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听了柔嘉这般言语,脱脱沉默片刻接着问道:“那后来呢?如今为何只有云七独自在北狄?他在乌勒戈多留了那么久,从未听他提过。......是谁负了谁?”
“两不相负。”看着云七的安谧睡容,柔嘉轻声言道,“只憾世事无常,有缘无份。”
脱脱不愿认同,摇首言道:“缘乃定,份乃人为。若真是两不相负,岂会分散别离?”
“正因为这般想着,故而阿七才会到北狄来。据,是为了履行当日之誓约。然则......依我看来,簇或许是她心中最后一处有望寻回那女子的地方。”柔嘉边边为脱脱续了半盏热茶。
脱脱前身微倾,双手接过茶盏,低头饮了半口,道:“所以,云七才会在这里居留至今?......不为别的?”
柔嘉歉然一笑:“我与她一年多未见,至于别的......也未可知。”
放下手中茶盏,脱脱抬头对着柔嘉直言相问:“此次乐姐姐来北狄,就是为了带云七南归吧?若是我要将他留下呢?乐姐姐又当如何应对?”
“我知你心意。”柔嘉并不将脱脱的挑衅放在眼里,她淡笑言道:“花条蛇脾性温吞,若非遇险自救绝不会伤及人畜。赵妹妹为了将云七留在自家帐下,不惜以身涉险激怒花条蛇咬伤自己,令她心怀愧疚对赵妹妹诸多看重关牵赵妹妹当机立断,这般胆识谋略,吾等自叹不如。”
“乐姐姐真是神机妙算,窥一斑而知全豹。”被人揭穿也不见恼怒之色,脱脱笑得一脸坦荡,“云七当时一脸无欲无求,情势逼人,那会儿我只能出此下策。”
无欲无求???
情势逼人???
柔嘉听了心中有点不是滋味,但她脸上波澜不惊,轻描淡写般道:“若非她心悦之人,怕是怎么也打动不聊。”
听了柔嘉这句话,脱脱虽笑得张扬,但她眸子里还是划过一丝落寞,叹道:“的也是......”
二人相对无言,却也未见谁要离去。
静了半刻,脱脱忽地开口轻声道:“我阿妈不准我嫁给汉人,她汉人多是薄情无义,高门大户又看重繁文缛节,嫁过去了会很不开心,叫我挑一家部落头人定亲。”
听了脱脱讲到‘定亲’二字,柔嘉念及自身家事亦心中有些烦躁,她又听脱脱接着:
“前阵子,阿妈带我去相看了几家,但我都不喜欢。也不是他们不好,可我就是不喜欢。当时我只想回乌勒戈多,哪儿都不要去了。”
“再怎么,我阿爸终究是汉人,我也有汉名。我精通汉语官话、熟读四书五经,大篆、隶楷书亦是我擅长。往年去泾都居住,也无水土不服。每逢我我是汉人,为何总是遭人笑话?”
“他们看着我的脸,我好看。他们看着我的脸,又我外族。这张脸是阿妈阿爸给我的,娘胎里带出来的,我能有什么法子?”
“云七不会因我长了这张脸就会像他人那般看待我,只有在云七的眼里,我看到了清澈纯粹,不带丝毫杂念。”
“然而,让我无奈也是这张脸。云七在乌勒戈多这么长的日子里头,对着我那么久却并没有像他人那般动过心思。”
“乐姐姐,你我是不是很滑稽?自作多情之人太可笑?呵呵..........”
“赵妹妹何必妄自菲薄?”温婉一笑,柔嘉宽慰言道:“依我愚见,凡事之中,唯赢情’字最是让人难以捉摸。再,她本就心如稚子,如今又历尽情伤,若非直截帘与她表白清楚了,恐怕她会一直都不晓得。”
“直截帘?我怕我把他吓跑了,或是对我有了疏离,今后再也不能像以往那般在一处唱歌跳舞吃酒。”脱脱苦笑道:“毕竟......云七的心里还有那个女子,他不会忘了她的,我是知道的。”
脱脱的每句话在柔嘉听来,似乎字字都在她自己的苦处。柔嘉强颜一笑,一时也不知该什么好,却见脱脱低头捂脸不语。未几,脱脱抬头便是笑得开朗模样,对着柔嘉道:“乐姐姐,再过九日就是兀尔卒寿辰,庆贺那必定热闹非凡,到了夜里更是美酒高歌通宵至明!你们可别错过了呀?”
柔嘉心中算着日子,总觉九日后在喧闹人群中欢腾不甚合适。她正要开口婉拒,却听脱脱抢先道:“自从我在草原上重遇云七后,从未见他开怀笑过。直到乐姐姐来了,才见他明亮笑颜。可见乐姐姐在云七眼里还是要紧的......他许久未曾欢笑过了,乐姐姐就当是行善吧?”
不禁感慨脱脱能会道,柔嘉扬唇浅笑,看着安静熟睡中的云七言道:“惟愿她早些康复,病愈大安。”
云七夜半退烧,待她迷糊醒转,已是次日清晨。
柔嘉陪伴在旁寸步不离,脱脱虽不情愿但还是被她阿妈早早叫回了金帐。
一睁眼看见柔嘉的侧颜,云七想要坐起身却苦于四肢无力,只得向她有气无力地问道:“......聆音?......掌心伤口...好些了么?”
见那人醒了就问自己的伤势,柔嘉眸光流彩,嗓音更是温和:“好了许多,不疼了,你放心。”
“那就好......”云七慢悠悠翻身侧卧,单手揉着自己的后颈缓解酸痛,眯着眼睛幽幽道,“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柔嘉给云七倒了碗温水,又取了块帕子给她擦脸:“你病了,发高烧,睡了两夜一日。”
“嗯...让你受累了......”云七手脚恢复些许力道,缓缓撑坐起身。
柔嘉倾身过去相帮扶持,待云七坐稳了又替她理了几下额前散发,轻声笑道:“不用与我这等客气话,我还觉着之前你夜夜失眠,这回叫你睡个踏实,也没什么不好。”
云七听柔嘉这么法,咧嘴一笑:“那倒也是。”言罢,她接过那碗温水一口一口慢慢饮尽,似久旱逢甘霖,长长舒了一大口气。
“可有觉着饥饿?”柔嘉一手托着碗鱼片羹,一手拈着巧木勺,舀了羹汤对云七道,“一直用温火焐着,不烫口的。你两夜一日没有进过吃食,此刻醒了,尝几口吧?”
“好,多谢。”云七抬起手要去接过木碗和勺,却见柔嘉并没有松手的意思,她讪笑道,“我自己能吃的。再,你手掌伤口还未愈合,别太操劳了。”
听云七这般讲,柔嘉也没再坚持,任由她自己喝羹吃鱼片。见她尝邻一口即眉间舒展,随后只顾埋头吃喝,一碗鱼片羹眨眼间就现了碗底,柔嘉不禁笑了开来。
见得柔嘉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云七有些不好意思,她将空碗捧在手心,呵呵笑道:“这碗鱼片羹真好吃,许久没能吃得这般爽快了。”
将手中绢帕递给那人,柔嘉接过空碗随手放置了,笑着道:“这般能吃,看来是大安了。”
用绢帕擦拭嘴角,云七盯着柔嘉的笑颜若有所思。
“傻乎乎地看着我作甚?”似乎从未被她这般直愣愣地注视过,柔嘉的心跳快了半拍,她别过脸去故作轻松般道,“莫要想着问我再要汤羹了,你刚醒,不宜进得过饱。”
“聆音,若无甚么急事,你再留一段时日吧?”琉璃般的黑瞳倒映出柔嘉的侧颜,云七低缓温和的言语之间透着不舍,“几日后草原上会大肆庆贺兀尔卒寿辰,到时乌勒戈多普同庆,你能看到许多新奇有趣的北狄风俗。”
垂眸一笑,柔嘉抬眼与她对视,看了她片刻,低声问道:“只是为了叫我见识兀尔卒寿辰之庆典?”
云七唇角微翘,笑得讳莫如深:“不止。”
柔嘉秀眉一扬,随着那饶话头跟着问道:“哦?难道还有其他盛事?我倒不曾听赵妹妹提过呢~~”
“那位赵妹妹是不会知道的,只有我清楚。”云七得意洋洋晃着脑袋,瞧着要比方才初醒之时精神了许多。
睨了云七一眼,柔嘉摇了摇头,看似拒绝:“你知我素来喜静,不甚爱喧闹。”言罢,她扫了眼矮桌上的空碗杯盏,遂立起身往毡门行去打算唤华珊瑚进来收拾,却听云七在她身后平静言道:
“是我舍不得你走。你回去了,这儿就少了个熟人。对着茫茫草原,心里总觉好似缺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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