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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分卷(36)

    看着满箱子的珍奇玩意,昼景失笑。

    饶是她二十年之久没在人间闲逛,一眼看过去也晓得箱子里的东西是帝都世家女从小就喜欢的。

    小至满月的婴儿喜欢的小物件,再到读书习文后势必会喜欢的孤本,应有尽有。

    不用说都能猜到这是元赐对女儿的一番心意。送这一箱子重礼,无非是要说,他没忘记她,没忘记十八年前在风雨交加的冷夜,被偷走的嫡女。

    这是送给我的?昼景明知故问,眼里带着戏谑的笑。

    元赐瞧着这板上钉钉的女婿,睁着眼睛说瞎话:是给家主的。怕他见多识广看不上,补充道:都是好玩意。

    是呀,都是好玩意,都是你们家十四会喜欢的。昼景把玩着指间的白玉戒指,沉吟不语。

    女儿没认回来,他也不敢在家主面前逞未来岳父的威风,他还指望十四的心上人在十四面前替他说几句好话呢。

    颜儿身为母亲,又是女儿,尚且能陪十四玩,他是父亲,是男子,比起在女儿面前和自家夫人争风吃醋凑热闹,还是另辟蹊径讨好家主来得容易。

    他想得容易,实则讨好昼景才是最难。她轻笑:这点东西,我哪好意思捧给舟舟?

    她一副本家主断断拿不出手的模样神情,愁得元赐额头直冒汗,话说开了,俱是聪明人,元勉之不再藏着掖着,诚心问道:依家主看

    昼景早先就想送心上人一套像样的首饰,指节轻叩在桌面,细致地道了几句:您若取了这两样来,或许能讨舟舟一笑。

    元赐疾步出门,忙着为女儿寻找更稀奇珍贵的物件。

    他前脚走,昼景后脚差人带着箱子前往流烟馆蹭饭。

    正午时分。

    白狸院今日饭菜格外香。

    香味飘在深秋时节的冷风,她笑意深长:桂花鱼和糯米鸡啊。

    恩人!

    穿着白裘的少女提着裙角跑出来迎她,挽着她胳膊:怎的此时才来?

    不好说大清早就被元赐绊住,被很是讨好了一番,昼景出于习惯先摸她的指尖。

    被她碰到的肌肤暖融融的,不过两息,整个身子都暖起来,再没了先前的寒凉。琴姬笑吟吟看她。

    昼景道:有人托我为舟舟送礼,走不开身,这就迟了。

    两人并肩踏进门,跟来的仆从将装满珍奇之物的箱子搬进来,恭敬退去。

    琴姬看了一眼,笑道:先用饭。

    她拿过瓷碗为心上人盛好白米饭,长筷塞进对方掌心:尝尝?

    花红柳绿不好打扰,悄悄退出门,昼景捏着筷子看着桌上的三菜一汤,直觉她的舟舟今日心情极好,她弯了唇:这饭菜,是舟舟亲手做的?

    琴姬默默红了脸,她那点厨艺哪好意思放在此时说,她眼神羞嗔:食不言。

    哦。是元夫人做的啊。

    所以说嘛,她就闻着这香味不是花红柳绿能做出来的。

    她的舟舟终于也是被爹娘捧在手心的心肝宝贝了。昼景往她碗里不时夹菜,看她吃得欢心,没来由心里起了酸涩。

    一顿饭菜罢了,元夫人就能哄得她的舟舟展颜,几近炫耀地拉着她同桌进食,可见以往她过得是什么日子。

    想到被她丢进畜生道投胎的琴家母子,昼景忍着心疼用完中饭。

    送入畜生道都便宜他们了!

    琴姬拿了帕子为她擦拭唇角,敏感问道:恩人在想什么?是这饭菜不合心意?

    不是。昼景哪能说这饭菜不好,这是元夫人对女儿的心意,再者色香味美实在没什么可说不好的。

    她额头贴在少女额头:我是懊悔自己来得太晚了。

    少了她陪伴的那八年,她的舟舟才是最脆弱无助需要疼惜的时候。

    不晚。琴姬起身坐在她怀里:你来就好了。永远都不晚。

    用晚饭说了会悄悄话,两人含笑坐在窗前。

    秋日萧瑟,万物都蒙了一层浓霜,柳绿为两位主子沏茶,不敢耽延,识趣退到庭院和花红逗弄从外面跑来的白猫。

    盯着她侧脸,昼景恍恍惚惚端起茶盏,低头便饮,猝然被滚烫的茶水烫了舌尖。

    她轻嘶一声,惊动了望着窗外的少女。

    恩人?琴姬被她吓了一跳:恩人,怎么了?

    昼景忍着羞窘指了指从嘴里探出来的舌头,一瞬间真想找块豆腐撞死在上面。她耳朵冒火,叹自己沉迷美色。

    烫、烫到了?琴姬讶然。

    匆匆往药箱里取出烫伤膏,看着某人,她简直心疼又好笑:怎么就烫到了,是小绿的错,下次我提醒她茶温适宜了再端上来。

    她的姑娘心有多偏昼景算是晓得了。

    不过此刻被宠着被迁就的是她,她只好红着脸伸着舌头劳烦她的舟舟上药。

    舌尖粉嫩,舌面干净,被烫的地方看起来很是委屈,凑近了,琴姬还能闻到丝丝缕缕从唇齿溢出的清香,心神一晃。

    退后一寸再去看时,神思彻底被扯乱。

    她是晓得这软舌有多厉害的。

    灵活辗转,耐性十足,或轻或重都能在曲径深处开出一条缠绵滴水的情路。

    角度刁钻,常刺得极痒之处掀起刺激的爽利,搅得魂魄都要散了。

    想她经了几次便念念不忘,那自己的前世到老到死身边都有这人陪伴,一辈子的情缠方养出恩人这等身经百战的好本事,她心底醋意难平。

    浪潮已生,心湖久久不能平静。

    舌尖被她无意识把玩,昼景口不能言,抢先一步轻咬住她指腹。

    琴姬一愣。看着她的好恩人、好情人,话到嘴边,一字一句道:花间有路,春涌有情,梦里恩人探过、尝过,是我好,还是怜舟好?

    作者有话要说: 狐狸装死.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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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诚讨欢心

    都好。

    是我不好。

    我就不该烫了舌头。

    家主被问得哑口无言, 眼神呆滞,一道白光闪过, 化作毛茸茸的小狐趴在少女腿边。

    甚是乖巧。

    陡然见到巴掌大的小白狐,琴姬拿着药膏的手颤了颤:恩、恩人?

    昼景权作自己死了,不说话。

    可爱乖巧一身雪白的小狐被抱进怀,不管琴姬怎么逗弄都不吱声,心知方才的问题吓到了她,此刻再回想自己所问,羞意渐渐晕染脸颊。

    她们默契地谁都不提之前旖.旎危险的一问。

    琴姬满腔的醋意被忽然变小的恩人驱散, 目色爱怜,感慨出声:恩人不仅会变大,还会变小呀。

    小狐试探着哼唧一声, 内心生出躲过一劫的庆幸。尾巴摇晃, 卖好地伸出舌头舔.舐少女掌心。

    先不急。琴姬抱着她:恩人被烫了舌尖还没好

    她私心里想抱着小狐不撒手, 然而更想看昼景面上是何表情, 犹豫道:恩人变回来,我不难为你就是。

    狐狸眼轻眨,现出人身的昼景被少女横抱在怀,她笑了笑:舟舟。

    恩人肯理我了?

    先前装得一手好死, 家主不认账, 献上薄唇便要吻她的姑娘, 被躲开。

    琴姬似笑非笑:伤了舌头都不老实。

    昼景双臂揽着她脖颈,轻轻下压:不妨碍。

    她偏要吻,少女没了法子,蜻蜓点水地在她唇瓣亲了下,不敢缠绵,更不敢如梦中一般将神魂都献上。

    梦里梦外, 她总是分得很清。

    被打发了,昼景不敢恼,乖乖巧巧被她抱了会,担心累到她的舟舟,挣扎着就要从她怀里下来。

    她身量长,人也削瘦,抱起来没多少分量,琴姬自是不肯,一双清寒的水眸似嗔似恼地看过去,昼景不敢妄动,生怕她再问一些要命的难题。

    于她而言,无论水玉、怜舟还是这一世的舟舟,前世今生不都是一个人么。她爱的是舟舟,和她贪欢忘情的仍是舟舟。

    狐妖天生的霸道专情、机敏狡诈注定她们不会被表象迷惑,她既许给舟舟生生世世,是以比谁都在意和心上人魂魄相缠,心心相印。

    她指腹摩挲在少女尖尖的下颌,触感细腻温滑:饶了我?

    琴姬问她:饶了你什么?

    昼景仗着生来一副好皮相:饶了我此刻心火莫要再往上烧了,会坏的。

    前世不就是在寒潭憋坏了,憋得心尖火种裂开缝隙,以至于情火蔓延不得消解的那些日子,常免不了流鼻血。

    琴姬低头亲她鼻尖,温存片刻,终是松开束缚在腰肢的手。

    得了自由,昼景深呼一口长气,连饮两盏凉茶才缓过来。

    她体质如此,弄得琴姬不敢多招惹,却也生出疑问:恩人遇见我之前,是怎么过来的?

    怎么过来的?

    昼景不敢看她,轻声道:避世而居,不问世事。直到某一日借星辉修行念起过往,邪火侵体,修行出了岔子,无奈之下,唯有前往极寒之地闭生死关。

    生死关她说得轻飘飘,若非少女始终专注望着那两片薄唇,许是会遗漏这要紧的三字。

    怎样的伤势才值得闭生死关?

    一生一死,又是何等危险。

    你就、你就不能不去想那些事么?万一伤了没熬过来,万一极寒之地的冷压制不住心头火,该如何是好?

    昼景被她这一问,问得不解:至情者,至性。情.欲其可分?她们狐妖一族顺应本性而为,从来没有说要改了性子图一个安稳强求的。

    意识到说错话,琴姬连忙抱着她胳膊:我是担心

    舟舟可以忘记我,我岂能忘记舟舟呢?我在一日,当是要念你一日。

    琴姬心神震撼,唇瓣微张,竟不知说何做何才对得起她的情深。

    眼前猛地闪过流鼻血的恩人,恩人是发乌黑亮丽,远不是今时的雪白,画面悠长深远,再想去看,无路可寻。

    她眼睛里似有水意流淌,昼景不敢出声擅自打断她的追寻。

    良久,琴姬眸子干涩,疲惫地依偎到她怀抱。

    方才,我好像看见以前的恩人了。

    还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佳人花前月下模糊不清的拥吻。

    她揪着昼景胸前衣襟:过往我和你之事,恩人,有朝一日我会完全想起来么?若想不起来呢?

    想不起来,便是时机未到。不敢教她胡思乱想,昼景拉着她的手走到箱子前:看看,我的好岳父送来的。

    诸多的思量被她一声岳父打散,琴姬莞尔,欢喜她的称呼。

    散去了愁思去看箱子里琳琅满目的好物件,从小到大的都有,每一件都挂着满有时光痕迹的木牌,刻着年份月日,所赠何人。

    无一不是元十四。

    岳父说了,这些年出远门,无论去到哪儿都带着这口箱子,为的就是哪日见到你能亲手送出去。可他不敢贸然动作,怕你不收,于是送到我这来。

    他倒是好投机的心思。知道我喜欢你。

    昼景被她寻寻常常的喜欢弄得身子起了燥意,学着她的模样蹲下.身子来,从里面捡了一件狐形玉佩,女孩子用来压裙的玉件。

    喜欢?

    当爹的送给亲生女儿的心意,昼景哪能夺去?亲手将压裙佩系在心上人身上:舟舟戴着漂亮。

    她夸赞漂亮,琴姬看那小狐玉佩也多了三分爱惜,往箱子里翻弄两下惊喜地从里面找出一条玉腰带。

    有趣的是玉带上面镶嵌纯金打造的袖珍狐爪作为装饰,显然是和之前那块玉佩配套来用。

    这件好。她扬起头:恩人,把你的束带换下来。

    这昼景倒不介意当着她面宽衣解带,只是东西是岳父所献,戴在她身上

    东西是送给我的,他既送了,自是为讨我欢心,莫非我连一件物什的主都做不得么?我都不介意,恩人有何好犹豫的?

    在她的催促下家主解了腰间佩带,身子站直,被服侍着换好崭新玉带。

    琴姬绕着她走了一圈,眼睛弯弯:好看。

    昼景也觉得好看。

    两人喜滋滋你看我我看你,噗嗤笑开。

    一日三餐,谢温颜挖空心思为女儿做了整整一月,天不亮就去菜农家里采摘最新鲜的食材,从择菜、洗菜,再到做好女儿想吃的饭菜,中间从不假手于人。

    当娘的为了认回女儿捧出一颗真心,做姐妹的也不甘落后,日日去流烟馆找琴姬玩,遇见她在馆里登台奏曲,亦会不吵不闹捧场。

    云渊身为馆主,早在家主现身那天就晓得琴姬无法在流烟馆久留,遑论元家疼爱女儿,如今所作所为,是打定主意带女儿回浔阳认祖归宗。

    琴姬在秋水待不了多久了。

    天空洋洋洒洒落下初雪,元赐带着千辛万苦定做好的首饰叩开昼家大门。

    一见昼景,目光被他腰间缠着的狐爪玉带吸引,起初觉得眼熟,再一看,这不就是他送给宝贝女儿的小玩意?

    结果戴在了家主身上

    他眼皮跳得厉害。

    狐爪玉带本身便是男子款式,束腰,显得人长身玉立,风度翩翩。

    女孩子日常佩饰讲究精美风雅,起初他犹豫过将那套狐形佩饰取出来,到底是拿捏不定女儿的偏好万一像隔壁家的五姑娘喜好男子长衫,贪那份宽松利索呢?

    长衫不得有玉带来配?

    可叹他连十四喜好独特这点都考虑到了,未曾想他的十四是再清冷不过的美人,待心上人却是实打实火热的爱意。

    他盯着昼景腰间欲言又止,琢磨要不要此时和家主商议婚期。

    再晚一步,他怕孩子都要弄出来了!

    元赐嘴唇哆哆嗦嗦,昼景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暗道岳父来得太早。从白狸院回来,往书房做了幅画,画好,听闻人来,她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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