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化宋 第232节
下一本,说江淮之地是运送江南物资的集散和中转地,同时也是粮食产出大户,建议再修一条运河,缓解这里的航道堵塞问题。
赵士程想了想,对呢,还没有被黄河改道毁坏的淮河流域拥有着极度发达的水运和灌溉,是不亚于江南的丰腴之所,但运河是短时间是不可能再修的,于是在奏书上批写,让他们调整水运,淮河支流那么多,而且相互贯通,完全可以弄几条单行河道来缓解!
下一本,是江南杭州知府上书,说江南工坊不如密州多,但却是大宋最大的船坞的建造中心,大轮船、三桅海船,都是在这里建造,而这里的丝织业极为发达,希望朝廷可以拨款,让他们多建几座船坞,多拔一点神机院的学生。
写:没有。
接下来一书是福建的奏书,这是福建兴化军路的联名上书,他们引经据典,从有教无类到从生平等,强烈反对赵士程前些日子提出的全国分为北、南、西三大考区,分区取士的提议。
看到这封奏书,赵士程瞬间就不开心了,轮得到你们来反对吗?
福建的泉州港如今在五大通商口岸中不是那么出众,茶叶是主要收入源,宋朝的福建人最喜欢的事情除了出海就是考试,大宋百年来录取进士的总数才九千多人,福建进士就占了两千七百多人,在官场上,“福建子”甚至成了一句骂人的话。
赵士程最近在考虑全国分卷就是这个原因,毕竟西北和河北燕山一带常年征战,文化教育自然会弱小许多,但他们是为国做出了牺牲的,不可以纯以文教取士,四川如今也是个考起来卷到极至的地方,为了公平,当然得给北方再开单独开个卷子。
再者,一地官员过多,很容易便会抱团,比如福建的章家、蔡家,北宋最后成为那个样子,这两家功不可没。
他分卷想法已经定了,同时得到大量朝臣的支持,福建籍贯的官员反对也是没有用的。
如果有科举移民的考生他也是支持的——如今可不是能坐飞机的时代,一个人落户籍贯到哪里,就等于是和原本的家族分家了,如果有人愿意把家族搬迁到偏远地区,他是乐见其成的。
所以,这封奏书回头交给张叔夜,让他骂回去。
下一本,是广南东路和广南西路的转运司联合上书,意思是如今这两地人口流动得太厉害了,他们治下的户籍减少,会让他们的政绩十分难看,希望陛下能同意他们禁止人流出海。
赵士程看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笑。
这奏书算是岭南道的甩锅之法了,官员治下的政绩最重要的就是户口,户口增减是治理一地最直观的表现,他们的意思就是陛下您支持海运,那么将来户口少了,可不是我们的错,我们已经提醒过你了。
他当然不会怪罪。
广南东路和广南西路是大宋发展势头最强劲的两路,尤其是广南东路,种植园的开垦和南洋的前期巨大投入如今得到了回报,棕油和蔗糖都是硬通货,利润远在工坊之上,让许多小一点的海商都开始寻求投资,准备去南洋开种植园了。
这些人出海是投资,等他们的种植园开始丰收了,这些人便会纷纷回来,甚至会带着海外生育的子女回来——因为国内才有他们的未来,在海外守着一个园子,那有什么意思?
更甚于,等过些日子,他在南洋置了州府,那人口不就又回到账面上了吗?
说不定会比如今流失的多上十来倍甚至百倍呢。
于是他提起笔,在奏书上回复,会把岭南的考评改成税额,不计丁口。
把这本奏书放在一边,他看了下一本。
然后,便皱起了眉头。
这是一封举报的奏书,就是说虽然朝廷禁止了夷人奴隶的买卖,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蜀中一带如今正在飞快蚕食云贵高原一带的羁縻州,这些州县虽然朝廷派了官吏,但实际上依然是部落自治,但蜀中之地用初级工业品和盐吸纳了大批的普通人做劳工。
这也就罢了,最近有许多大户钓鱼执法,用只有少量护卫的商队去夷人部落,有些夷人没忍住诱惑,袭击了商队,然后便有知府官员派大军入山,剿灭“夷寇”,并将其中壮丁罚为囚犯,成为蜀中各工坊免费的矿工、力夫、洗工。
失了族中壮丁,夷人部落的妇孺老幼便只能下山,去汉人城镇中求生,否则他们很容易被别的部落吞并。
啊这……
赵士程一时陷入呆滞。
哎,这叫他怎么罚,这一步步都是按大宋律法做的啊
,这些官员和大户从头到尾巴可都没有犯法,他甚至连让他们释放囚犯都找不到法理依据啊!
不过,这种钓鱼执法应该不能执行太多次吧,毕竟夷人也不是傻子,挨打多了,也会知道痛的。
赵士程想了半天没想出怎么解决,只能继续看下去,然后脸色便更复杂了。
奏书里还说,蜀中之人还怂恿夷人采矿,攻伐他部俘虏开矿,再低价购入矿石,让原本平静的各大羁縻州变得乌烟瘴气,通向大理国的商路几乎全数断绝,如今商队入大理只能绕道川藏之地,或者走广南西路,陛下你倒是管一管啊。
别说这和你没关系,是你允许了知州可以不经枢密院调集一百以内的兵马,如今蜀中四路境、广南西路、荆湖南路的乡兵们一个个兵强马壮,好些小队都有□□了,这都是陛下你允许兴兵出的问题啊!
只有禁止了百人以下兵卒的调动,才能平定这种乱局!
赵士程翻看了一下奏书的作者,是夔州路(蜀中四路之一)提点刑狱司的提刑官,夔州路有一大半都是羁縻州,他也几乎可以想到在各级官员的骚操作下,提刑官们的治安压力高到什么程度了。
但他沉默了一下,只能在奏书上批了个已阅。
乡兵有点力量,总比颓靡难堪一战的好。
神宗年前大宋与越南一战,就因为不修武备,被小小越南打得满地找牙,找回场子时,还给越南打出一个民族英雄。将来南洋开拓,必然会引起越南之地的戒备,搞不好他们就又来一个“提前攻入敌国抵抗侵略”,他可不想重演神宗当年从中原调兵三十万找越南,结果有一半死在疫病中惨剧。
夷人那里,他会先斥责一下诸路官员,让他们收敛些。
其它的,等等再说吧。
累了,休息,明天再看。
第318章 小小的冲突
忙碌的时间一天天过去, 年关将至。
大宋的皇宫对过年是有严格的标准规定的。
后宫每宫多少配给、太后要给什么、皇后是什么品级,常常两三个月前就要确定,各类物什开始采买。
然而, 赵士程这位皇帝却再一次无情把这些规矩踩在地上践踏。
种氏看着这空虚的后宫,想着只能隔三差五地让其它儿媳妇进宫请安, 就忍不住埋怨老赵,说他当年太过忽视虎头, 要是趁着他十二三岁时就给他定下媳妇,如今孩子必然都能背诗经了。
老赵当然不背这个锅, 立刻反唇相讥, 说给儿子找老婆不应该是家中大妇的事情么,再说了,十二三岁的虎头已经在策划怎么利用辽东送走宗室了,他们当时要真给虎头强行找老婆, 说不定就和一起收拾包袱去辽东种田了!就这,还不值得你感激好儿子当时还有几分孝心么?
种氏一时被怼得语塞,然后叹息老爷当年是怎么一个随和温柔的好拿捏的性子啊,怎么到老却成了这般愤世嫉俗的模样,都这年纪了, 还是修身养性吧,何必这么大火气呢?
老赵闻言不由地冷笑, 他变成这样都是因为谁啊!还不是某个不孝子孙, 动不动看他的眼神就带着深意,他不警醒着些,说不准便又被卖了, 还得帮着赚钱。
唉, 种氏也越发叹息, 感慨还好虎头多留了一份母子情,倒没怎么指使母上。
老夫妻一时有了共同敌人,讨论起不孝子多久没回来了。
就在这时,有黄门通报,“不孝子”过来给双亲请安了。
刚刚还在一起谴责的老夫妻表情立刻温和慈祥,对着进来的儿子就是一番嘘寒问暖。
“爹爹娘亲你们都在啊,”赵士程亲自拿来两副玻璃镜片,“这是玻璃坊最近磨出来的眼镜片,对老花眼、咳,就是看不清东西挺有效果,你们试试。”
于是便有了一番亲情和乐之景色。
但老赵却有些不安,总觉得儿子无事献殷勤,不是好事。
果然,赵士程和母亲聊了一会之后,便漫不经心地提起了,自己准备在南洋设个州治,但是也希望宗室们有开拓之志,想让母亲问问宗族里有没有愿意出海去探险的。
种氏立刻大怒,出海+岭南那可是双重死亡buff,立刻表示不愿意,不可能,你做梦的拒绝三连。
赵士程看母亲那么生气,便淡定道:“那便不让家里人去。”
种氏神色立刻转为和蔼:“那便随你。”
老赵在一边围观全程,感觉妻子被套路了,但他不说,只是笑了两声,将玻璃眼镜戴在脸上,看起了邸报,嗯,戴着有点晕,又换成老妻这个,刚刚好!
赵士程给父母这打了预防针,又聊了两句,便离开了,他的事情总是很多的,会见官员,批改奏折,制定发展计划。
等他走了,种氏才回过神来,想起好像这次没能催成婚。
罢了罢了,儿子翅膀硬了,这种事还是让那些臣子烦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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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士程回到书房,接见了荆湖北路三年任期满、考评上上的两位知州,他们都是靠着开垦云梦泽的土地有功,得到的优秀成绩。
皇帝见他们,就是想知道江汉平原的开垦情况。
大宋年间,曾经占据大半的湖北省的云梦泽已经退化成许多独立的小湖,后世这里是富饶辽阔的江汉平原。
但同样的,长江出三峡,滔天的水流势能至使荆江河段扭曲徘徊,加上汉江之地做为曾经的湖泊,地势极低,河水泛滥不可避免,所以想要开发这里,就必然要修筑一条至少三百里的大堤,保护后边的平原。
赵士程最近看了一下盈余,准备把调出一笔预算,用在两湖的开垦建设上。
他执政已经好些年了,工业蓬勃发展,但农业的增长却远远追不上工业的速度,这种情况维持时间长了,必然会导致农副产品价格上涨,工坊的工资不涨下,工人的生活质量也会大幅下降。时间再拉长一点,土地和资本必然会集中到各家大户手中,他们的实力一强,当然会极尽剥削起工人。
历史上欧洲工业有很长一段时间,工人的生活甚至远不如农民,也就是这个原因。
他如今没有什么争夺国际工业地位的压力,也不需要用廉价劳动力去挖人矿,当然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改变住这样的趋势。
抑制土地兼并最有效的办法还是从利润入手,维持农产品的价格,保持土地的低利润,至少不会短时间产生大量失地农民,没有太过廉价的劳力,工业的发展虽然会变慢一些,却也会让市场生成良性循环。
他需要让局势平稳过渡,时间长点没关系,反正欧洲离大航海都还有三百多年呢。
两位知州当然知道以自己的地位,能被皇帝单独召问极为不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讲述了荆湖北路是排干沼泽,又是如何围湖造田,那里土地肥沃,能种双季稻,只是人手还有些少,可以招集其它路的民户前来开垦。
蜀中有大量的铁器可以帮助开垦、建立围堰。
但最大的问题还是荆江的两个北岸的泄洪道必须堵住,让江水流向南方,这样的一来,荆湖南路肯定会受到影响,需要朝廷拨款安抚。
以及这座大堤至少要耗费十万河工,修筑两至三年,哪怕全是要求民夫服劳役,也是极其一笔巨大的花费。
好处也是十分明显的,那里至少能开垦出三万顷上等的水浇地,成为一处不下巴蜀的人口聚集地,无论是对工业还是农业,都十分有利。
赵士程问完之后,十分满意,准备回头就召集户部,处理建设河堤的事情。
他还得需要一个优秀项目主管和团队,否则这巨大的工程,就会成为一个恐怖硕鼠窝,他可不想搞出什么惊天大案,成为后世影视的改编素材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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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冷了,无数河船趁着运河还未封冻,南下而去。
汴京运河的流向是从北至南,南下不需要拖船,却可以带着大量北方的货物,最多便是布匹,江南产丝,北方产毛麻,夏季将轻薄的丝织品送到北方,冬季将沉重的毛麻送到南方,这便是大宋最繁华的航道。
年节将至,大多工坊都开始放假,有些善心的坊主,还会给工人发些坊里的残次货品,让工人过个好年。
东京城外四十里的陈留镇上,李老汉一家搬进了新的宅子,宅子不大,离码头甚远,只是泥土筑成,却也让一家人都欣喜无比。
他们家女儿在坊里勤快肯干,半个月前还救下了一场大火,免了坊主损失,坊主给了很大笔赏金,送了许多存货,家里找了半月,终于找到一处用这些赏钱能买下的宅子,搬入了新屋。
新的褥子放在床上,填充的纸絮十分柔软,让李氏光是摸着,便感觉到十二分舒服,但她还是有些生气地道:“这褥子怎么不浆上,如今上了絮,还要再拆开重浆,不是糟蹋东西么?”
被褥刷上一层浆糊,晾干之后,虽然很硬很刮人,但却更耐用,如果不浆上,用不了三五年,就会破出一个个洞来。
长女李娃正在收拾屋子,闻言笑了笑:“这是织坊里用毛麻混纺出来的新布,很结实,不用上浆也能用好些年,您就用着吧。”
李氏十分惊喜,但还是抱怨道:“那也该浆上,多用几年有什么不好,你就是懒,再这样的下去,以后婆家一家生气。”
李娃敷衍地应了一声是,又把洗好的衣服挂起来。
李氏看着被拧干的衣服,又心疼了:“你这怎么拧得这么干,多伤衣服啊。”
衣物易损,大多是轻轻拧一下,挂起来滴干,若是重了,很容易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