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卓卉君紧抿双唇、面露愠色,她深深吸气,转过脸去看了会儿窗外景色,轻声笑道:“你倒是有深谋远虑,我真该多谢你照拂成全。”
“话不必这般,那都是我家七儿心甘情愿的。”敖洺瞄了眼竹帘,大声言道,“只是她脸皮薄、嘴又笨,听见有人来寻她了,吓得躲在房内不敢踏出半步,也不知害个什么臊?”
“你嘲笑个什么?”卓卉君瞥了敖洺,冷笑道,“我瞧你家七侄女儿,倒是比你有情有义多了!也不枉我的宝贝徒儿对她青眼有加,怎么也要见她一面才校敖门主能否看在我的薄面上,允我徒儿进去探望?”
若是此刻还听不出卓卉君的话音有异,那敖洺就真被猪油蒙了心的。她上前两步看着卓卉君的侧颜容姿,笑嘻嘻言道:“待我们一同用了晚膳之后,你们师徒俩今晚就在这儿住下。七儿的伤口总能有愈合那日,还怕等不到话的时机么?”
卓卉君脸色稍霁,迟疑问道:“那泠妹妹......”
“我家泠儿很好的,她消了气就不会甚么了。你们也是真心关切七儿,我妹子她省得。”
敖洺正着话,又见二姐晟羾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水入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位发须皆白的矍铄老者。
敖晟羾还未踏进门就对敖洺示意:“大姑姑,石爷爷回来了。”言罢,她又对着卓卉君师徒二人颔首致意,捧着一碗热汤莲步不辍进了七儿的寝室。
敖洺赶紧上前迎着那位老者,恭敬唤道:“石长老。”
敖石面容清瘦,眸光如电,一袭灰袍飘逸出尘。他向来沉默寡言,见了敖洺就问:“怎地叫七儿负伤了?用药了么?”
“石长老放心,给七儿用的药物都是顶好的,阿妹与羾儿将她照料得很是妥帖。”敖洺相请敖石上座,倒了一杯茶奉上,笑着问道,“石长老回来得这般快速?应是鹊山那边有了好消息的?”
敖石喝下半杯热茶,点零头,抬眼看向卓卉君与柔嘉。卓卉君连忙携手柔嘉上前,对着老者行礼问安。
“哦!是了是了……”敖洺笑呵呵地向石长老介绍,“这位是泾州流水阁卓卉君,那姑娘是流水阁大弟子。流水阁与我相识多年,不算是外人。大郎的婚事若是定下了,我还想着发帖邀上流水阁一同去吃喜酒。”
“嗯......原来是卓家的女儿,甚好。”敖石双目炯然,他看向卓卉君点零头,目光扫至柔嘉却只是轻抚白须并不话。
见得石长老对着柔嘉的眼中存着一丝探究,敖洺举起茶壶给他续上热茶:“石长老,待羾儿服侍七儿用完汤水,我陪你进去瞧瞧她,也好让你放宽心了。趁着这会儿功夫,要不与我讲一讲鹊山那边如何的?”
“大郎晟翊乃沧之长子,然而你阿兄不便出山,于是你父亲委派我做主,幸不辱命。”敖石是一位素来不苟言笑的老人家,今日难得在他的脸上见到笑容悦色,“鹊山墨氏宗主出面与我一见,当即首肯这桩婚事。墨宗主亲自卜卦,测定下月十九为大吉日。他家疼爱闺女,舍不得远嫁悠然山中,愿将那瑶光岛一同作为陪嫁,供新婚居用,以盼今后往来便宜。墨宗主只提这一事,别无他求,你父亲与你阿兄二人都已然应下了。”
“瑶光岛?”敖洺挑眉一笑,点头赞道,“风平浪静、物资富饶,那可是片好地方。墨宗主这般客气,那我家可不能少了诚意。大郎如此心爱那位娘子,要不咱们就允他入赘了吧?”
敖石眯眼笑着接下话头:“如此一来……大郎和五郎,一个在瑶光岛,一个在仪狄谷,他们兄弟俩都有了好归宿的。”
“哈哈哈哈哈!石长老得不错,看来是心里真的高兴...哈哈哈哈……”
因大郎晟翊婚期已定,敖洺很是开怀。当夜用膳之时,敖洺当众了这桩喜讯,众人皆喜笑颜开。
大郎晟翊得了女方家中的准信,心中欢喜不已,红光满面。他难得破例晚上与敖洺一同喝了许多酒,饮得微醺之际,他又去敖晟翎寝室窗外笑呵呵地道:“七儿~~~你大哥哥我要成亲了,多少年过去了,我有时突然想着...或许我这一生怕是遇不着那个人了......谁知竟还能与她两情相悦,真好!此世无憾了!...七儿.....你可要快些好起来呀!按族中规矩,娶亲那日一大早,七儿要先行一步....替我将两个荷囊送到新娘那里去......”
大堂兄好事将近,敖晟翎自然欣喜。见得大堂兄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话比平时多了三倍,使得敖晟翎一扫心中阴霾,随着他一同欢笑开来:“大哥安心,七儿定能快快养好了伤,上了瑶光岛沾点儿新婚兄嫂的喜气。”
“嗯C!大哥吃酒了容易烦人...大哥这就走了,七儿安安静静地歇了...”敖晟翊乐呵呵地为七妹妹合上窗门,如沐春风般地去了。
宽敞的寝室之内又恢复了往日的清静,敖晟翎枕着软垫半坐半倚在榻上,对着墙角烛光不由自主地走神。她似乎追忆那些日子里情人之间的情深许诺,回忆当年为了与心上人相守一生而做出的打算,思忆那位女子的姣美容貌与笑颜柔情。她的心中酸甜参半,待到回过神来,不觉脸上已是两行清泪。
忽闻门外传来话声,敖晟翎连忙以袖拭泪胡乱擦了几番脸庞,又听有人掀起竹帘入来,她眨着眼睛望去,正是二姐晟羾单手提着樟木匣子要给她按时换药。
“兄长的亲事,七儿该知晓了吧?”敖晟羾一贯宁静淡然,此次她的脸上也显出几分喜悦。她一边帮着敖晟翎宽衣,一边扬着唇角淡笑,“墨家那位娘子鲜少露面于尘世,我倒是见过她两回,也是因着机缘巧合。兄长有幸配得娇妻如斯,乃是大有福德。”
敖晟翎翻开纱布露出伤口,仰躺着让二姐为自己清理创伤、涂抹药膏,她笑着点头道:“我家的大喜事,七儿怎会不知晓?方才大哥特意过来与我了,迎亲那日,我须预先过去送一对荷囊。”
“没错,我们家一旦有婚事,均由同辈年幼者送一双荷囊于姻亲之家。”敖晟羾本就眉目如画、明丽脱俗,今日她偶然展颜一笑,更添光彩,犹如谪仙。
敖晟翎笑着点头会意:“再由姻亲家长转交于新娘并将荷囊佩腰,待新婚夫妇相拜礼成,以示百年好合、情深隽永。”
“正是。”二姐晟羾手势快速又不失轻柔,几句话之间就已为七儿换了药并整理好衣襟,随即从匣子取出一个玉白瓶,倒出一粒雪丸子递了过去,“到底是年轻,伤口愈合那般快。睡前将这丸子含在舌底悄悄化去,兴许明日七儿便可起身在室内慢慢地走几步了。”
“多谢阿姐.....”乖顺张嘴将那雪丸子含了,敖晟翎挪着身子作势躺下。忽又心中一动,她不由自主往竹帘那边瞟了一眼。
二姐晟羾正帮着七儿安枕铺被,见她脸上神态有异样,遂了然笑道:“有位姑娘在竹帘另一边候着我呢...人家心思细腻,对七儿极为看重。”
敖晟翎一听,脸颊瞬间一阵红一阵白。她憋了许久却一声不吭,终是扭过脑袋紧闭双眼,佯装入睡。
笑而不语,二姐晟羾未再多言,只是替七儿熄疗烛之后悄然离去。她掀了竹帘刚走得两步,即见柔嘉起身离座望向自己,眸中尽是焦虑担忧。
“七儿好些了,此刻已然歇下。夜深露重,姑娘请回房安置了吧?”
敖晟羾单手执起桌上那盏夜灯,相请柔嘉一同步出门槛。柔嘉见得竹帘另一厢已然熄灯,虽心中不舍,但还是随着敖晟羾走了。二人踏着月色漫步于院间草径,一路无话。直到敖晟羾将柔嘉送至客房檐下,她才开口问道:“大公主不急于回宫?不牵挂朝堂?”
眸光一闪,柔嘉神色镇静,对着敖晟羾淡淡摇首,轻轻答道:“往日之事,劫后逢生。高庙朝堂,权贵荣华,犹如过眼云烟。要帝都那儿真有放不下的,也是母亲与胞弟。血浓骨肉,今生不能割舍的。”
敖晟羾凝神端详着柔嘉的眉眼五官,那目光似是在寻着甚么蛛丝马迹抑或又像在确认某样事实。待得柔嘉完那番话,敖晟羾垂眸叹道:“...事已至此......那也是一段缘分.......”
因敖晟羾方才的那一眼凝视,柔嘉被闹得心神不定。她将目光投向别处,嗓音飘忽地对着敖晟羾道了声‘晚安’,随即匆匆进了客房。
看来今夜失眠的,怕不仅仅是敖晟翎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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