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2节
确实按照约定,月重阙没有及时回来,那他们就是将这些人全都处决了也没有违反约定。
只希望他既然许下七日之约,就要做到,免得麾下士兵丧命。
翌日清晨,已到七日,天一亮就有人在大营的后方看着东狄边境的方向。
这个七日之约显然让很多人都夙夜难寐,等到这第七日,就是斧头要落地的时候。
之后事情会如何,就看今日月重阙能不能带人回来。
宝意比所有人都来得要早,对她来说,月重阙今日来,不仅事关停战之约,还意味着她能不能见回自己的三哥。
她的哥哥陷落在东狄的时间太久了,家中所有人都在牵挂他,而宝意是最牵挂他的那一个。
她已经履行了对月重阙的承诺,将容嫣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现在就等着月重阙也履行他自己的承诺,把她要的人都完好地送回来。
随着日渐高起,营中看着那个方向的人越来越多了,而在东狄的大营之中,这些在这里已经被软禁了七日的东狄将士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心中也在默默地想着,第七日了,元帅是否会回来,为了他们签下那样耻辱的协议,答应这些周人齐人的要求?
“来了!”
等到时近正午,迷眼的风雪中终于出现了从东狄边境走来的人影,第一个发现的人顿时摘下了帽子,抓在手里转头对着大营的方向喊道——
“来了,他们来了!”
第320章
听见这个声音,所有人都从大营中跑了出来。
他们望着那个方向,果然见到在风雪之中走来的一行人。
这一行大概有上百人,从他们的身影轮廓来看,其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在大营后方等待的人当中,没有谁会比宝意更激动,她的手甚至微微地颤抖了起来,忙在被别人看到之前藏在了袖子底下。
月重阙让他们从风雪中走来,并非是要在这最后的时刻故意羞辱,而是为了表明自己没有阴谋。
他让他们走到了足够近的地方才从马车上下来,自己也从马上下来了,同他们一起靠双腿朝着东狄大营走来。
他看着在北周跟南齐接手以后没有被改变的大营,心中想道自己没有杀掉这些人,大概就是在过去这段时间里做过最英明的决策。
这一群男女老少虽然饱受牢狱之灾和缺衣少食的折磨,但是大多没有什么健康问题,而且在看到前方的两座大营和遥遥可见的国境之时,所有人心中都被即将归乡的感情所充斥。
哪怕风雪迷眼,他们的眼睛也依旧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
虽然这一行被东狄俘虏的人当中没有齐人,但白翊岚今日同样站在这里,在等待一个人。
他从离开北周回到南齐,与自己的兄长重逢,登基成为新任帝王,这一系列事情他既没有来得及告诉宝意,也没有来得及告诉谢易行。
他站在这里,同宝意一样,都是想要透过这茫茫风雪,在人群中搜索谢易行的影子。
几乎不费什么力气,他便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人。
即便是在这一群舟车劳顿,之前又被囚禁的人当中,谢易行与他们也依然是不同的。
他背脊挺直,步履坚定,依旧如窗边翠竹,又如雪中寒梅。
为着自己的妹妹,他能冒着被留在东狄的危险出使这个国度,如今被从那个冰封之境放回来了,他的表情也依旧泰然。
“太好了,我们总算回来了……”
“太好了太好了!”国境近在咫尺,谢易行的神色不变,可走在他身边的那些老大人们眼中已经含了热泪。
他们不知道在这个战场上发生过多少艰苦卓绝的战役,不知道他们的大周儿郎死了多少人,七日时间,几场风雪,足以将这片大地上蔓延的血迹重新掩盖。
但是,他们却知道大周总是付出了足够的代价,才换来了今日自己等人的归来,换来了处在胜利地位的和谈。
对东狄来说,这样一场和谈却是无奈之举。
不过能够以此来保下众多将士的性命,朝中并没有反对的声音,更何况此举还能够换来东狄皇室血脉摆脱蛊毒之忧。
人总是自私的,跟自己的性命比起来,在他们的国土之上生活的其他人能不能够脱离这样的苦寒到温暖的地方去,并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月重阙的命令一传到京中,如今的东狄太后与一众王公大臣很快就商议决定好了,快马加鞭将皇城中的这些人质送了出来。
他知道,要和谈,承受压力更人的是宝意。
在这个距离,他已经可以看到她的身影,见她站在最前方,身上穿着黑色的衣裙,在寒风之中背脊挺直,仿佛什么都不能将她打倒。
月重阙与她的目光对上,看出了她眼中不变的坚定之意,显然不管再怎么难以推进,她身边有白翊岚跟萧璟支持她,终究还是把反对的声音压了下去。
走到了足够近的距离,月重阙抬起了一只手,让行进的队伍停了下来。
他身后的人令行禁止,沉默地执行了他的命令,可那百余名人质见到他这举动,心中却是生出了忌惮。
哪怕知道已经走到这里了,北周和南齐手上又还握着几十万东狄士兵的性命,月重阙不敢乱来,但他们还是提防着他会耍什么花招。
结果月重阙却说道:“去吧,你们可以回你们的地方去了。”
什么,他竟是要直接在这里把他们都放回去?
北周众人感到有些不敢置信,谢易行收回了目光看向他,在前方等待的人群中,他已经见到了萧璟跟白翊岚。
白翊岚姓白,这是南齐的国姓,他回到南齐之后定然地位不低了。
而看他身上的盔甲,现在在南齐大军之中应当是身居要职,有了一定的军功在身。
原本谢易行听闻宝意在这件事的推动中也出了极大的力量,正是她向月重阙提出了人质交换跟和谈的要求,同时给了月重阙交换的条件。
但他方才在人群之中看过,却没有找到妹妹的身影,只有一个身穿玄色衣裙的、自己不认识的姑娘站在阵中,目光灼灼地看着这个方向。
现在月重阙这一句话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拿不定主意的众人手上跟脚上虽然没有枷锁,却依旧不知该不该信他,不确定会不会在他们踏出这一步之后,东狄人就在背后放暗箭。
使团中的几位大人也看向了谢易行。
他是这次出使东狄的使团中的灵魂人物,在他们陷在东狄皇城的时候,月重阙曾几次来他们下榻的使馆都是他与其周旋,这个时候该如何做,似乎也更应该问他。
“谢大人……”
见人人都看向他,放下了手的月重阙也朝着他看了过来,眼中多了几分风雪的萧索。
谢易行看着他:“摄政王一言九鼎,想来不会出尔反尔,我们走吧。”
说完,他就转过了头,率先走在了前方。
而宝意见到三哥独自越出人群朝着这边走来,心中也是一阵激动,不由得握紧了五指。
谢大人说走——”“走!”在他身后,那些得了这句话,毫不犹豫跟上来的众人也渐渐地坚定起来,一行百余人脱离了月重阙和他手下的队伍,跨越过了这段距离,回到了北周这边。
一被北周的将士围住,见到同朝为官的将军跟璟王殿下,出使东狄的北周大臣们才有了真实感他们回来了,他们真的回来了!
宝意看着自己的三哥回到面前,见到他与萧璟面对面先行了一礼,然后又将目光投向了白翊岚,越过了自己,显然是没有认出她来。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宝意还是不免有些失落。
白翊岚见到谢易行完全不看宝意,意识到他是没有认出她来,才想要以目光提醒,宝意已经向前走了一步。
她这一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谢易行也朝着她看了过去。
宝意站在风雪中,与月重阙面对面,仿佛这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开口,对她说道:“我已经履行了我答应你的第一件事。”
宝意道:“我也履行了我答应你的第一件事。”
话音落下,她一抬手,从人群之后就出来了—辆马车。
月重阙的目光立刻落在了那辆马车上,见到坐在车辕上赶车的依然是自己的下属,他看上去伤势已经痊愈,脸色变得好看了许多。
那马车里的自然就是容嫣了。
谢易行站在白翊岚身旁,双眼紧紧地盯着宝意,问道:“她是谁……”
白翊岚想他虽然嘴上在间,但是心里肯定已经有答案了,也没有绕关子,只说道:“她是宝意。”
谢易行转了过头,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但白翊岚却说,“千真万确。”
马车来到了月重阙面前,坐在车辕上赶车的一品阁高手跳了下来,对月重阙单膝下跪行礼。
月重阙伸手托住了他,听宝意说道:“公主就在马车里,身上的蛊毒已祛,只是你没到,她在我们面前不愿醒。”
不等她的话音落下,月重阙就已经来到了马车前,掀开了那挡住视线的帘子,见到置身其中的容嫣。
同他送她上马车的时候一样,少女依旧是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但她身上的死气已经消弭了,现在她的脸颊红润,气息平稳,就像是睡着了在等人来唤醒。
“容嫣。”月重阙站在马车旁,手中握着帘子,轻声唤她,“该醒了。”
这三个字一出,就像是打破了某种封印,在他的注视下,马车里躺着的人睫毛微微地颤动了起来,然后那双如同晴空的眼眸缓缓睁开。
恢复了意识的容嫣像是结束了一个漫长的梦境,她看向马车外的人:“表哥……
她想说她做梦了,梦里她梦见他们东狄的六十万大军败了,为了救自己,他还答应了停战的条件。
她原以为这一切是梦境,可是等看到月重阙脸上的表情之后,她就停下了这些话,只问道,“这些都是真的,对吗?”月重阙道:“事情如此,这—切跟你没有什么关系。”
容嫣才刚刚醒来,一切不需要她的参与,月重阙让自己的下属把马车赶到后面去,让她依旧待在马车里休息。
他们完成了第一个交换条件,接下来的就是要完成第二个交换条件,然后签署协议。
协议已经由北周南齐两国拟定好了,月重阙一到来,他们就拿了出来,让人送到了月重阙的面前。
旷野中,月重阙看着送到自己面前来的这张纸,上面的条件都由北周跟南齐来决定,他们是胜利者,毫无疑问有制定规则的权力。
他看过了上面写下的条件,听宝意说道:“上面增加了一些附加条件。”
毕竟想要让激愤的两国将领跟士兵同意停战,东狄还需要做出一些让步,他们扣下了东狄的所有战马,只将俘虏交还给东狄。
月重阙在看这份协议的时候,他的部下已经在他头顶撑起了伞,不让那些风雪飘落在纸张上。
协议上,白翊岚跟萧璟都已经签下了字,在上面盖下了两国的印信。
北周南齐的将领都在看着月重阙,想着若是他敢不答应,他们就一拥而上把此人制服。
然而,月重阙在随意地看过上面几个条款之后,就拿起了笔,在上面同样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盖上了印信。
这一式三份的停战协议一份留在东狄,另外两份被送回北周跟南齐的手上。
到此刻,这一战就算是真正地画上了休止符。
月重阙将那份墨迹未干的协议亲自收起,站在原地看向对面的人:“我承诺,在我有生之年,东狄不会再踏入北周跟南齐的领土一步,一品阁的势力也会禁锢在东狄境内,不会再向北周跟南齐蔓延一分。”
萧璟目光沉沉:“我亦保证,监察院与一品阁的恩恩怨怨到此结束,只要一品阁中人不再进入北周,监察院就不会再踏入东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