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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我死后全师门为我追悔莫及 第119节

    “这不叫离奇,这叫离谱。”

    今日主持行刑的是重霄君。

    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幕,此刻阴云笼罩,云层之中发出隐隐雷鸣,正酝酿着威力巨大的天雷。

    审命台上的江临渊心如止水,等待着他的判决降临。

    这二十七道天雷,十枚命魂钉,还有五道剜心鞭,虽然听上去必死无疑,但以他的修为,只要凝聚全身的修为护着灵脉的最后一缕气息,哪怕皮开肉绽,断骨难续,也还有一口气在。

    他在前世沦陷于魔族之手的修真界挣扎过一遭,比起身边的师尊和同门一个一个从他身边离开,曾经的信仰也接二连三的崩塌,这些身体上的痛苦已经不算什么。

    天雷灭顶而来时,江临渊正好望着台下的沈黛。

    凝聚了天道之力的天雷从云层被引入人间,从头顶灌注进他的身体时,江临渊只觉得有一道巨斧从头顶劈开,将他整个人都撕裂拉扯成两半,穿透他的每一根灵脉,似乎连灵魂也要在这样的痛苦下湮灭。

    若是能真的湮灭,或许反而可以一了百了。

    但以江临渊如今元婴期的修为,这二十七道天雷接连落下,却还不足以击碎他护住心脉的那一缕气息。

    天雷毫不留情,一道接一道,不给人丝毫的喘息之机。

    台下众人看着审命台上的惨状,就算没有亲身经历这样的天雷,听着江临渊难以遏制痛苦嘶吼的声音,也仿佛感受到了几分这样令人头皮发麻的痛苦。

    ……这若是还能活下来,不说修为,光是意志力就很恐怖了。

    因为在这样的痛苦之下,意志力稍稍薄弱的人,恐怕宁愿立刻去死,也不愿再多活一秒,多承受一秒这非人的痛苦。

    沈黛看着眼前此景,脸色苍白,手指冰凉。

    她并非是心疼江临渊,只是他此刻的模样,让沈黛回想起了她前世死在青檀陵的那一夜。

    无数次的午夜梦回,她都会回想起自己死前所看到的那片被血雾笼罩的上空。

    哭喊到最后,她已经不再奢求能有谁来救救她了。

    她只是在想,为什么是她要遭受这种事情呢?

    修真界沉沦之后,无数人死在与魔族交战的战场上,哪怕让她像那样在战场上干脆死掉也好,为何连她死,也要先受到这样的折磨呢?

    沈黛看着远处那些纯陵十三宗的弟子们,有许多都不忍再看,还有些心软的女弟子,别开脸落下了几滴眼泪。

    “看来跟着我们这几个铁石心肠的师兄,日子长了,果然把你也跟着带坏了。”

    谢无歧瞥见沈黛没什么表情的脸,笑眼弯弯地说道:

    “我还以为你见了他这模样会心软呢。”

    “有什么可心软的。”沈黛半垂眼眸,“有这么多人替他揪心,为他哭,他甚至都不一定会死,我心软什么?”

    被万魔啃噬尸骨无存,和此刻江临渊二十七道天雷灌体,究竟哪一个更痛苦?

    沈黛不知道。

    她只知道,此刻她看着江临渊遭受着这样的痛苦,好像长久以来束缚她的噩梦,终于平息几分。

    谢无歧从前说她是菩萨心肠,其实沈黛知道,自己从来不是,她也会有这样隐秘的报复心。

    当初是他答应她的。

    他会来救她,所以她即便是害怕,也还是留下来断后。

    可他食言了。

    沈黛实在是一个死心眼的人,没有办法随随便便轻易放下。

    她要的不多也不少,她曾经因为他而遭受的苦难,他原封不动地再经历一次就好。

    第二十七道天雷落下,云层寂静,乌云散去。

    江临渊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从地上挣扎着起身,虽狼狈,但也算有几分骨气。

    重霄君拾级而上,站在江临渊面前。

    “可还清醒?”

    对入魔之人的惩戒,必须要在他清醒之时完成。

    江临渊每动一下,都感觉浑身每一处都在剧烈疼痛,几乎令人发狂。

    他其实可以摇头,至少能给自己几分钟的喘息之机。

    但江临渊还是克制住了示弱的冲动,咬着牙道:

    “……清醒。”

    重霄君也不心软,五枚命魂钉祭出,直接贯穿了他最薄弱的灵府之处。

    刚受了二十七道天雷,此刻又一口气挨了足足五枚命魂钉,哪怕江临渊再意志如铁,也被逼得瞬间破防,口中喷出大口鲜血,重重跌到在地。

    台下众人见了这惨烈一幕,几乎都有几分动容之色。

    “江临渊,你还有五道剜心鞭。”重霄君的声音再度响起,沉声问,“你可还清醒?”

    “……清……醒……”

    江临渊并不怨恨。

    他只是在想,当日去青檀陵为沈黛收敛尸骨,但无论他怎么挖怎么寻,只找到她一片鲜血干涸的衣角。

    她那一日所遭受的苦痛,今日他是否体会到了半分?

    这样惨烈的一幕,衡虚仙尊终是看不下去,忍不住出声:

    “纯陵弟子道心不稳,不只是弟子之过,我身为师尊,也有管束不当之罪,剩下这五道剜心鞭,我来替他受——”

    众人纷纷讶异地朝衡虚仙尊看去。

    衡虚仙尊一向铁面无私,待弟子最为严厉,就算是仙门五首讨论如何处决江临渊时,他也为了避嫌而没有出面。

    但到了此刻,饶是他再严厉冷漠,也忍不住开口求情。

    到底,江临渊也是他的第一个徒弟,也是他最寄予厚望的一个徒弟。

    他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自己的面前。

    重霄君迟疑半响,没有立刻作答,而是看向兰越。

    “兰越仙尊,你觉得如何?”

    兰越名列仙门五首之外,修为深不可测,如今是仙盟授课的仙尊之一,各家仙宗的长老们见识过兰越的实力之后,虽不知其身份究竟是什么,但也知道他绝非常人,对他恭敬有加。

    以兰越的身份,甚至比重霄君更适合做出一个公正的判决。

    然而兰越显然不是大家想象中超凡脱俗,神秘莫测,又公允持重的世外高人。

    大多数时候,他只不过是一个可以在底线以内护短得没边的师尊。

    所以他只是思虑了片刻,就对身边的沈黛笑眯眯道:

    “你觉得呢?”

    纯陵十三宗的弟子们纷纷愕然。

    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问沈黛的意见!?

    不过众人反映过来,反而还松了一口气。

    问得好问得好,小师姐他们最了解了,虽然看上去严肃又古板,但实际上心软好糊弄,她从前最听大师兄的话,和大师兄的关系也最好,到了这种地步,该出的气也出了,怎么也不会将大师兄逼到死路——

    “我觉得,不行。”

    全场死寂。

    衡虚仙尊听到沈黛的答案,也面露震惊之色,忍不住升起几分怒火:

    “我知纯陵有愧于你,临渊也有愧于你,他和我都说过,我们会补偿你,到底要怎样做你才会原谅我们,难道你一定要看着你师兄去死吗!”

    哪怕是谢无歧听了这话,也不免敛了面上笑意。

    这话说得可真是巧妙,心魔是江临渊自己生出来的,生出心魔就要被处刑,没有被一剑穿心已经有偏私之嫌,现在是衡虚仙尊自己站出来要光明正大的徇私,沈黛只不过说了一句不行,就变成她要害死江临渊?

    他正要开口替沈黛骂回去,却听沈黛比他更快地答:

    “是。”

    谢无歧略带讶异地回头看她。

    兰越和方应许也为沈黛此刻的坚决而感到不可思议。

    “你如果非要问怎么才能原谅你们,很简单,的确是死了,我就可以原谅了。”

    纯陵众人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沈黛。

    眼前的这个人,再也不是那个面冷心慈的小师姐,也不是那个虽然会责骂他们,但关键时候也会保护他们的小师姐了。

    “其实没有人非要求你们,必须求得我的原谅。”

    从前视她不过是趁手的工具,可用时便关切一二,不需要时便抛在一边,这时候倒忽然幡然悔悟,想要忏悔求得她的谅解。

    她想起陆夫人临别时同她说的话。

    陆夫人说,在常山时,他们在江临渊的心魔幻境之中看到了她惨死时的一幕。

    虽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但如果这真是天道推演出来的未来,或是测算出的什么可能性,有朝一日,修真界将出现一位无人能敌的魔头,而沈黛献出了自己的性命才活活诛杀了这位魔头——

    江临渊,还有届时所有仰仗她才能存活下来的人,都欠她一条命。

    想到这个,沈黛才忽然醒悟过来。

    难怪江临渊会如此用如此愧疚悔恨的眼神看着她。

    原来只有她死了,他们才会觉得自己是欠了她的,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

    而只要她活着,就永远没办法得到他们彻彻底底的悔悟。

    这多可笑。

    所以,她说只有江临渊死了才能得到她的几分谅解,又有什么不对的呢?

    “你们就和以前一样,对我恨也好,厌恶也好,我都无所谓,但是——”

    她望着审命台上的江临渊,一字一顿,说得坚决。

    “今日你要问我,衡虚仙尊能不能替江临渊挨他剩下的鞭子,我的回答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能。”

    她也曾是衡虚仙尊的弟子,但她犯错时,他从没心慈手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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