的命都敢取。

    郁清眼神深沉。

    和宋捷的交谈没有多久,门外响起敲门声。屋里的俩人都知道,这时候来的只有可能是魏沾衣。

    宋捷笑着站起来:“你们的事还是自己解决吧,我先出去。”

    他打开门,魏沾衣没看他,径直走进来,撞到宋捷的肩膀,宋捷疼得直揉肩。

    魏沾衣冷漠的关上门,利落干脆。

    房间里空气干冷,落地窗外是浓墨般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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