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当年夜闯刺史府的那个......
云七脸色一沉,哑着嗓子道：“不是。”
脱脱见云七面色忧郁，不知怎地便不再看她,侧过脸去闷声言道：“不是就不是罢了...懒得与你计较这些……这汉人商队由阿齐格领到乌勒戈多,你现在就同我先回去！”
云七摇摇头：“我答应商队带他们进乌勒戈多，阿齐格不算作我。不如,叫阿齐格带人送你们回去吧？”
“你竟不听我话？！”脱脱气急之下就要扬鞭抽过去，漆黑的蛇皮鞭子挥到半途却转着抽到霖上，她咬牙道,“好......好啊！那我就在乌勒戈多等着！待你回了金帐交差之后,即刻到我那里去领罚！听清楚了？是我令你！”言罢，她转身即走，头一个上马如风般地走了。
那紧伴在脱脱身边的伟岸青年赶忙跟了过去,扬鞭打马之际转首朝云七恶狠狠瞪了一眼。
随脱脱而来的几个贵族少女一个接着一个数落埋怨云七：
“阿姐这几都没心思教我们跳舞了,就是找那木善问你有没有归来。”
“方才见了你,才见阿姐笑了,前几日阿姐甚少与我们笑。”
“昨夜里吃酒的时候,阿姐你不在好没劲的。今日还未亮,阿姐就要骑马出来看看。我知道了就要跟着一起~乌兰珠知道了就要跟着我~其其格知道了就要跟着乌兰珠~萨仁知道了就要跟着其其格~~~我们都陪着阿姐骑马出来，倒真是遇见你了！你为何不随阿姐先回去？”
年少活泼的女孩们对着云七一阵没头没脑地喧闹,每人脸上都带着忿恨之情，又瞧见脱脱策马已远才不得已放过云七，一个个地快速上马追着脱脱去了。
云七自始至终面无表情,她唤来阿齐格令他带上猎到的二十三张狼皮,领着半数人马跟着脱脱他们先回去交差领赏。阿齐格倒是摇头,要等云七回了乌勒戈多再一同去金帐领赏。
“你们领赏，我是领罚。”云七无奈一笑，对阿齐格吩咐，“若有人问起，你就你不通汉语，什么也听不懂。”
“知道了，拔都鲁早些回来，那木善也在等着你唱歌吃酒。”阿齐格也不再多话，点了人马轻骑快速走了。
白胡子上前见云七面色暗沉似有心事，轻声问道：“那位贵女难道不喜我等商队？还是我等哪里得罪了？”
“是我得罪她，与你等无关。”酒囊还剩最后两口烈酒，云七仰头饮尽，深吸一大口气：“再歇息半刻就接着赶路，明日正午若不能到乌勒戈多，怕是会有麻烦。”
经脱脱露脸又动怒这一出，众人不知怎地总觉着有股紧迫，行路无意间快了些，待到了傍晚时分已然能遥望查干木伦河。沿着查干木伦河接着往北走上半日，定能到得乌勒戈多。
云七下令安营，晚间吃过酒肉便坐于篝火旁值夜。到了子时，郝护卫长前来与云七换岗却被她拒了。
“怎可让兄弟你守上一整夜？”郝护卫长坐于一旁也不愿走，好心劝道，“前半夜归你，后半夜归我，这才公平。再，若是叫我主子知道了，定会怪属下偷懒。”
云七朝他一笑，笃定言道：“不会的，你们主子贤明仁善，岂会因这类琐事怪你？”
平时寡言少语的郝护卫长临阵缺少辞，张嘴不知如何再劝，却听身后传来响动，转头看到柔嘉，惊得他不做多想即刻半跪行礼。
柔嘉示意郝护卫长退下，她挑了块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了，略微蹙眉看向云七：“这些日子里，你可有歇过一个整觉？”
云七笑而不答，往火堆里扔了两支枯木，只是看着火苗间劈啪作响。
草原上的深夜透着寒凉，柔嘉将双手笼入袖间，闭目沉思，不再言语。
悄然子时，明月当空，四周安静得只听得自己的心跳声，云七终开口轻声：“夜深了风大，又比白日冷得多，你回帐歇着。”
“无妨。”柔嘉睁开眼看向云七，神色微凉，“前半夜归你，后半夜归我，这才公平。”
“胡闹！”云七板着脸，对上柔嘉的眼睛：“你金枝玉叶，何必受这等苦？”
“再如何吃苦，也比你好受些。”
“我？我在草原逍遥自在，哪是受苦？游牧在外早已惯了。”
“惯了些什么样子来？整日整夜不停吃酒，手里不能缺了酒囊，你是否还记得如何拔剑？浪迹北狄一年多，你是否有惦念过悠然山家人？你...”
“你为何管我？”
柔嘉一时语塞，袖间十指紧扣，她缓了片刻才温言：“因我受人所停”
“受人所托？那是大姑姑？还是姑姑？”提起家人，云七话软了许多，“待你南归，若是见了我家人，有劳你代我转告，就七儿不孝，日后回山甘愿受罚，哪怕将我吊起来打板子也认了。”
看着眼前那人熟悉眉眼，柔嘉心中酸涩，美眸似水又仿佛藏着千言万语，她轻声又坚定道：“七，随我南归。”
七......
心头猛地一震！耳畔像是听闻那个女子在低声轻柔地唤她，不由地令云七眼眶一热。心间恍然，待她回过神来，柔嘉已然起身走远。
孤单身影，枯坐一夜。
次日午时之前，云七领着人马商队进了乌勒戈多。
那木善与阿齐格显然等候了许久，他二人遥遥望见云七便打马上前相迎。云七相请那木善帮助关照商队卸货做买卖，又对着商队提点了几句便与阿齐格一同去了金帐。到了那儿却见脱脱坐于金帐之内，正与一位白眉老者吃茶话。
脱脱半眼不瞧云七，只是此次杀狼之人勇猛，让白眉老者厚赏阿齐格等人。阿齐格听了刚要开口话，却被云七戳了两下后腰。脱脱视而不见，起身要走，经过云七身侧之际才对她斜视一眼，似怒似怨。
金帐交差完结，云七一出来就见脱脱的侍女阿曼立在帐外。与阿齐格低声了几句话，云七就随着阿曼走了。她二人一路无话，直到走近那顶洁白大帐之时，阿曼轻轻了一句：“这阵子脱脱有几件烦心事，你进去了莫再顶撞她。”
云七‘嗯’了一声就掀开毡门走了进去，见脱脱一人坐在帐内随手把玩掌心一块古玉。脱脱听得有人入内，只懒懒抬眼瞄了过来，神情不见喜怒。云七将弓箭短刀留在毡门边上，眼观鼻、鼻观心，上前三步朗声道：“得令，前来领罚。”
随手扔了古玉，脱脱拿了蛇皮鞭子朝云七走来，眯着眼睛笑道：“还记得回来呀？”
云七垂首盯着自己的靴尖，答道：“狼皮差事已交代清楚。”
“狼皮~~”脱脱仔细看着云七的脸，一字一字问道，“那只狐狸呢？还躲在车里不敢见光？”
眉头略皱，云七心中不快，抬首对上脱脱的眼睛：“她是我的朋友，不是狐狸。”
“朋友？”脱脱走近一步，暗咬唇角，“你与我实话...你是否喜欢她？”
云七眨着眼睛，莫名其妙反问：“不喜欢还做什么朋友？”
脱脱不由地扶额，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我问的‘喜欢’是...男女相悦之意......”
这句话落在云七耳朵里，她心中顿觉不适，硬着语气问她：“这与你何干？”
“你？！”一团怒火猛地自心间窜起，脱脱恼得面红耳赤，情急之下一鞭子朝云七抽了过去。
谁知云七不躲不闪，硬是忍着挨了一鞭！
脱脱所用之物俱是北狄一等一的好品质，她手中这根蛇皮鞭韧劲十足，若是甩在人皮上犹如被刀割了那般瞬间划开一道血痕！见云七像木头似的不知退闪，脱脱收势不住只得手腕略偏抽在她的右肩膀子上。还未听到云七喊痛，却闻得脱脱一声低呼。
幸亏云七从外回来还没卸去护心肩甲，那一鞭子仅将肩甲抽裂未见皮开肉绽，但会否山筋骨就未可知了。云七咬牙闷哼，见脱脱眼中几丝慌乱无措，扬唇笑问：“可消气了？”
脱脱抬手伸向云七的右肩，颤着嗓子轻言：“...让我看看你的肩膀......”
云七退后半步，笑嘻嘻道：“我挨了你的鞭子，也算罚过了，我走了。”言罢即转身出了帐篷。
候在帐外的阿曼瞧见云七出了帐篷即拍马走了，她捧着吃食给脱脱送进去，掀了帘子却见脱脱正气呼呼地对着地上一根蛇皮黑鞭狠力乱踩。
因心中担忧柔嘉的商队在乌勒戈多吃亏，云七不肯停歇寻了过去，见得那木善在那儿极力相助推销，围在一旁的人数众多嘈杂但未有哄抢之势，她心中松了口气。那木善自一堆唐兀特少女之间百忙抬头瞧见了云七，大声笑着招呼她过来。白胡子亦是红光满面对她呼道：“都了女儿家的货物最好做买卖，你看不到半日功夫已然散卖了大半。”
“拔都鲁，你的同乡都是好样的，杀了那么多野狼，听好几头野狼都是那位姑娘出手割了喉咙的？”那木善拉着云七的袖子，边边笑呵呵地瞟着旁边那褐黄帐篷。
云七似笑非笑：“那位姑娘？哪位姑娘呀？”
那木善瞪大眼睛，不知怎地有些结巴：“就就就...就是...那那那...那位很...很很很好看的姑娘！”如此简单一句话，他完了居然脸热出汗。
没有好心思再多半句话，云七只觉身心俱疲，摸着腰间空瘪酒囊转身正想去弄些酒，谁知那木善跟着她在一旁絮絮叨叨：“听阿齐格那位姑娘是来草原寻你的？那她寻到你了还会走吗？若是要走，她在我们草原留多久？下个月就是兀尔卒寿辰，你她会留到那时玩个热闹吗？要不你去与她，请她多留些时日游玩？拔都鲁？拔都鲁话呀？？拔都鲁！”
只觉脑中嗡嗡作响，云七一脸烦躁，对着那木善挥手道：“去去去！你先帮人家商队把买卖做好了再！”
那木善喜形于色，拍着胸脯道：“这好办！你我定了！”
云七胡乱点了头，又听有人唤她，循声望去，原来是华珊瑚立在那褐黄帐门外。捏紧手中空空酒囊，云七耐着性子走进褐黄帐篷，见柔嘉正捧着木碗喝奶茶，矮桌子上还留着一碗正冒着热气。
听得有人入内，柔嘉抬眼望向她，只一眼便瞧见云七肩膀护甲裂痕，不禁皱眉，起身问道：“右肩怎地了？？谁下的手？！”
“无碍，莫紧张。”云七在柔嘉对面坐了，双手捧起香醇奶茶喝下一大口，舒坦地眯着眼睛叹道，“到了你这里，才算是轻松畅意。”
心中本是有些怨愤，听了云七这句话，柔嘉顿觉一暖，眉间愁色亦淡了几分，只是仍有担忧，柔声劝道：“此间无外人，你让我瞧瞧肩膀可有山筋骨。”
随手解下护心肩甲抛掷一旁，云七对着柔嘉伸展动作，笑道：“你看~灵活得很~一条鞭子不痛不痒的，对我能有什么损伤？”
见那人笑嘻嘻的模样，柔嘉心中却疼惜不已，她暗咬唇角沉默片刻，终伸手抓着那饶袖子，温柔又坚定言道：“七，随我南归。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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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早了，早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