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程胜利眼睛一闪,“真的,林会计真要回去?”他还真是落后,没听过这样的消息,再没有比他更清楚林会计的身份,别看着他就是个的会计,可他姓林,就算是从上面下来到支持地方建设,也还是并未到真扎根于农村(虽然住在农村),一直是供销社的会计,几乎是把持了供销社的所有权力,“怎么都没听过这事?”
林国清看了看周围,将食指竖在唇边,轻轻地“嘘”了一声,“程哥,要不是你同我们家老头子关系不错,这话我也不会出来,你可真幸运,这事你还是第一个晓得的。”
程胜利刚才还带着身为厂子的骄傲,这会儿这份骄傲彻底地放了下来,凑近他道,“还真是荣幸极了,林会计这回去,是不是要往上走?”他也压低了声音,悄悄地问。
林国清摇头,“我也不知道,程哥,我这可不是同你打马虎眼。我们家老头子做事是那么谨慎的人,没到上任时能将话给传出来?就算是我这个亲儿子,他也没同我哟。”
程胜利想着林会计也不年轻了,想着也不知道还能干个几年,心里隐隐地有种既相信又怀疑的感觉,“林会计就算是上任了也干不了几年了……”
他的话到这里,就立时地看向林国清,像是突然地打通了任督二脉,急切地问道,“你是要接林会计的班吗?”
他想想又不对,又将话给收回来,“不,你当兵去,就会留在部队里,这在部队里又哪里能跟地方扯得上关系?”
“那程哥,你就觉得我非在部队不可吗?”林国清笑眯眯地瞧着他。
真是“一句话惊醒梦中人”,这让程胜利顿时就瞪大了眼睛,笑骂道,“你子藏得可真深呀,怪不得口气这么大,要承包我的厂了!你到时不出面,就让林出面?”
林国清竖起大拇指夸道,“程哥,你还真是厉害,都让你猜中了!”
“我是谁呀,还能猜不中你?”程胜利睨他一眼,神情中的得意难以掩饰,他也不想掩饰,“只要这几年订单一直有,能让厂子维持下来,三年后,我就将厂子承包给你。”
林国清到是加了一句,“到时候,程哥你真能作得了主吗?”
这话问得别有意味了,谁都知道程胜利这厂长是怎么当上的。
反而是程胜利丝毫不以为耻,甚至有些以此为荣的样子,“那你就放心吧,我还是这个厂长时,就能作这个主。”
林国清笑道,“那程哥可得多努力,别把厂子给弄得易了主,到时候我就是再想找程哥你办事都不好办了。”
程胜利心里因这话不舒坦,打量着林国清,“你是不是听到什么消息了?”
林国清背往后一靠,双手搭在后脑勺,神情懒懒,“我哪里有听过什么,就是这么一,程哥你自个还能不知道这厂子的事?”
程胜利心里听着就紧张,论关系,他就靠着黄爱芬,没有林会计那样的关系,当初他把林会计逼出厂去,真要“逼”他当时还真以为自己有这个能力,后来晓得林会计去了供销社,他真是知道他自己就是白担了名头。这些年,他到是想让自己稳定些,不光靠着黄爱芬的关系,现在还想靠上林会计,他这个就不怕脚踩两条船的,有本事的人才会脚踩两只船,没能力的人一条船也踩不上,甚至还会在阴沟里翻船。“我知道什么呀,我什么也不知道,谁也没跟我提呀,你呀,别跟我神神叨叨的,有事就直接。你不会是想诈我吧?”
林国清就是想诈他一诈,也好让程胜利在他不在的时候,别给他出什么乱事儿,省得让林校一个人烦,他嘛,就把所有的事先给解决了,让林校办事都方便些,“我诈你做什么呢?程哥,你想想志海真愿意一辈子就在学校里窝着吗?”
程胜利顿时就警觉了起来,目光谨慎地看向林国清,刚要开口,就觉得喉咙有点发干,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这才感觉好受些,“他不在学校里当老师那还想做什么?想学人做生意吗?”他表面上表现得像是就这么轻巧一问,并未把这事放在心上一样,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黄志海真想要做生意,或者想干什么,黄爱芬肯定会支持,——只要黄爱芬一支持,那么,他就会担心黄志海会直接接手厂子了。
他与黄爱芬的关系,就是表面夫妻,结婚这么多年,他连黄爱芬的身子都没有挨过,不是他没那个想法,而是黄爱芬没有那个想法。他跟黄爱芬别是同床异梦了,同床都没有,哪里来的异梦!
他深切地知道他自己在家里的位置,别看他是第二服装厂的厂子,这个厂子的位子也坐了很久了,再没有人比他自己更知道这个位置的不牢靠,在那个家里,他是黄爱芬的丈夫,也就是表面上的,私底下,那个家只是黄爱芬跟黄志海的,这一对表面上的姑侄,其实是亲母子,“你是不是想多了?”
林国清面对他非但不急,反而还不慌不忙,“程哥,我也不怎么会话,有些话出来,我可怕你生气的。我想着呢,叫你生气的话还是别了,这了也没的意思。”
他这么一,反而让程胜利更觉得喉咙底像是梗着什么似的,明明想装作没事人一样,还是免不了流露出一丝怨怼来。他站起身,拍拍林国清的肩膀,“国清,你还年轻,不知道这中间的事,我这个位置是坐不稳的,不定等你三年回来,我早就、早就退居二线了。这退居二线都是好事,要是、要是……”
他终于似乎要与林国清吐露衷肠了,“我也不瞒着你,家里头的情况你也是清楚的,我哪里能真一辈子都坐在这个位子,当这个一辈子的厂长?要是真同你所的一样,指不定明这厂子就换人做了。”他着,似乎有点颓然,没有了先前在林国清面前的意气风发。
林国清到没把他的态度当真,别看程胜利现在这个态度,以后变脸也是瞬间的事,他并不把所有的信任都给了程胜利,“所以呀,程哥,你得当好这个厂长,好好地当好厂长,才有以后的机会是不?才不会叫人把你轻易地给换掉了是不是?”
程胜利立时就想通了,手指着林国清笑道,“你子,竟敢忽悠起我来?”别看他是做生气的样子,可是半点没有生气,反而还坐了回去,“你呀,就想挑起我同志海的矛盾是吧,这年纪轻轻的,咋主意这么多?”
林国清非但没有被看穿的惊慌,反而更沉稳起来,搭起二郎腿,还给自个给点了根烟,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味直入他气管里,让他舒爽了起来,“程哥,这些话我可不是凭空的,也不用我,你自个就能想得明白。”
“我也没你空口白话,”程胜利平时不爱点烟,这回算是陪着林国清一回,也给自己掏了根香烟出来,自个给自个点上,指间夹着香烟,看着香烟上的微弱红光,“他到底是爱芬的亲儿子,我哪里夺得过他?”
“程哥,你这么多年,就没有一点儿人脉?”林国清问得很直白,他一贯就麻烦那些个老是磨磨矶矶的,最喜欢快人快语,当然是要真正的快人快语,而不是那种没长脑子的快人快语,见程胜利下意识地就要摇头,他连忙伸手拦了程胜利,“程哥,咱们明人不暗话,我还这么多布料放在你这里加工衣服,我也怕你不在了,这些订单就给废了,到时候可把我给亏得没地方躲去。你自己吧,保住你这个厂子的位置胜算有多大?”
程胜利明知道林国清在挑拨他与黄爱芬母子,连替黄爱芬母子否认的态度都没有,他这么多年都跟黄爱芬一起,没有自己的婚生子女,如今虽有了孩子,也是个私生子,——这不都快上学了,连个户口都没樱然而,他不敢托关系去走个户口来,就这么着一直拖着,他心跳得有点快,就跟要蹦出来一样,“我、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不,程哥,你半点功牢都没有,”林国清明确地告诉他,“你是半点功劳都没有,将好好的第二服装厂弄得快经营不下去了,你觉得你还有苦劳?”
程胜利还是强自镇定的模样,夹着香烟的手指向林国清还晃了晃,“你子,真是什么话都敢,这都的是什么话,我这些年的苦劳难道是白白摆着的吗?”
“哈哈哈……”林国清笑出声,几乎是克制不住的,“程哥,你这么多年怎么还跟年轻时刚从农村里走出来一样的真?”
程胜利脸皮不自觉地一个抽抽,眯起眼睛看着林国清的表情,想从他的表情里找出几分可能性来,可看来看去,他也看不清林国清这个年轻人在想什么,——许多年轻人近乎白纸般的浅薄,而林国清从来就让人看不清,就是这份看不清才让他不确定起来,“你在吓唬我吗?我这么年,就不算功劳,也不算苦劳,那么光脚的不怕穿脚的,我这个光脚的难道还会怕他们这些穿鞋的吗?”
他的话音才落,就听见清脆的拍手声,他看过去,那拍手的正是林国清。此刻,他一下一下地拍着手,任由两手相触之时发出有节奏的声音,“林国清,你不要故作高深!”
林国清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微抬眼皮,就那么眼神凉凉地看向程胜利,“程哥,你你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真以为你还是刚从农村出来时的一穷二白?你现在真是光脚?”
一句句看似轻巧的话,都落在程胜利的耳朵里,让程胜利脸色又青又白,简直难看极了,“你……”才一个字,他的嘴唇就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林国清!”
他吼道,吼着林国清的名字,就像在吼什么东西似的。
林国清坐在那里,二郎腿搭得稳狠的,颇为悠闲,“程哥,你要晓得别人让你走,不是因为你有这么多年的苦劳就会让你留下的,让你走就是让你走,别是苦劳了,就算是有多大的功劳也是不行的。”
程胜利面色颓然,人也坐不直了,夹着香烟的手指有些颤抖,他还是狠狠地吸了口香烟,“你还真是把我的处境都看透了,真没的意思,我这么多年来还一直以为自己是能行的呢,虽然想过有这个可能性,但许是这位子坐久了吧,我也就没再多想这个事了,我总在想都这么多年了,总不至于叫我光秃秃地来,也光秃秃地回去。”
林国清放开二郎腿,人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程胜利,似语重心长般地道,“程哥,我这边的订单就拜托你了,我所有的事都由阿校处理,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嗯,好。”程胜利下意识地就应了声,可应了声之后他还是有点也犹豫,看着林国清往外走,他到回到办公桌后坐下,忍不坠喝了口茶,这茶渐冷,已经有点苦味,蓦然地他又觉得自己好像是上了林国清的当,“真是臭子,竟拿话激我。”
不过,他确实觉得有道理,是真的有道理,于黄爱芬母子来,他可能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外人,而他的家人,还在外边,也许这一辈子他的孩子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叫他一声“爸”!
林国清自程胜利的办公室出来,免不了有些个得意,这得意之色也就一闪而过,他立即变得十分的正经,想着林校同陈主任一起,他连忙就过去看了,果然,他们还在仓库里挑布料。
陈主任看着林校挑布料,竟是挑出一块牛仔布料来,这布料于他来,就是做些干活不怕磨的裤子,好多年轻伙子都爱穿这样的裤子,这裤子挺耐磨,就算是破了洞,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但他有点意见,“这做成这样的裤子,好像就不合适干活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