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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摄政王夫妇不可能这么恩爱 第2节

    第2章

    信纸上写了“等我回来”四个字。

    西北叛乱已平,谢纾这几日就会回京。

    这四个字大概是说等他从西北回来之后他们就立刻和离的意思。

    既然彼此都无意再继续这段孽缘,那他们能体体面面地早点分开,也不是什么坏事。

    在今早收到崔书窈的拜帖之前,明仪一直是这么想的。

    崔书窈是明仪名义上的表姐,她的父亲镇远侯为救父皇而死。父皇感其救命之恩,破格封其女崔书窈为云阳郡主。

    因着救命恩人之女这层身份,父皇对崔书窈极为包容照拂。

    明仪幼时选伴读,别的伴读都是明仪自己选的,只有崔书窈是明仪父皇亲自替她选的。

    崔书窈最爱向父皇告她的小黑状。

    明仪因此和崔书窈结下梁子,多年来互相看不惯对方,明里暗里互别苗头。

    她不喜欢碧绿色,崔书窈就偏穿得浑身碧绿在她跟前晃悠。

    她从前摔过马害怕骑马,崔书窈马术精湛,每回骑马的时候总不忘用嘲笑的眼神看她。

    明仪的母后去得早,崔书窈就戴着她娘亲送的簪子,跑到明仪跟前炫耀说有娘真好……

    凡此种种,数不胜数,两人积怨颇深。

    三年多前,国丧刚过。

    因着明仪父皇生前有遗诏,要小皇帝替她寻个稳妥的夫婿。小皇帝便准备在一众品貌出众的世家子中择一人尚公主。

    备选人中呼声最高的便是裴相次子裴景先。

    裴景先系出名门,文采风流,年纪轻轻便入了翰林院,颇得其父真传。

    当时朝中有不少人看好他尚公主,那段日子,裴景先也的确寻了不少由头,意图纠缠明仪。

    但明仪无意于他。

    裴景先在纠缠明仪无果后,很快就与另一个女子定了亲,与他定下亲事的不是别人,正是明仪的老对头崔书窈。

    在崔裴二人定婚后,不知从哪传出谣言说明仪和崔书窈曾为裴景先争破了头。

    越是这种捕风捉影的谣言,传得越快,信的人也越多。

    不少人听信了谣言,开始揣测裴家二郎为何没有尚公主而娶了云阳郡主。

    谣言喧嚣尘上之际,裴景先在一次诗会上为自己未过门的夫人崔书窈作了一首情诗。

    这首情诗名叫《吟竹石》,借被风雨摧残却仍牢牢立根于岩峰中的挺拔翠竹来隐喻自己对崔书窈坚定不移的心,表示自己即使受到美色的诱惑,即使被人逼迫向权力屈服,他对崔书窈的心也不会有一丝改变。

    乍一看这首诗好像普普通通没什么问题,不过是一个痴情男子在对未过门的妻子表达爱意罢了。

    可把这首诗往先前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上一套,一切就变了味。

    简直就跟指名道姓说明仪曾用美色|诱惑裴景先,又威逼利诱裴景先放弃心爱的崔书窈,转而跟她在一起没两样。

    更要命的是,在裴景先这首诗传遍京城之后,有人问崔书窈对这首诗作何感想,崔书窈满脸委屈又无比坚定地说了句:“我与裴郎风雨同舟不离不弃。”

    这句话几乎隐晦地坐实了裴景先诗中的隐喻,仿佛明仪真的迫害过他们俩一样。

    在众人眼中裴景先与明仪无冤无仇根本犯不着冒着得罪皇室的风险诬陷她,再加上明仪与崔书窈从前那些过节,许多人自然而然以为是明仪为了报私怨刻意折磨崔裴二人。

    明仪因此成了众矢之的。

    不仅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笑话她倒贴不成反被嘲。

    甚至还有几个“不畏权势”的山野诗人写打油诗批判她德行有亏,大有与裴景先同仇敌忾之意,不仅赞扬了裴景先不畏强权的正直,还扼腕父皇一世英明全毁在她手里。

    大周不兴文字狱,这些打油诗一度传得街知巷闻,连七岁小童都能背上几句。

    一切都因崔裴二人而起,可偏偏他们从来没有指名道姓,他们只不过是互相倾诉爱慕之情罢了,外头的谣言都是别人传的,与他们无关。

    今时不同往日,自父皇走后,明仪失去了最大的倚仗,明氏又因三王之乱元气大伤自顾不暇。

    再加上自明彻继位后,裴相势大,无人会因为这种虚无缥缈的罪名问罪崔裴二人。

    当时京兆府逮过十几个传谣之人,可事情早已传开了,光逮那几个人也堵不了天下悠悠众口。

    越是遮掩压制大家就越坚信是真有其事,越是不让说的大家越喜欢添油加醋地在私下到处传。

    原本向小皇帝提出有意尚公主的世家纷纷沉默,仿佛沾到她就会变得不幸似的,她的婚事被搁置了下来。

    婚事被搁置后,裴景先还曾对明仪出言不逊:“殿下那般高傲,连一个眼色都不肯给我,可你看现下,我不要你,别人也不会要你。”

    “要什么要?我看你要点脸吧?瞧瞧你磕碜那样,谁给你的脸觉得本宫会看得上你们这群倭瓜。”明仪一如既往地开口回敬了回去。

    嘴上强硬,可她心里也是有委屈的,深夜躲在屋子里,眼眶积满了泪水却死撑着没让眼泪往下掉,骄傲地把自己难堪、狼狈的样子统统藏了起来。

    只是没想到,就在裴景先说完“别人也不会要你”的第二日,她和谢纾就出了事,谢纾“要”了她,并欲与她成亲。

    明仪接连出事,京城关于她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多是些不好听的。

    谢纾不声不响处理了那些谣言,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短短半个月之内,京城再也听不到关于她的半点谣言。

    所谓风水轮流转。

    明仪成亲前夕,裴景先因私废公,遭到了御史弹劾,被下令调去了陇西偏远之地,名为外放,实为贬斥。

    崔书窈先前所说的一切都应验在了她自己身上,她对夫君“风雨同舟不离不弃”,现下裴景先要去经历“风雨”,她自然是要跟着一起去受苦的。

    这两人马上就要滚出京城了。可俗话说得好,狗改不了吃屎。

    崔书窈离京前还不忘借着给明仪送新婚贺礼的由头,到明仪跟前阴阳怪气。

    “虽说摄政王一直以来都对殿下你无意,不过有道是一夜夫妻百日恩,他多少会看在那晚与殿下欢好过一场的份上,好好疼爱殿下,断不会轻易厌弃殿下。”

    这是在暗讽她和谢纾这桩婚事来路不正,顺带着咒她嫁给谢纾后会不得善终。

    明仪气笑了,新仇旧恨一股脑儿涌上心头,一时赌气口不择言。

    “谢纾的确很疼我,别看他平日一惯从容沉稳,一对上我就变了样,那是阴天风一大就怕我着凉,出了太阳又怕我晒着,对我紧张得不得了。”

    “他这人心思藏得深,表面上看似对我无意,实则心里只有我一个,此生非我不娶。”

    “那道赐婚圣旨就是他亲自跪在陛下面前苦苦求来的,为的就是能早日迎娶我为妻。”

    “昨儿他还同我说,一见不到我,他就寝食难安,恨不得将我变小收进香囊里,日日佩戴在身。”

    “他这般肉麻粘人,我都快腻歪死了,可他求我千万别厌烦他,他只是太爱我,想同我永不分离罢了。”

    “我和谢纾好得很,就不劳你费心了,你就安心和你家那块倭瓜去偏远之地共度风雨相亲相爱吧。”

    崔书窈越听脸色越难看,满脸的不可置信,不甘心地掐着手心,最后灰溜溜地跑了。

    当时的确解气,只明仪也没想到,三年前胡乱编来气崔书窈的那几句话,如今却成了祸根。

    崔裴二人在偏远之地呆了三年,前几日裴景先奉诏回京述职,崔书窈跟着一起回来了。

    崔书窈一回京就给她送了拜帖,说是许久不见,十分想念明仪,想拜见明仪。

    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往日有仇,近日有怨,就不必再见面了。

    明仪回绝了崔书窈的拜帖。

    哪知崔书窈又派人来长公主府说:“我家夫人说了,殿下不收这拜帖也无妨,反正过些日子陛下要给摄政王办接风宴,大宴群臣贵眷,届时大家还是要碰面的。殿下可别因为怕见她,连自己夫君的接风宴也躲着不去。”

    笑话?她会怕她?崔书窈可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

    虽说没什么好怕的,可明仪想到三年前自己跟崔书窈说的那些话,心里就跟被火灼似的,羞耻中还有几分气恼和不甘。

    谎言终有被拆穿的一日,她根本就没跟谢纾好过,不仅没好过,而且马上就要和离了。

    偏偏在这种时候,崔书窈回来了,就像是专程为了看她笑话赶回来似的。

    不止如此,崔书窈定然会把这事传遍京城,到时候她就会成为整个京城的笑话。

    明仪凉凉地笑了声,望着不远处的春桃出神。

    早知道她就不那么早和谢纾提和离了。

    崔书窈不过是随裴景先回京述职罢了,这两人在京城待不了多久,有什么事不能等崔裴二人滚回偏远之地再说呢。

    现下说什么也来不及了,她和谢纾已经说好了“等他回来”就立刻和离,他们之间也实在没什么可值得挽留的夫妻情分。

    况且当初……

    明仪心里莫名闷闷的,没有再想下去,闭上眼疲倦袭来,先前喝了不少桃花酿,醉意未消,意识迷糊。

    初春风凉,明仪下意识瑟缩了一下,似乎有人走近,动作极轻地替她盖上薄毯。

    明仪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劲,顿了好久才缓缓意识到,她先前想一个人静静,把身侧侍女都遣走了,此刻怎么会有人替她盖毯子?

    她被这个念头一惊,蓦地睁眼,恰好对上了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

    是谢纾。

    他的眉目一如往昔俊雅,只发丝微乱,衣襟微皱,有股风尘仆仆赶来的味道。

    “醒了?”

    他正低着头看她,系在发间的浅青色飘带垂了下来,发带上蹙银绣着谢氏族徽,是象征高洁的仙鹤纹样。

    明仪望着谢纾清冷的眉眼,心微微颤了颤,藏在心底深处的某段记忆在此刻被唤醒。

    谢纾长得极俊,又极为出色。从前她也曾深深为之心动。

    三年前小皇帝要为她择婿那会儿,明仪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冲动,跑去暗示谢纾,若是他想娶妻,她可以勉为其难地答应一下。

    谢纾回绝了她,直截了当且礼数周全的。

    年少时的心动该死的执着,她非要问清楚为什么自己不可以。

    他说:“臣想寻个合适的妻子。”

    但那个人不是你。

    明仪从遥远的记忆里回过神来,鼻子被初春凉风吹得有些涩,撇过头避开谢纾的目光,冷下脸:“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还要五日才到京城吗?”

    这么急着赶回来做什么?

    谢纾盯着她看了会儿,道:“我们谈谈和离的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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