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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金屋囚 第13节

    自己总不能次次都这样躲着皇帝,只有把圣上的目光移到别处去,才能安安心心地养胎生产。

    这个孩子怀上的时候她大概正在断断续续喝那些被调换的助孕秘药,后来又在不知情的日子里自己私下服用丸药,哪怕圣上隔数日才来一回,终究还是吃药伤身,能不能顺利生产她自己也没有把握。

    至于圣上是不是会迷恋那些女子,风水轮流转,像是如今与自己调情时说不会越过她一般令她们后来者居上,说实话她一点也不在乎。

    圣上听见她这样又是贤惠地替自己着想,又是有些拈酸地贬低那些凭空想象的女子,不置可否,却淡淡一笑。

    “朕虽然想要音音生一个皇子,却也不是施压与你。”圣上起身,借着帐外的烛火细看她容颜,“便是从旁人那里抱一个皇子给你也是好的。”

    “将稷儿过继给你,”圣上忽然莞尔,手钳住她的下颚,逼她与自己对视:“音音觉得如何?”

    第21章 三殿下的表字难不成是招……

    圣上模样不似与她说笑,郑玉磬手抚在小腹上,愣了良久,忽而嫣然一笑:“圣人执意如此,也不是不成。”

    “只是张氏的年纪养了三殿下也便罢,但我比圣上的女儿还要小,是如何同圣上养下这么大一个儿子的?”

    郑玉磬想一想萧明稷要称呼自己阿娘,不自觉伏在圣上怀中低笑,震得纤瘦的后背微微颤抖,“他好像是天生带煞,专克这锦乐宫中的人一般,张氏何氏去的都早,我命小福薄,还想多伴驾几年,才不要养一个克母的人呢。”

    “况且张氏养了他一场,也不见落得什么好,难道圣人的庶长子就这么稀罕,非得有个做贵妃的母亲么?”

    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的缘故,郑玉磬再拉着圣上的手向下探去时腹中当真动了几下,她抱怨道:“这一个小冤家就够我受了,那个天煞孤星还望圣上另请高明。”

    “朕的女儿可不敢讲出音音这样的话,”圣上见她只是因为感到不解而随口说笑,并无惊慌,面上也微微有些笑意:“当年张氏膝下长久无子,皇后劝了劝朕与她,才叫何氏来服侍朕生了一个皇子,她养了不过半年,便怀身生了老四,后来又有了老六。”

    说起孝慈皇后,圣上的声音稍顿,但郑玉磬却似没有察觉,她半是调侃地挽了圣上躺下,笑着道:“那三殿下的表字岂不是该叫做招弟,比送子观音还灵验?”

    “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还这样私底下编排小辈。”

    圣上瞧身侧美人半倚在自己的胸膛上,几乎将自己当做了枕头,心中的那点郁气莫名地消下去了,他有节奏地轻拍着郑玉磬的背,“旁人谁敢像你这样,养朕的孩子还要嫌弃。”

    朝中支持皇三子和皇五子的人都不在少数,相比之下三皇子没有母族可襄助,支持王惠妃所出的五殿下之人更多一些,议事的时候双方争执不下,叫他大为光火。

    加上他这个庶长子在贵妃家乡停留的那一段过往行迹略有些可疑,所以在议事时才会想到这一桩。

    然而这样的事情想想也就罢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该是音音腹中的胎儿,而不该叫自己这个好儿子再同锦乐宫名正言顺地有了关系,得以畅通无阻地进出贵妃居所。

    想来圣上也不会给旁人养一个比自己还大的儿子,郑玉磬默默在心底说了一句,但还是极给面子地合上了眼睛假寐,只是心中清明却远胜方才。

    天子是个刻薄寡恩的人,也便只对发妻孝慈皇后有那么几分真心,其余的嫔妃,甚至包括自己也不过是圣上一时可心的玩物,只要稍微拂动逆鳞,立时弃如草芥。

    在皇位面前,他可以赐死亲生的儿子,也可以将临阵倒戈的萧明稷推到风口浪尖,却唯独留下了废太子的性命……可见圣上偏心起来确实是不讲道理的。

    郑玉磬胡思乱想着,忽然忆起来这宫殿原来的主人。

    张氏有了自己的孩子,自然不会对一个侍女的儿子再有半分的在意,萧明稷同她说起京中之事,哪怕肯定会隐去一些细节,但她仍能听得出来,比起兄弟,太子和其他几位拥护东宫的皇子更将他视作得力的工具。

    连圣上对他的期许,都是要他做一把君王手中的利刃、而非是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他做了一个忠于君王的叛变者,如今那几位除了废太子都做了刀下亡魂,除了依附皇帝做一个孤臣,恐怕也没有别的选择。

    不过,那也是萧明稷自找,同她又有什么关系?

    ……

    萧明稷同萧明辉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难得走在一起,只是贵妃刚册封,他们这些皇子碍于情面少不得来拜见从前觉得上不得台面的父皇外宅。

    但是才走到一半,便见王惠妃同吴丽妃的仪仗相伴而来,两人忙侧过身子让路,对两位妃嫔行礼。

    王惠妃难得见到自己的儿子进宫,嘴角不觉上扬了一点,原本的不快烟消云散,笑着责怪道:“辉儿怎么这么晚才进宫,如今都散了,你们也不必到锦乐宫去了。”

    “圣上心疼贵妃的身子,好容易不早朝,咱们巴巴地冻了一早上,叫在院子里行了个礼便回去了,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吴丽妃怏怏不乐,锦乐宫里圣上在寝殿陪着贵妃,有什么火气也得压着,等到走远了才敢抱怨,“说来也奇怪,贵妃这胎从前在宫外尚且安稳,圣上留宿几夜便不稳了,偏生圣人便是吃她这一套,竟然陪到了现在。”

    这话略带些叫人遐想的意思,王惠妃略微皱眉,但还是和颜悦色地嗔道:“在孩子们面前说这些,你也不怕殿下们笑话。”

    萧明辉撇撇嘴,他对这个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郑氏女本来就不喜欢,本来张贵妃被赐死,哪怕母亲没有希望问鼎后位,手握凤印协理六宫,也稳是后宫第一人,没想到圣上对这个郑氏千宠万爱,令母亲在内廷大失颜面。

    “阿娘,儿子也是成了亲的人,丽妃娘娘便是说一说又有何妨,儿子与三哥难道还敢笑话长辈?”

    圣上拥美人在怀,高枕而眠,他难得休沐一次难道不想如此吗,但萧明辉总不能在旁人面前说这些,“音音才怀了身孕,本来想着进宫见贵妃不好带她一个侧妃,早知如此,便带音音来给阿娘问个安了。”

    他不是没有注意到旁边萧明稷的神色好像是起了变化,不过他不在意,萧明稷这个做皇兄的不愿意成婚,那也怪不得做弟弟的后来居上。

    王惠妃神色微变,她那个正经的儿媳尚且没有身孕,儿子就叫侧妃有孕,她哪里有心情去瞧?

    丽妃或许是瞧破了惠妃心事,笑着道了一声恭喜,她对萧明辉道:“五殿下,惠妃姐姐说的也不差,你是成了家的人,可咱们三殿下还未娶亲的。”

    她是不太瞧得懂这个宫婢所出的儿子,圣上赐婚他竟敢抗旨,因此比旁人的俸禄都少了一千石,难道还要等自己的七殿下得圣上赐婚的时候才一并成家吗?

    惠妃倒是一贯温和会做人的,她见萧明稷神色不悦,叹了一声,面露难色:“本来圣上是有意让贵妃操持三殿下的婚事,但是如今娘娘身子不好,怕是得等明年秀女入宫才能再议。”

    圣上在书房对朝中奏请立新太子的事情大动肝火,似乎对她的儿子略有些不满之意,竟然当着萧明稷的面挑着那一条五殿下母族出身的理由说起贵妃比之惠妃更加贵重,膝下无子,尚可过继之语。

    这消息不啻于是在说三皇子也列为有极大希望入主东宫之人,把她吓出了一身冷汗,可是今晨圣上却又不许贵妃见所有人,更不曾对三皇子有什么另眼相待之处,怕也只是一时生气威慑,并不曾放在心上。

    “儿臣多谢惠妃娘娘挂怀,不过儿臣心爱之人丧期未满一年,在此上也无意。”

    萧明稷不过是想到了圣上贪恋女色的荒唐,加上那萧明辉的无心之言,一时情绪外露,便轻笑了一声,“娘娘协理六宫,果然受圣人倚重,昨日圣人才同儿臣私下说起,没想到今天娘娘便知道了。”

    有些话不该说得太透,圣上昨夜离了紫宸殿便去锦乐宫陪贵妃,便是平日,也不怎么往惠妃宫里坐,惠妃如何知道的,自然不言而喻,她能在萧明稷面前拿已经不可能的事情做贤惠,可敢当着圣上的面说吗?

    看似恭维,却又似挖苦。

    他言称有事,拱手告辞,临行前不着痕迹地瞥了萧明辉一眼。

    如果眼刀能割人肌肤,他恨不得现在便割下他这个好弟弟的舌头,扔去喂狗。

    他今日本就强自压抑着心中的戾气,然而当从萧明辉嘴里光明正大地吐出音音两个字时,几乎是下意识便起了见血方休的心思。

    “三哥今日是谁惹着他?”萧明辉跟着惠妃回宫,他年纪轻些,从前与萧明稷来往也不多,哪怕东宫一事上暗里势同水火,表面上也不该如此,“贵妃的好日子阴沉着脸,连个笑模样都不装一装,难道今日是他头七吗?”

    第22章 三皇子并没有什么早死的……

    “混说什么?”

    王惠妃今日在锦乐宫被人来了个下马威,心里本就不大痛快,见儿子这般也有些愠怒,“你三哥要是真攀上贵妃,以后的今日说不定就是咱们母子的头七!”

    “一个民间女子罢了,阿娘还真觉得她会是中书令家进献的女儿吗?”

    萧明辉不以为然,中书令家教甚严,断不会让郑家的女儿去给圣上做外室,圣上也不会将人放在外面,直到有孕才接进宫来。

    “她当然不是,”王惠妃脸色沉下去:“郑家原本就是站在圣上那一边的,食君之禄,自然要为君分忧,可要是贵妃肯依附三殿下,圣心难免偏移。”

    宫中许多人对贵妃真实的身份并不清楚,圣上狠下心的时候连自己的枕边人与亲生儿女都能杀,知道这件事的人本就不多,如今更是没人敢说。

    郑玉磬是参加过选秀的良家子,除了如今的丽妃外,当时她与贵妃、华妃还有原丽妃都在场,虽说秀女总有数百之众,但郑氏女的美貌仍然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可以说,当圣上将郑氏赐婚给探花郎的时候,她们四位正一品的妃子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儿子若是贵妃,断不会同三哥联手,”萧明辉沉思道:“三哥这人铁面无私,又不善拉拢人心,非仁君明主气度,虽说大义灭亲,可朝中士子多有不齿,救父杀母,虽为忠臣,但非孝子,贵妃年轻,恐怕将来又有亲生的儿子,未必会愿意有这么一个养子。”

    贵妃要是有了亲生的皇子,恐怕首先要除去的就是他与萧明稷,但若她只是一个不懂什么手腕的乡野女子,也会选择一个和善些的储君来倚靠,害怕同萧明稷这样的人亲近。

    “话是这么说,然而三殿下虽说性子最冷,但你同他比,多少还是欠缺一些,”王惠妃却并不如萧明辉这样乐观:“怕三殿下的人多,恨他的也多,可是别人做不成的事情他却做的成,单这一条,比你们几个小的到紫宸殿请一万次安都管用。”

    萧明稷并不怕得罪旁人,他也不在乎会牵扯到谁,快刀斩乱麻,将钦差的事情办得十分漂亮,出使突厥九死一生,非但没要了他的命,反而叫他趁着诈死的机会襄助牟羽可汗杀了他弟弟达乌可汗,稳固了突厥局势。

    要是牟羽同萧明稷暗中勾结,也是说不准的事情。

    “三殿下是个聪明的人,他不成亲固然是一招险棋,可不好女色,倒也没有软肋可寻,他府里尚有许多名不见经传的谋士,为了一个女子要死要活,反倒传成了痴情种。”

    王惠妃越想越觉得生气,“他的行情水涨船高,再要议亲便与往日不同,如今他正妃之位尚且空着,最能吊人胃口,可阿娘给你选了崔氏的女儿,你却叫侧妃先有了身孕,长子不是嫡子,难道容敏和你泰山会高兴吗?”

    如今年长皇子中只剩下他兄弟二人,即便圣上不太喜欢这个宫人所生的儿子,但是也没有对她的儿子表现出什么特别之处,恐怕崔家也有些顾虑。

    萧明稷奉旨巡查,却在郑氏的家乡处停留最久,她不是没有怀疑过那个叫萧明稷一见倾心的女子会是当今的贵妃,但是如今圣上连郑氏真实的身份都不许人查问,她的手也伸不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这阿娘就有所不知了,”萧明辉不以为然,轻声笑道:“音音是圣上钦定许我的侧妃,只要有了皇长孙,不拘嫡庶,总能叫圣上高兴,三哥明面上正派,私下可未必,南边消息近日传过来,说是三皇子在诸暨时并不曾与哪个未婚的娘子多说一句话,更遑论还是未过门便暴毙的女子。”

    诸暨有一位主簿是他安插的亲信,因为受牵连而被贬,但如今位卑言轻,也更方便打探消息。

    “欺君罔上,也够三哥承受一回雷霆君恩了。”

    萧明辉见他母妃的脸色忽然一下就变了,但也没有太当做一回事,只是笑道:“阿娘,世间男子多薄幸,天家如此,三哥又怎会真的为一个女子痴情至此?”

    ……

    圣上同郑玉磬待到了巳时方起身,郑玉磬本来是想借着见一见后宫之人的借口脱身,但圣上愿意赖在榻上不起身,她也没办法。

    “朕今日方知为天子的乐趣。”

    圣上倚坐在床榻边,看郑玉磬梳妆,女子肌肤匀称,乌云拂地,被宫人服侍穿上艳丽裙裳,嫣然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如画一般赏心悦目,叫他爱不释手,“难怪常有君王为美人不早朝。”

    “那是圣上今日本就是休沐,哪里是为了我?”

    郑玉磬头一回被圣上盯着看如何妆饰描眉,稍微有些不自在,往常她醒来的时候皇帝都已经起身了,但今日却是时时在面前碍她的眼,她斜目一瞥,含情脉脉,似水流波:“说得好像您从前没有宠爱的嫔妃一样,难道只有我才能满足圣人吗?”

    她夜里拒绝归拒绝,但是白日里她并不介意给男子一点甜头来展现自己的柔顺。

    圣上呼吸一滞,没想到她会这样言语撩拨,然而这时节却不好叫宫人立刻退下去,只是强自按下心头的纷乱,与她调笑道:“也便是这个时候仗着免死金牌,等你生了皇子,朕岂能叫你这般逍遥。”

    锦乐宫的宫人知道贵妃早在宫外与圣上有了私情,然而她们却都是未经人事的处子,听见帝妃当着他们的面含情调笑,几乎都红了脸,将头深深埋下去。

    别说是她们,就连贵妃也芙蓉含羞,啐了圣上一口,慢慢将身子转到另一边去了。

    “朕让内造处雕了一尊送子观音,今日便能送来。”

    圣上笑着道:“本来工匠们是早就做好了的,但是又请国师诵经加持,因此才没来得及昨日送来。”

    “您已经送了我许多礼物,这么大的宫殿都摆不下。”

    郑玉磬并无多少惊喜的意思,但还是微微红脸,低头谢恩:“其实圣人能赐我一个孩子,我便已经知足了。”

    圣上本欲拿了眉笔为郑玉磬画眉,但是只画了一边就被她嫌弃,便只能把眉笔重新交付给身旁宫人,俯身在她玉颈处落下一吻,“朕尚且有事,音音若是无聊,朕叫人再送些玉镯来给你挑选。”

    溧阳同他说起,秦君宜曾经在县尉任上的时候为妻子求了一份佛珠,并请高僧开光,虽然除却那次夜半忽然驾幸,音音并不曾当着他的面戴在腕上过,但总归是心头的一根刺。

    秦君宜能给妻子的东西,天子也能给,甚至比他好上千倍万倍。

    “圣上这便要走?”郑玉磬心里高兴,然而还是露出些依依不舍的神情,抱怨道:“明明是休沐,怎么前廷的相公们也不让您清净?”

    “天子便是如此,朕何曾有过一日得闲。”

    圣上亦不愿意走,然而他为了郑玉磬已经耽搁了许多事情,总不能叫人到锦乐宫来议事,起身往外去。

    郑玉磬只送到了内殿门口便回转梳妆,她瞧了瞧自己面上画就的眉黛,忽然起了厌恶之心,吩咐人下去,自己用湿帕子用力擦拭了几回,面色冷冷,将圣上所画的倒晕眉抹得干干净净。

    枕珠正要为贵妃重新画眉,却见宁越步入内殿,躬身向郑玉磬行礼道:“娘娘,三殿下过来拜谒,不知娘娘见是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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