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初次相见芥蒂存,数学天才最是他(2)
校长下了命令,徐万强只能白瞪着甄钰。甄钰安安静静地在办公室外候着。
孟关山和顾微庭话语投机,从生活琐事谈到正事,甄钰在外站到筋骨发麻,那道合得溜严的门才“吱呀”一声才打开。
“甄钰。”孟关山引着顾微庭走出办公室,“顾老师就交给你了。”
“嗯。”甄钰扬起一个和悦甜美的笑容,引着顾微庭走下阶梯。
她这个样子有些像英国贵族里的管家。这个管家式服务没有维持多久,离开孟关山视线之后甄钰自己走自己的,一句话也不说,脸上也没有一丝笑容,和方才在办公室里判若两人,摆出的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
顾微庭眼不离她脚脖子上的翠蓝色蝴蝶,裙摆长,蝴蝶被遮了一大半,只能看到一截翅膀,不知是雪白的肌肤把蝴蝶颜色衬托得更艳了,还是蝴蝶的颜色把肌肤衬托得更白皙了,看久了觉得触眼睛,他闭上眼睛缓了缓,以至于前方带路的人停了步子都不知,整个人直直撞了上去。
甄钰没想后面的人会撞上来,还差些把她撞了个脸着地。甄钰看着横在胸下方的手,幽幽道:“放开。”
声音清冷如泉,顾微庭不慌不忙收回手臂,道:“抱歉,刚才没看路。”
甄钰用余光看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脚踝看,说的好听是洋老师洋少爷,与寻常男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甄钰冷声嘀咕了一声“色胚”,顾微庭知道甄钰在骂他,但并不知她骂了什么,他的耳朵不大好,甚至有时候会听不见一个字,好在大多数都能听清,只要声音不要太小。
公学很大,顾微庭背上走出了一层汗,他看看走在自己眼前的甄钰,后颈上的薄汗里沾着几根没有梳上去的乌黑碎发,兴许太热,她把右边的袖子往上挽了几圈儿,露出能见青筋的皓腕,又单手把辫子在脑后绾成了一个圈,不禁让他想起脸搽厚厚一层粉装作雪肌,乌发高高盘起的东洋艺妓。
再看她脚脖子,秀秀气气的姑娘身上有纹身,顾微庭觉得不太好,便道:“以后不要纹身了。”
说完不觉自己这般教导有什么不对,他现在是她的老师,摆资格提点一句也是应该的。
甄钰却把腰上的裙子往上提了几分,踝上的蝴蝶囫囵露了出来,她说道:“为人师表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挨勿着侬来管我。”
顾微庭不再开口说话,凝神想自己怎么个“身不正”。
甄钰带着他走到了方才的梧桐树下,顾微庭看到梧桐树下站着一个穿着洋装的姑娘,拥着一具秾纤合度的身姿,身上的衣服并不大可身,都偏大了一些,辩模样与身姿,庚齿不过二八。
陶呦呦听见足音,转过头来,见到来人,高兴得满脸生花,走上去亲昵地拉起甄钰的手,说:“你与我玩捉迷藏,竟然躲在梧桐树上,可让我好找。”
话说完看到后头的男人,粉脸嘿然一变:“我找你这般久,你却一声不吭的,和别的男子走在一块?”
甄钰不冷不淡的掠了她一眼,陶呦呦得不到回应,滚烫的眼泪从眶掉出,她上前牵起甄钰的手,说:“姐姐的心会很痛。”
听到这话的后半部分,甄钰脸色亦是嘿然一变,讪讪转了语调:“下次……下次不会了。”
说完,脸色再变,抬起一只手,一巴掌照陶呦呦左颊上批过去,丝毫不客气。
陶呦呦来不及闪躲,只听一道极响亮声音,那张脸和上了粉扑一样,红里透白又白里透红。甄钰打完一巴掌,做出嫌弃的样子,掌心在黑裙上擦了又擦,擦去沾在掌上的脂粉与油脂:“下次再来寻我,可不就是这一巴掌了。”
陶呦呦捂着发红发疼左颊,右颊变成了铁青色,她柳眉剔竖起,因着眼圈一点点变红,又自带了几分可怜模样:“阿钰,你竟打我。”
顾微庭眼睛在二人身上转来转去,不知二人到底是如何的关系,甄钰没再去搭理陶呦呦,转头对顾微庭微微一道:“顾老师扔在树下的烟,不去拾起来吗?毕竟要为人师表。”
顾微庭:“……”
说是带他熟悉公学,其实就是四处走了一圈,甄钰带顾微庭随意走溜了一圈就当是卸了任,后来良心发现送他到的公学大门,但走的时候连句“再见”也没有,忒不礼貌了些。
大爷正在亭子里看报纸,见顾微庭出来,抬头笑问:“诶,老师要走了吗?”
顾微庭点点头,与大爷说了句再见。离开公学后他不急着回顾家,在黄浦区随便寻一个洋酒店暂且住下。
许久没坐邮轮有些注船,为了缓精神,他点上一只烟吃,忽然脑子犹如有一道闪雷钻入,钻得他又疼又麻的,眼睛险些剔不开,烟吃到一半再也受不住头疼,灭了余烟,胡乱洗了个身躺到床上。
睡得迷迷糊糊时梦见了那位奶油一样的肌肤,巧若朱莲的足儿的姑娘了,坐在榕树上,张个眼慢就和花间的蝴蝶一样向他怀里飞来,梦里胸口一重,眼皮随之剔开,只见帘隙有亮光,壁上的自鸣钟已是晨时九点。
两眼一闭囫囵睡到次日的半上日昼,还是未能起复精神,越发觉得疲惫无力,看来不仅是注船,乍到沪上,一时半会未能过惯,所以还水土不服病倒了。
醒的太突然,顾微庭记不清昨日的梦,四肢无力下床都懒得,渐渐肚子饥饿,他伸手一按床头的电铃喊来西崽。
他昨日是坐着舱里的大菜间回来的。大菜间吃喝精美,大司务请的都是洋人,早餐是典型的西式早点,一杯泡制咖啡,一块巧克力,面包或者吐司,还备着各种调味的果酱,真是五光十色。午餐与晚餐更不用说,水果、蔬菜、肉类、甜酒,糕点等等无所不有。
顾微庭早餐饮了一杯茶,吃了几口细崽给他抹好果酱的面包,午餐时喝了半小盆小口甜烧酒,吃了一口烧绵羊舌、半个巴黎冻肘子、半份蔬菜泥。
吃了这么一点东西,没填饱肚子不说,还吃腻了肚肠,这一点东西撑到第二日也渐渐消去。穿着灰色西装的西崽应声而来,敲了敲门得到允许了才进来,问:“先生可是要叫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