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帝王妾(双重生) 第54节
原本胸有成竹的陈宝儿面色陡然一变,他斜眼觑着王连川的神情, 也逐渐冷下脸:“上菜、上酒。”
“公公。连川自追随你,鞠躬尽瘁、绝无二心。”
就算是想要那宝物, 只消直说便好,何苦编这么多幌子百般试探。分明是已经不信他, 生了疑心。
更何况, 舍利本来就是薛七声献给他的,他为何便要乖乖将这到手的机遇送出去。
官烨亲自端酒上来, 给二人斟酒后, 转身站到陈宝儿身后,击掌二声:“上菜。”
掌音方落, 王连川倏而起身,大喝一声,税监署外传出惊慌的叫嚷。原来是王连川手下的死士披坚执锐, 包围整个税监署。另有一队人冲进来, 横兵甲于殿上。
“你……你当真有反心?”
王连川顶着陈宝儿不敢置信的两眼, 走上前,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公公,知遇之恩,来世再报。”
他抬起两臂,朝已如鱼肉的陈宝儿,挥刀而下。
利剑从背后刺入咽喉,令人牙酸的剑刃切割皮肉筋骨之音破空响起,长剑拔出,带起一串飞溅的鲜红血珠。
官烨抽出长剑,敛眉看向地上捂住喉咙,只能瞪着他,却说不出任何话的王连川,眼含怜悯:“大人,好生上路。这样痛快的死法,是公公给你的额外恩典。”
下一刻,屏风被推翻,有兵马从屏风后跳出来。将殿内人杀尽后,官烨割下王连川的头颅,叫这些侍卫丢到府外去。
擒贼先擒王,这王已经死了,那些人自然会四散奔逃,不足为惧。
王连川死不瞑目的双眼仍在眼前:
宴会前夜,他去了王连川的寨子。
“公公知道你今日得了件宝贝。生了抢夺的心思。”
“公公若喜欢,献上便好。”
年轻的男子哂笑:“王大人如果没有私心,自给一收到就将宝物献过来,而不是自行藏匿。况且,今日来,在下只是想问大人一个问题,堂堂七尺男儿,久屈于一阉人身下迎奉讨好,当真没有半点不甘心?”
“这宝物连我这个不知事的听了都眼热,任谁将此物献给陛下,想必都能得起宠信,换得个高官厚禄,不成问题。况且,大人真以为公公只是要办夺宝这一件事?”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此事一出,他难免不会生出疑心,疑你素日到底收了多少好处,私吞了多少。那里面是不是仍有会叫他眼热的珍宝。说白了,在公公眼里,你就是条只配吃残羹冷炙的狗,哪里配得到什么珍惜玩意儿。”
“你在这里混说什么,凭白离间我二人感情。”
他在对方惨白的脸色中,从袖口掏出吴家的账册,“这里面可有吴家贿赂大人的所有记录,三成干股。若是让公公知道了,要细究起来,大人往日私吞多少银钱,恐怕就瞒不住。”
“你为何不直接给了他?”
“在下今日来,是想与大人联合。如果真的要追随一人,子怜也不愿屈居阉人之下,整日与宦官为伍。大人即便杀了陈宝儿,有此宝物献上,陛下必不会苛责。届时陈公公的私财自可被我们侵吞。子怜只要五成,这便是条件。明日宴会,击掌为号,大人可愿意。”
看见王连川的尸首,陈宝儿原本涨红的脸,慢慢惨白下来。他颓然地后退一步,倒坐在椅上,哆嗦着嘴唇,失了魂。
静默半晌,他抬头看向官烨:“若非千户提前提醒,叫咱家去总督哪里借些兵马来,提前防备着这狼子野心之人,今日,恐真要折在这条狗手里。”
“为公公排忧解难,本是分内之事,在下义不容辞。”
官烨从殿内走出来,将那把不知何处找来的剑仍丢到地上,执剑的手微微颤抖。亲手杀人的滋味,终归还是不一样的。
*
夜半,李经延正独坐在书房内。房门骤然被敲响,师爷领了人进来,随后快步退出去。
房门被合上,那人将斗篷解下来,露出张惨白的脸。
李经延见来人,眸光一闪:“殿下,可是要行动?剿匪的兵甲已经清点完毕,另一队人马也已经安插至陈公公手下。”
殷俶只是不言不语地坐着。
不知为何,这一刻,李经延竟生出一种坐在对面的,是一在禁宫中垂垂老矣的、年迈的帝王。
他明明仍有着仍未褪去青涩的青年面容,可却再不见一分生机、与少年朝气。
殷俶颇为疲累地靠在椅上。
原本是恼恨官白纻的不敬,晾了她些时日。今日,到底是移步去她院子里,想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清楚。
谁知,早已人去楼空。他能猜到她去了哪里、却收不到她的消息、不知道她的境况。她该是去了龙山山寨,只是他算不出时间,也再没了底气。
她若是真的独自去龙山救高年,焉有命在?
下一秒,就是天旋地转。殷俶径直昏了过去,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只知道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再醒来,自己正躺在屋内。
起来独自收拾,理完了晕厥这些日子里未处理的消息。再然后呢,他发觉,所有的事情都遇在了这一夜。
冥冥之中,或许早已有人将世间事提前书写,似他们这般,自以为早已成为棋手、肆意玩弄他人运命者,最终也是自食苦果。
“李大人,税监署的探子前些日子传回消息,王连川已死,陈宝儿受惊。爷递了消息,让他彻底动摇陈宝儿,劝说他离开西南。陈宝儿思量再三,给陈海那边递信,打点好行装,已经准备出临阳。”
“金银细软、奇珍异宝,足足十数辆马车,分为两拨,准备连夜出临阳。若是一切齐备,你便去截杀陈宝儿。龙山之行,爷亲自领兵。”
李经延神情激动:“在下听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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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前尘怨(一)
殷俶被惊醒, 幽幽的呜咽、透着未散的春情。他从榻上起身,趿拉起端端正正摆在塌下的那双莲花小鞋,猫一般循声出去。
路过的铜镜, 映射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娃娃脸。只可惜玉捏的娃娃脸上不见什么笑意,两只黑黢黢的大眼里没有多少情绪, 夜里乍看过去,反令人脊背发凉。
寝宫门口照例守着那个面色紧张却眼耳不灵的大丫头,他猫腰, 熟门熟路地从丫头眼皮子底下绕到寝宫后,攀上半开的窗户,钻了进去。
重重叠叠的帷幔,男人特有的粗喘中并着女人时不时发出的、畅快到极致的呻/吟。整个床帐都暧昧又香艳地摇晃着, 月光照于其上,映出一个身材壮实的身影。他高高耸起粗壮结实的腰身, 又快速伏下去,肩颈并着脊背上皆隆起壮实的肌肉线条, 在这月光铺就的画纸上, 如绵延的山峦般起伏不定。
下一刻,那帐上又映出两只女人的脚。伴随着忽而拔高的□□, 那两只脚的十根脚趾猛地张开, 丑陋地痉挛两下,又立时绷紧。
直到殷俶的手脚都开始僵硬, 在男人长长的一声叹息中,床榻停止晃动。帷幔里逃出个精光的男子。他抱起地上散乱的衣物,蹑手蹑脚地逃出门外。殷俶知道, 这个男人连重华宫的大门都走不到, 就会被勒死。
紧接着, 帷帐里,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声。她开始疯了般撕扯着榻上的绸缎,含混不清地咬着什么乱七八糟的诗文。
这是陆皇后失宠的第五年,她还有着身为皇后的威势,只可惜,睿宗足足五年没有在重华宫中过夜了。自殷俶出生后,睿宗就好似完成了在重华宫的任务,至此彻底陷入荒唐的声色犬马中去了。
殷俶听够了陆皇后发癫,在宫人抬水进来前,又从窗口钻出去,原路回到自己的寝宫去。
“什么是男女之情?”
这个问题他问先生,他说是揽镜劝诫的贤后明君;问陆皇后,她说是夫妻交拜,相敬如宾。看着陆皇后端坐在日头下,身着明黄绛红的礼袍,年少的他也不无恶意地揣度着在那些卑贱之人身下、眉眼含春的模样。
这宫中的□□,阴阳两面。正面有多么端庄持重,反面就多么恶心腐臭,宛如那烂在朱墙墙根上的青苔。他见识过各种身份的男人和男人、男人和女人,不知廉耻地抱作一团。在森严的宫禁看不到的阴暗角落,共同腐朽堕落下去,直到失去性命的那一日。
再后来,他渐渐长大。陆皇后还是不得睿宗欢心,重华宫也一日见一日的冷清荒芜下去。陆皇后眼角生了脂粉遮不住的细纹,那夜半的春情与哭泣也就逐渐减淡下去。
她的眼睛不再整日望着重华宫的宫门,反而全落到了睿宗临朝的乾清宫上去。
殷俶自记事起,就跟着陆皇后读书习字、作画抚琴。她懂的东西很多,却很少在别人面前显现。只有在殷俶的书房中,她才会偶尔拿起狼毫,写几笔气魄不输开朝皇帝的大字。
刚开始学画,他画的很不错,学了一段时日,她便烧了他所有画稿、敦促他开始习琴。当他当着她的面拨出一段《三爻》,她又顺理成章地摔了他的琴。再后来,他偷偷养了只白猫儿,悉心照料一年有余,终究被她觉出端倪,又被她亲手捏死在雪地里。
在之后,他就没有什么特别感兴趣的东西,百无聊赖地长大、百无聊赖地看着陆皇后死在冷宫般的重华宫中,又百无聊赖地私下筹谋入主东宫的相关事宜。这个时候,他似乎唯一还有点念想的,就是那个没见过几面的荒唐皇帝。
流光正如那滞涩在臭水沟中的污水,令人作呕地继续往前流去。重阳节、赏菊宴,他被一个蠢人算计,逃入浮碧阁,遇见了段孽缘,几乎葬送了他的一切。
从她的衣着打扮可以看出,这是个境遇不怎么好的女人,两只眼里写满了浅白的算计。他不讨厌这种算计写在脸上的人,因为这样的人,不会有更多的威胁。
那一夜,纵然头昏脑胀,初尝□□的滋味却鲜活得令人难忘。她虽然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却有种近乎天性的放/荡。绵软馨香、触手温凉,两条腿不知廉耻地盘绕着他的后腰,两只手臂紧紧缠上他的臂膀。得了趣,还要摆腰迎合,那张只是清秀的脸,在不加掩饰的欢愉与渴求中,透出几抹惊人的媚意与艳色。
书中似有教导,行房需节制,一夜不可超过……也罢,此时,记不起、制不住,也该是人之常情。
再之后,他把人领入死气沉沉的重华宫,原是打算折腾几日,就给她个痛快的了断。然而事与愿违,头一回,有人轻而易举地叫他改了主意。
想留下她,看她如何笨拙地讨好,同他谈条件;看她如何使尽手段,想要取得他的信任;她聪明得惊人,很快就觉出了女子的专长,将天性的放荡使成床榻间的手段,勾得他夜夜春宵。
她吮着他的耳廓,轻幽幽地哭,黑发水藻般缠绕上他的肩颈臂膀,那发丝似乎钻进了胸腔,将里面的东西都密密麻麻地捆绑起来,于窒息中生出几分难言的惬意与温情。
官白纻从不会像陆皇后那样,在放浪形骸后,自厌到崩溃、发狂。她总是恨不得能再缠得紧些、再紧些,好叫他真的死在她身上。不知不觉中,闲下来的时光,都被她无知无觉地侵占透顶。
再之后,再之后他生出更多的兴致,想要知道这个在自己跟前儿软成春水的女人,是如何将宫中那些人精慢慢玩儿死。就像看着两眼懵懂的小猫,如何饶有兴致地将猎物折磨致死,残忍又聪明。
再之后,他教了她很多东西、读书、习字、策马、抚琴,……,她愈来愈能听懂他的话,也愈发地依赖他。她眼里对他的算计,也日复一日地淡去。
这是个聪明,却很容易拿捏的人。她的喜好都在眼里,她的软肋他也知道得清清楚楚,她可以信任,也可以任用。他开始指派她去做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出乎意料,她都能做得很好。
再之后,再之后呢,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生出了不满、甚至隐隐的愤懑之情。
“爷,您可以杀了仆,求您放过仆的家人。”
三思泪流满面地跪在脚边,殷俶捏捏手指,露出个哂笑:“你知道规矩,爷不会留下祸根。”
在他死前看向自己的最后一眼中,充满了仇恨。
人或许都是这样,心里难免装着一堆杂七杂八的人。总有个最重要、总有个最要紧,平日里好好的藏着,可一旦遇到险境,便能为了所谓的最要紧,变成彻头彻尾的另一个人。
那夜饮了许多酒,傍晚回宫。
她如往常般等在院子里。
这几日宫里被李欢欢塞进几个女人,他觉着她过于骄纵,故而留了这些女人,想着压压她的心思。
至于为什么这般行事,只因她的执拗,或许有些超出他的预料。而她对他的影响,似乎也在超出可以允许的范围。
她心里不痛快,这几日也没同他好好说话。
现下见她半倚在石桌上,手边是只剩半盏的酒碗,怕是要借着酒意来服软。
酒意上头,他的神智也逐渐朦胧起来,慢慢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她露出的新月般的半痕侧脸
她懒懒地支起头,半眯着眼看向自己。
她是个素来不愿意示弱的,很少像现在这样,失意与自怜都写在脸上。
眼尾飘着粉。眼里是盈盈的泪光。那泪珠欲落不落、半含在眼里,于倔强中露出几分少有的委屈与娇态;两弯眉舒展至鬓角,眉尖儿却偏偏向里微勾,微蹙,含着几分幽怨。
殷俶瞧着她这副样子,手脚逐渐僵直,不知如何是好。
他知道,每逢她得意过头,便需要立刻冷落她,掐灭她僭越的心思;若她生出退却离开的心思,他又要立刻安抚,不能叫她生出彻底离开的心思。
这是御人之术,他要永远站在更高的地方,不能为旁人掣肘。
可也无人教导,若是这自己想要御住的人,不生忧惧之情、也不添厌憎之情,只是伤了心,独自喝着闷酒,他又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