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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吉光片羽

    东西有些年头了,但能看出来保存得很好,光润油糯、触之生凉,握在小孩儿手心里似一块黛色的冰。起初她以为这是袁虎买来逗孩子的玩意儿,仔细一瞧却瞧出几分不寻常来——扳指分明是大人的尺寸,且是十分名贵的珍品,进宫探病怎么也不该送这个,难道不怕他哪天失手摔坏了?等润哥儿长到能用它的年纪,少说还有十年呢。

    况且‘让我不要告诉你’是什么意思?

    小孩子最会看人的脸色,见妈妈形容不对,李泽老实极了,不等人问就竹筒倒豆子般一五一十交代个底掉:“袁叔叔说这是郡君的东西,不能给你看见,因为你看见了可能会伤心。”

    顿了顿,又急急补充一句:“他说这是好东西,能保佑我好得快一点。”

    与他相处日久,袁虎渐渐摸着了他的脉,叁言两语就套出他其实不想呆在宫里的心声,好得快等于能尽快出宫,等于能很快回家,可不就让他珍之重之的收下了?还小心翼翼的藏在衣服里。

    “郡君的东西?”朱颜的东西都是有数的,要么在大火中被烧毁,要么抄家收入国库,能被袁虎拿在手里,大约是某种信物……

    她找了根红绳替他把扳指挂在脖子上,李泽觑着她的脸色又黏上来:“妈妈,爹爹什么时候来看我啊?”

    “……”

    李持盈难得慌张,卡壳半天才道:“爹爹进来不方便,等你好了咱们出宫看爹爹啊。”

    特意托人传话让白休怨不要担心,有事自行处理即可,就是想教他能避则避,实在不行先离开北京城再说,也不知他听懂了没有、听懂了多少。李九自问了解朱持晖的为人,别人或许可以暂时搁置,白休怨是百分之百一定要除之而后快的,从前他只是皇孙,势力没有那么大,顾忌也更多,如今成了皇帝,权势手段不可同日而语,纵然有她从中斡旋,谁能担保持晖不会脑子一抽风,不管叁七二十一先把人杀了再说?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他们两个的关系,但可以肯定的是哪个她都不想放手(……),所以万万不愿意听到白君‘意外身故’的消息。

    小哥儿哦了一声,在这儿一连住了好几日,他已经大概知道‘宫里’是个什么地方了,故没追问哪里不方便。母子两个说了会儿小话,她哄他睡着,自己也出去补了会儿眠不提。

    醒来时叁点将过,空气中淡淡的箬叶香味尚未完全散去,朱持晖拆了勒眉的网巾,只将头发束成一把马尾,坐没坐相地盘在炕上剥枇杷。她看他指尖都被染成深深浅浅的橙粉色,恍惚间想起这会儿正是枇杷成熟的季节。

    见她迷迷瞪瞪似醒不醒,他笑着把手上剥了一半的往她嘴边一送:“吃吗?”

    果肉莹白水嫩,李九张嘴咬了一口,被酸得一激灵,眉毛眼睛登时皱成一团。他以为她故意闹他,不信邪的叁两下剥好皮,将剩下大半个塞进嘴里,果不其然也被酸得倒抽一口冷气。这原是四川进上的贡品,皮薄个大,头先吃了几个都是甜的,就这一个酸得直倒牙。

    姐弟两个滚在炕上,边捂嘴边互相笑话,她好悬没喘上来气:“哈哈哈哈偷鸡不成蚀把米!”

    好心没好报,皇上恶向胆边生,作势要让她知道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李持盈弄不过他,又唯恐吵醒润哥儿,压着嗓子讨饶道:“好了好了,我说错了!”

    他知道她没使劲儿,正打算见好就收,冷不丁瞥见她衣领下面一小块淡粉红色的痕迹,腾的脸热起来。

    “怎么了?”她还有点不明就里,因他的发带垂下来,恰好拂在她脸上,便轻轻侧头让了让。

    手指穿过发丝轻轻摩挲着那一小片皮肤,果汁半湿的触感与他本身的温度交相重迭,教她不能自已的轻微战栗,朱持晖的瞳孔里清晰倒映着她的脸,她看上去有些没睡醒似的,傻傻呆呆,而他的神情专注又细致,像在抚弄一把绝世的古琴,又仿佛只是夏日午后,随手拨弄膝上小猫的后颈。

    李持盈的呼吸急促起来,她按住他的手腕:“润哥儿在里头睡着呢。”

    他瞪她一眼:“那你晚上补给我。”

    ……天下怎么能有这么霸道的人?姐姐没好气地瞪回去:“我还累着呢!”

    夭寿了,难道他都不觉得疲累吗?这人是铁打的不成?

    二爷替她把领子拢好,一点不肯退让:“那就后天。”

    有人无语了:“……你要不要这么那啥上脑?”

    “再晚你就出宫了!”打量他不知道?她都让宫人收拾东西了,“我不管,反正你得补给我,我满意了才许你出宫门。”

    她恨恨拧了一下他的腰,小皇帝哎哟一声,忽然道:“‘李持盈’这个身份我也给你留着吧,过几天封公主的诏书下来,也不必摆席,只推说身子不好不见人就是。要是不想住从前的府邸,我另外选个宅子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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