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一节 兄弟
平心而论,这是个极其公道的价钱,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天,能给出“每人三百公斤”这个数目,绝对是良心价。
原本以为的障碍忽然变成平坦大道,内心深处的愤怒烈火瞬间消失。就连性子暴躁的章浦寨头领建平也忽然觉得坐在对面的年轻头领比之前要看起来顺眼多了。只是他仍然存有少许疑虑,无法完全相信这是真的。
天浩捡起他们之前摆在地上那两张写有人名的小型兽皮,拿在手里晃了晃:“益丰大哥,建平大哥,我尊敬你们是前辈,所以今天给你们这个面子。但是我得丑话说在前头:若是粮食不够吃,你们尽可以来找我换。若是你们照看寨子不严,人跑了出来,就不能把责任怪在别人头上。类似的事情,下不为例。”
和煦如温暖阳光的微笑总是伴随着严厉告诫同时出现:“当然,我很欢迎你们随时过来找我喝酒。既然今天两位大哥来了,就是看得起我磐石寨。这样吧,答应给你们的粮食,先让管事的下去交接,你们远道而来,我应该好好招待你们。稍等片刻,我让他们把这里收拾干净,然后陪两位大哥好好喝几杯。”
……
地板上的血迹用抹布擦干,空气中令人生厌的浑浊气味被驱散,火堆里添加不会产生烟雾的木炭,香喷喷的夹肉馅饼使益丰和建平彻底打消了疑虑。苹果酒度数虽低,喝多了却会醉人。缺食少粮的两寨头领平时极少有机会品尝,难得今天放开肚皮痛饮,他们很快被酒精刺激得脸色通红,纷纷搂着天浩称兄道弟。
等到酒宴结束,时间已近黄昏。
看了一眼躺在地板上昏沉沉睡去的两寨头领,天浩眼睛里掠过一丝鄙夷,站起来,走出房间。
寒冷的风吹得他头脑为之一醒,长长呼出沉闷在胸中的浊气。
天峰尾随其后,他皱着眉,颇为厌恶地偏头朝着会客室里两名醉汉看了一眼,低声劝道:“老三,其实你没必要这样招待他们。这件事情是咱们占着理,就算是在大王面前打官司,咱们也不会输。”
“我知道。”天浩保持着对长兄的尊敬,笑道:“我是故意的。”
天峰感到难以理解:“为什么?”
“给了人家脸上狠狠一记耳光,总得再给他们一点看上去还不错的甜头。”
这就是生活。
“同时对付两个寨子并不明智。何况章浦寨和庆元寨与咱们一样,都是隶属于雷牛部族。”天浩保持着尽可能随意的样子,他注意到兄长眼眸深处隐隐流动着一丝不安:“这是一个残酷的世界,没有足够的粮食,谁也无法安安稳稳度过冬天。大哥你也看到了,今天的事情其实就是个阴谋。雄奎对上次的事怀恨在心,他知道单凭环车寨的力量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所以拉上章浦寨和庆元寨的头领一起过来找我讨说法。哼……连自己手下的人都喂不饱,他们有什么资格跟我谈这些?”
“你要杀了雄奎?”这句话天峰脱口而出。连他自己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双手紧握着拳头,手心里攥着湿黏黏的冷汗。可怕的念头一旦在脑子里生根发芽,就很难祛除干净。
“我干嘛要杀他?”天浩削瘦的脸上棱角分明,在火光的映照下充满了严酷,微微向上翘起的嘴角显露出大写的讥讽:“他完全可以像只鼹鼠老老实实躲在暗处过冬,却偏偏觉得可以用这种方法挑战我的权威。呵呵……就他这样的废物,不是我瞧不起他。我原本打算等到明天春天再对环车寨动手,现在看来,用不着这么麻烦。”
他说话毫不避讳歪躺在地板上那两名酣醉的寨子头领。酒很珍贵,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喝。连续在体能方面投入多个融合点的天浩探知能力极其强大,他听到建平与益丰发出均匀鼾声,这种深度的睡眠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清醒。
天峰用力吞咽了几下口水。他很钦佩自己的弟弟,感情却有些难以接受摆在面前的事实。颇为惆怅地叹了口气:“老三……你变了,变得比以前厉害多了。我……说真的,我感觉都有些不认识你,就像另外一个人。”
天浩双手反叉在腰间,摇晃的火光在他脸上映照出大片黑色阴影:“我不能永远躲在你的后面。大哥你不知道,上次狩猎你受伤回来把我吓坏了。俊平要杀了我和小妹吃肉,你和二哥都不在……我没有更好选择。我必须活得像个真正的男人。”
房间外面传来雄奎痛苦的呻吟,天峰觉得思维深处一些从未想到过的部分正被徐徐唤醒。眼前的弟弟神情坚毅,眉眼之间有着自己熟悉的少许青涩,却同时兼具着上位者狠辣,不畏一切的刚硬。
“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情吧!”天峰抬起手,用力按了一下天浩的肩膀,张开的五指像钩子那样狠狠扣住:“不管你遇到什么困难,还有我和阿狂。要打架,咱们三兄弟一起。要杀人,我会帮着你冲在前面。”
说完这些话,他松开手掌,大步走出充满浓烈酒精气味的房间。
望着兄长远去的背影,天浩忽然觉得门框仿佛一幅模糊的人像油画,充满了温暖,很有人情味。
他笑了。
喃喃自语:“还是太祖说得对:所谓政治,就是把我们这边的人搞得多多的,把敌人那边搞得少少的。”
……
磐石寨西面的空地上点起了篝火。
雄奎带来了一支小型军队。
足足三百人。
加上章浦寨头领建平与庆元寨头领益丰的护卫,总数为三百三十五个。
环车寨的人都认识阿菊。上次她回寨子探亲闹出来的动静很大,所有人记忆犹新,也清清楚楚知道磐石寨的年轻头领心狠手辣,磊志临死前的惨状仿佛历历在目,所以当阿菊带着一群女人走到近处的时候,雄奎留下的带队头目很警惕,举起长枪指着她们,不准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