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识玉 第203节
在场二人,秋白一向站在步惊川这边,步惊川自然信得过。而江极——他心中似乎只有寻找阮尤复仇,对这阵法不甚感兴趣。
步惊川将这阵法的作用阐述了一遍,严肃道:“这阵法不能外传。”
秋白也有些震惊,从未想过世上竟然有如此阵法,“这简直闻所未闻。”
步惊川微微点头,阮尤有着及其惊人的阵道天赋,能够研制出这种思路的阵法,又成功地制作出了这阵法,便足以证明他的能力。
只可惜,这能力只能损人利己,且与他对立。
步惊川抬手将此处的阵法毁去了。他熟悉阵道,自然知晓这阵法意味着什么。这阵法若是出世,不但会引起轩然大波,甚至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就连他自己也不敢保证,若是有些道修得到了这个阵法并且知晓其作用,会不会也动如阮尤那般的歪心思?
因此,毁去这个阵法是最好的选择。
这阵法的精妙虽然叫他也为之赞叹,只可惜用不到正途当中去,于是只能叫它彻底消失。
如今阮尤死了,那么他将这个阵法毁去,这世间再无第三个知晓这个阵法的人,也算是偷得了片刻的安宁。阮尤是个阵法天才,同时又恃才傲物,太过孤高,以阮尤的性子,应当是没有这个阵法的备份,他人也应当不会知晓这个阵法。除非有第二个天赋如阮尤这般的阵修,方能重现这个阵法。
“好了。”步惊川道,“走罢。”
既然已经弄清楚了此处的奥秘,那么自然也能够离开此处了。
他们回到原来的鬼域时,还有些紧张。
步惊川见过数次阮尤脱逃,其实也有些害怕,方才阮尤几乎不带一下挣扎地死去,是不是又是阮尤新的计谋。
毕竟平日里阮尤假死脱逃的次数太多,叫他们都产生了些怀疑。
因此,当他们来到地面上时,见到依旧躺在原地的阮尤,他们才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你可要将他安葬?”步惊川问江极。
他知晓这二人之间关系微妙,更是见过小雨未死前,这二人的亲近,因此才会这么一问。
江极却摇了摇头,“这里没有太阳,也算不得曝尸荒野。他这样的人,无人收尸才是他应得的结局。”
“也是。”步惊川点了点头,“你接下来如何打算?”
“回去找陵光,让她打算。”江极淡淡道,“我的仇还没有报完。”
“还没报完?”步惊川顿住脚步,“阮尤不是已经死了?”
江极道:“阮尤只是第一个……但是害死优姐和小雨的,不止他一个。”
秋白闻言,皱起了眉头,“还有谁?”
江极极淡地开口,“我师父。”
第280章 悬河鬼域·一九
江极并不想继续用鬼气完成转化,因此先行回去,说找陵光带他回据点。
步惊川与秋白,则回到了先前他们所在的鬼城之中。
鬼王见得他们的到来,瑟瑟发抖,躲得远远的。步惊川不欲与他一般见识,便没有搭理他。
他们径直进入了存放朗月明尸体的地窖之中。他们清理开那已经塌陷的地窖,终于见到了看见了残存的半个地窖。
地窖的顶早已被苏长观的惊人剑意击碎掀开了去,只留下了满地碎裂的砖石。而从地窖仅存的墙壁上,步惊川见到了还依稀显露出痕迹的阵法。
同样也是阮尤的手笔,也就只有阮尤,能够做出这般困住合体期大圆满剑修一时半会的阵法。
看到此处,他再往鬼王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发现鬼王因为害怕他随时过来算账,早已经跑得没影了。
步惊川也不打算再和那鬼王一般见识了,只看了眼原本摆放着冰棺的位置。
因为苏长观临走时为这冰棺随手设下了一个防护,使得这冰棺未受这掉落的砖石的伤害,还完好如初。只是苏长观为了强行破开那困住他的阵法,剑意的余波将此处其他的阵法都多多少少破坏了一些,就连保护朗月明躯壳的阵法也受到了影响,因此朗月明的身体异变得更加可怖,几乎就要变成一具骷颅。
苏长观应当也不想见到朗月明被折磨成这般模样。
步惊川叹了一口气,饶是他,也不忍一个自己曾经认识的女子,从那般鲜活的模样变成眼前这样。
他心道一声得罪了,遂打开了冰棺,用灵力点燃了朗月明的衣角。
朗月明的身体早就被鬼气与魔气侵蚀得不成人样,与其让她逐渐像个凡人的尸体那般腐坏下去,不若让她在火焰当中离去,多少还会漂亮体面一些。
步惊川忽然想起苏长观说的那句:“她也在此处,也算是同葬。”
尽管时间上间隔了许久,然而二人最终还是在这阴暗的鬼域当中共同走向结局。
二人出了悬河鬼域,便一路向北,向着疏雨剑阁所在的方向而去。
苏长观毕竟是坐镇了疏雨剑阁千年的老祖,自然在疏雨剑阁当中留有魂灯。他的魂灯一灭,引起疏雨剑阁轩然大波。
无人知晓向来只在观月峰上的长观老祖为何会忽然在剑阁外陨落,更无人知晓苏长观陨落在何处。他们只知道,苏长观作为道修之中的第一人,本该在道修之中无人能轻易动他才是。
若说是魔修……可何处来了这般厉害的魔修?竟是悄无声息地。
苏长观走得突然,因此疏雨剑阁也是手忙脚乱了好一段时间,才将该准备的准备好。疏雨剑阁本想压住这消息,然而这消息却像是长了腿般,几乎是一夜之间,就连外门弟子也知晓了这个消息。
疏雨剑阁见状,干脆便不再遮掩,向天下发丧,道明长观剑尊身陨的消息。
长观剑尊虽然是疏雨剑阁之人,然而毕竟在天下道修之中颇有威望,因此,引起了一番惊骇,世人皆为长观剑尊的猝然长逝而感到惋惜,有些关系相近的,纷纷向疏雨剑阁送礼,以表告慰。
疏雨剑阁的五座剑峰上,漫山雪白,皆是缟素。内门弟子均要披麻戴孝,而不少外门弟子,也自发地穿上了白衣。
整个疏雨剑阁都被笼罩在了悲伤之中。
步惊川与秋白来到疏雨剑阁的时候,恰好是苏长观走的第七日。
民间总流传说七日回魂,不少弟子都在翘首以盼,期盼着能见到什么奇迹。可步惊川清楚,苏长观的魂魄早已碎得不能再碎,再回不得。
魂灯既灭,魂魄不存。
他们没有打扰任何人,只是一路上了苏长观所在的观月峰。观月峰上一切照旧,还未有人能够破开苏长观布下的结界,因此那些布置的弟子也未能上来这处。
这下观月峰似乎成了整个疏雨剑阁中的例外。
步惊川在这生活了足足五年,对此处的一草一木都分外熟悉,这里的一切都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或者说,是千年前的样子。仿佛苏长观与朗月明从未离开过,随时都有可能回到此处。
可是他们知道这不过是他们无法实现的幻象罢了。
站在苏长观的院门外,步惊川将逐云从储物戒中取出,双手平托着,将逐云送入了苏长观的卧房。
卧房的门正对着一堵墙,那堵墙跟前安放着一个剑架,剑架上放着的,只有一把破夜。
似乎是察觉到步惊川手中的逐云,破夜开始颤抖起来。
破夜一直都被苏长观以灵力温养,因此原本诞生的那一丝灵性依旧存在。
只是这简单的灵性,却分辨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它只是察觉到已经支离破碎的逐云,于是开始变得焦躁不安起来。
破夜嗡鸣片刻,骤然从剑鞘之中脱出,飞至二人跟前。
伤痕累累的破夜在空中盘旋了几周,骤然破碎,那碎片落了一地,还有几片落到了已经无知无觉的逐云身上。
步惊川忽然想起,破夜也是已经认了苏长观为半个主人的,否则苏长观根本用不了破夜。而正是因为他是破夜的半个主人,原本主人已经身亡的灵剑,却能够接受他的温养,存在至今。
只不过如今灵剑察觉到他的离去,自行殉主。
步惊川先将手中的逐云放至苏长观房中那唯一的桌上,又将破夜的碎片一一收集,归入剑鞘。
他将两把残破的灵剑并排放在桌上,就像是它们的主人还在时那样摆放。
他原本的想法是,拿两把灵剑为他二人做个衣冠冢,可又想到最后两人都留在了那不见天日的悬河鬼域,他们应当是不会喜欢那般的黑暗的。
不若像眼下这样,就在他们曾经生活过的房舍之中,可以透过窗看见外头的大好山色,可以看着承载着二人相识相知相恋的疏雨剑阁,再一同看这日升月落,兴盛荣衰。
步惊川朝着这两把灵剑行了最后一礼,向着他们各自的主人做着最后的道别。
恍惚间似乎又见到了故人音容,那个冒失的青年还在一叠声地唤着他的师姐,可循声抬头时眼前空无一人。
他转过身去,不再留恋,便将千年前的故人送到这里。
他接下来还有属于他自己的路需要走。
第281章 碧华来信·零一·恍若隔世
步惊川与秋白并未过多在疏雨剑阁逗留,在安置好苏长观与朗月明的灵剑后,二人便启程踏上了回去长衍宗的路。
步惊川消沉了几日,然而这时局却仿佛不见得他消停似的。他还没多待几日,碧华阁的请帖便到了。
起初,步惊川还意外,不知碧华阁为何会突然递交请帖,毕竟若说是折桂大会的话,从时间上说,早就过了折桂大会轮办的时间,眼下这个时间,怎么也不该举办了。
步惊川觉得奇怪,便去寻了步维行,却听步维行道:“在三年前的折桂大会开始之前,因着魔修作乱,弟子们纷纷外出清除魔修,自然无人比试。当时由各位掌门商定,待那魔潮退去后,再另行商议折桂大会举办的时间。”
如今看来,便是那些掌门们商议出结果了,打算让折桂大会在下月举行。
这个时间对于他们来说选得并没有什么问题,然而对于步惊川来说却是着实有些头疼。他承受了太多前世的记忆,总觉得参加这般盛大的集会是很久之前的事。
他甚至有点想干脆不去了,可步维行却似乎对他期望很高。
步维行道:“左右又不用你比试,你带个队过去便是。”
步惊川只得应下了。
仿佛这次外出只是步维行专门给他机会散心而已,步维行打点好了一切,并没有叫步惊川另外操心,因此,外出途中,倒是叫步惊川心中舒畅许多。
许久未见到与自己同辈的弟子,步惊川还有些不适应。上一回他见到这些弟子,已经是八年前,然而,在恢复了前世的记忆后,却觉得仿佛是过去了千万年。中间的时间隔得太久,以至于他有种不真切感。
来到这折桂大会的弟子与上一回折桂大会时见到的差不多,只不过如今他身份变换,自然是不能厚着脸皮参与在这比试之中。
三宗弟子来得都很快,仿佛是为了这次的折桂大会等了许多年,有些迫不及待。
而步惊川也意外地见到了孔焕。
他有些意外,忽然察觉自己似乎很久未与孔焕见过面了。即便是在苏长观峰上那几年,他也是足不出户,连观月峰也都未曾出过一步,孔焕与苏长观的关系算不得近,因此二人同在疏雨剑阁之下,却连一次都未碰过头。
想到这里,步惊川不由得有些感慨。
眼前的孔焕已经长开了,不再是八年前那个半大的青年,如今他也成熟稳重了不少,有几分装出来的老成。只是在见到他的时候,一张嘴巴张得老大,“是你?!”
一副惊讶十足的模样。
步惊川点了点头,尽管他这些年来样貌也发生了许多改变,然而他们还是一眼都认出了彼此。
孔焕多少也是他看着成长的,从半大的少年长至如今,便在方才,他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甚至觉得自己见到了苏长观。
同是剑修,同在疏雨剑阁,同样穿着那一身月白的剑袍……亦是同样的少年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