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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0节

    “他背后还有人。”陆不言冷不丁地吐出这句话,“他背后的那个人才是关键,只要找到了他,就能定下赵大郎谋逆的罪名。”

    “背后的人?是谁?”胡离挑眉。

    陆不言面露焦躁,“我还没什么头绪。”

    胡离托腮沉默,看一眼陆不言,似是有话要说。

    陆不言注意到胡离的欲言又止,道:“你说吧。”

    胡离抿了抿唇,“老大,我也只是怀疑,你可千万别冲动。”

    “嗯。”陆不言沉沉应一声。

    “你觉得西竹为什么会想杀杨彦柏?”

    “圣人与杨庸之间的关系本就势同水火,杀了杨彦柏,杨庸怕是会发疯到直接找圣人拼命。赵大郎想把这顶帽子扣到圣人头上,引发朝廷混乱。”

    “这只是一方面,从另外一方面来说,最近发生这么多事,每个人都会成为被怀疑的对象,可杨彦柏被西竹这么一捅……”胡离还有些许未尽之言,可陆不言已经听懂了。

    “西竹让他洗脱了嫌疑,成为了最不可能的一个人。”陆不言呢喃说完,霍然握紧双拳,眼神阴冷,“杨彦柏。”

    胡离不着痕迹的唇角微勾,继续道:“赵大郎死了,杨彦柏收拾行李说要回京师,明日怕是就要出发了。如果他真的是幕后黑手,如此仓皇逃离,应该是怕东窗事发。”

    陆不言冷静下来,“他说是为了黑一,回去找杨宰相理论的。”

    胡离笑一声,“老大,这种烂理由你也信?”

    陆不言沉默了。片刻后他道:“西竹身上的三日不散,我曾在杨彦柏身上也闻到过。”

    胡离面色微讶,“老大,杨彦柏近几日可没去过什么花楼,连小娘子都没碰过。”

    “我知道。”陆不言猛地握紧绣春刀,神色很冷,“一切还只是猜测,我今夜会亲自查。”陆不言话罢,径直离开。

    胡离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深深叹息。

    .

    苏水湄一个人在屋子里坐了很久,她没有吃饭也没有喝水,直到陆不言推门进来。

    外面天色很亮,难得有如此好的日头。

    苏水湄下意识眯眼,把自己埋进被褥里。

    陆不言在门口站了一会,然后抬脚走进来,把手里的食盒置到桌上,转身欲足,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很轻的声音,“大人,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陆不言脚步一顿,转身。

    苏水湄掀开被褥,慢吞吞的下床。

    只那么一日,小娘子却好似猛地纤瘦了很多,面色惨白,那衣裳穿在身上空荡荡的吓人。

    陆不言的脸上露出心疼之色,他想抱抱她,看她甜甜的笑,可他知道,他不能,他也没有这个资格。

    他只能哑声道:“好。”

    .

    赵家发生这么大的事,赵家主母老夫人却一个人坐在佛堂里捻着佛珠念经。

    “你儿子死了,你就一点都不伤心?”胡离推门进去,拨开帘子,开门见山。

    老夫人闭着眼,“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能为主人而死,是他的福气。”话罢,老夫人睁眼,慢吞吞地撑着地面起身,然后转身,恭恭敬敬的朝胡离垂首道:“主人。”

    胡离摆手,随意往蒲团上一坐,“事出突然,我也没料到陆不言能查得这么深,不然赵大郎也不会……”话说到这里,胡离止住了话。他叹息一声,看一眼佛案,起身,往铁铸的小香炉里插了三根香,然后双手合十一拜。

    胡离起身,睁眼,望着面前的佛像呢喃,“可惜了,也没为你们赵家留下什么血脉。”

    佛香袅袅,如漂泊之雾,没有归根之所,倔强飘荡过后,还是无奈消弭于空气之中。

    老夫人盯着那香看了半刻,眼眶微红,“大事未成,谈何血脉。”老夫人眸中沁出坚韧之色,“此事是我儿自己的选择,与主人无关。主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不急,陆不言还没发现我的身份,我诱导他以为杨彦柏才是赵大郎背后的那个人。他现在去搜集证据了,你派人,送点好东西给我们的陆大人吧。”胡离勾唇笑道:“可不能让我们陆大人白跑一趟。”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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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溯雪又落, 星星点点消融于湖面之上,“啪嗒啪嗒”打在船篷顶部。

    苏水湄仰头看天,那素白的雪落到她眼上、脸上、唇上。本没有那么阴寒,可她却感觉刺骨冰凉。

    “那边是风口, 冷。”陆不言坐在苏水湄身边, 想伸手牵她, 突然想起白日里小娘子惊恐至极抽手的模样,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苏水湄眨了眨眼, 有雪浸入眼中, 沁出一滴泪来,滑过雪白的香腮。

    从陆不言的角度能看到小娘子细窄的下颚,莹润如玉,透着一股悲凉。

    男人没有再开口说话, 而是坐到了苏水湄另外一边。

    苏水湄本来就坐在边缘, 陆不言这一坐, 直接就坐到了船篷外头。风雪越大, 直接打在他身上。

    穿着蓑衣的艄公唤他, “这位公子,外头风大, 你坐在外头干什么?”

    陆不言握着腰间的绣春刀, 背脊挺得笔直,他身后是身形纤弱的苏水湄。男人这一坐, 将那些风雪都尽数挡在了他身前。

    苏水湄颤了颤眼睫,看着面前男人宽阔的背影, 暗暗攥紧了手。

    因着风雪大,所以这次的客船人不多,行的也慢。等到寒山寺, 已是差不多日落时分。

    苏水湄被湖面上的风吹得浑身发冷,她哆嗦着下去,脚一软,差点跌倒。幸好男人托住了她的腰。

    陆不言在风口坐了很久,虽然他在冬日体热,但再热也挡不住这么糟蹋身体。

    两人挨得很近,透过湿润细薄的衣料,苏水湄能感觉到他身上阴寒的肌肤,像冰块似得。

    小娘子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话,最后却还是咽了回去。

    到了寒山寺,众人下船。

    她一路行,陆不言一路跟,两人一路无言,只偶尔土地湿滑,男人会伸手扶她一把。

    终于到地方了。

    藏经阁的后山。

    苏水湄站在一土包前,跟陆不言道:“这是我父亲的墓,我父亲名唤苏子沐。”

    关于苏水湄的事,陆不言一早就调查清楚了。

    “我知道。”男人沉声开口。

    苏水湄一愣,然后了然。

    按照锦衣卫的势力,想要知道她的身份背景自然不难,并且这也只是一个公开的秘密而已。

    “赵哥哥的娘亲不喜欢我,就是因为我父亲,她说我父亲是叛贼。”苏水湄说到这里,喉咙一噎,似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

    陆不言垂眸看她,注意到她发红的眼角,咬得泛红的嘴唇,那上面甚至还有明显的牙齿印。

    “她以为是我父亲背叛了前朝,可我父亲没有。”苏水湄深吸一口气,缓慢跪下来,纤瘦的身体微微前倾,素白指尖抚上面前的土包。

    “可他确是在我朝赦免名单之内。”陆不言虽年纪轻,但当年的事还是知道一些的。像苏子沐这样的风华人物,身为传奇,怎么可能被人轻易遗忘。

    苏水湄垂了眼睫,声音很轻,却很坚定,“父亲并不为任何人做事,他只为百姓做事。”

    陆不言蹙眉,继续听苏水湄讲。

    “父亲师承前朝宰相,出事前那段时间,母亲正巧身体不好,父亲便带母亲在苏州隐居,鲜少人知。后来叛乱彻底爆发,朝廷出事,父亲便突然消失无踪。那个时候我年纪尚小,不知父亲在做什么,只知道我们总是在逃,食不果腹,一年也见不到父亲一次。”

    “母亲的病也越来越重,我曾怨恨过父亲,可母亲说,父亲是在做大事。世道那么乱,总要有人为百姓而生,为百姓而亡。战火之下,天下苍生孤苦无依,父亲在做的,就是消灭战火,赢得和平。”

    陆不言沉默半刻后道:“我大概猜到你父亲在做什么了。”

    苏子沐并未投靠任何人,他用自己的初心和智慧,游走于两国之间,祈求和平。

    他本是前朝人,本该为前朝生,为前朝死。可他选择了为百姓生,为百姓死。他“背叛”了前朝,成为了前朝的“叛徒”。不过他也没有投靠新主,他用自己的力量尽量减灭战火对百姓的影响。

    即使死后,背负骂名。

    即使死后,尸骨不全。

    即使死后,无人知他。

    即使死后,一座孤坟。

    他亦不悔,只因心中信念不灭,精神永存。

    如此人物,若前朝不灭,入仕后,定然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惜,如今一切已是枉然。

    苏水湄的手不断摩挲着土包,原本白净细腻的手也变得脏污,她却一点都不觉得。

    “前朝灭,新朝生,一切尘埃落定。先帝为了显示自己的仁德,赦免了前朝的那些官宦子女,并给予闲职俸禄。我与……姐姐也得幸免于难,我们辗转于苏州城内各家各户,大多曾是父亲旧友,有些为了情分,收留几日,有些为了情意,暂留几月。”

    小娘子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消散于风中。

    那么小的年纪,父母双亡,背负着那样的骂名和罪责,陆不言实在难以想象,她是如何从这里面脱身而出,长成如今的坚韧模样。

    男人也跟着跪下来,他抓过苏水湄的手,用宽袖替她一点一点地擦干净手掌上的污泥。

    苏水湄盯着陆不言看,“你信我吗?你信我父亲是清白的吗?”小娘子的语气很平静,可那双眸中却盛满了渴望和恐惧。

    这种恐惧深沉而晦暗,仿佛只要男人的一句话,就能将她填补了十几年的心房壁垒打破。

    “信。”陆不言握紧小娘子的手,漆黑瞳仁之中印出她那张苍白面容,“我信你。”

    苏水湄双眸通红,眼泪盈盈。她看着面前男人信任的眼神,努力抑制住自己心里翻腾的情感。

    “可是我……”她正在骗他。苏水湄觉得是时候说出事情的真相了,她跟陆不言的关系也应该到此终结了,“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嘘。”陆不言伸出一根手指抵在苏水湄唇间,“不要说。”

    陆不言有一种预感,如果小娘子将自己的身份跟他坦白,她就会从他的生命中消失。

    他不允许。

    她那么闯进来,扰乱了他的生活,进入了他的世界神,却又要无情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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