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分卷(12)
他又冒出家乡口音了,盛尧迎风大笑,他怀里的乔知舒也跟着傻呵呵地笑,也不知道搞没搞明白笑点在哪。
和盛尧独处的时间里,乔知舒话会特别多,他在盛家人面前攒了许多话不敢轻易说,等着在哥哥耳边叽叽喳喳,所以一路上盛尧觉得还挺有趣。
孙家就在龙井村隔壁的上井村,两村庄之间仅隔十里地,骑马都用不到半个时辰,所以盛尧十一岁就能独自前往探望外公了。
他外公家在上井村半山腰上,是世世代代的茶农,所以山脚下有专门的马匹落脚点,专门接待前来买茶的商队。
到了孙家驿站,马夫过来扯着缰绳控制马儿,盛尧翻身下马,然后把乔知舒抱了下来。
乔知舒一落地,就见一只大黑狗冲他跑来。
啊啊哥哥!乔知舒吓得呜哇乱叫,反身死死搂着盛尧的腰,借力翘起两条腿,整个人挂在盛尧身上。
盛尧抱起他,喝退黑狗,走!
大黑狗紧急刹住,前爪匍匐在地,撅着屁股疯狂摇尾,很是兴奋,呜汪!
盛尧两只手兜着乔知舒的小屁股,哄着小孩儿,你越躲犬越吠,别怕。
哄完孩子,盛尧拿脚尖去勾了勾黑狗的下巴,黑子,去带路,回去给你拿骨头。
黑子原地跳跃了几下迎接小主人,然后就钻进山路去了,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小主人跟上没。
盛尧就抱着乔知舒上山,走到半山腰才将乔知舒放下,牵着他俯瞰脚下
满山的茶树一排排一列列,远看绿油油一片,静下心来细嗅,淡淡的茶香扑鼻,沁人心脾。
这些都是外公种的茶树。
乔知舒呆呆看着,茶树茶叶是长在树上的哇?为什么要种在山上呀?
盛尧松开他去一旁的山石上坐下,解开布包拿水袋喝了口水才道:因为高山云雾生好茶,来喝水。
乔知舒跑过去,两只小手搭在哥哥的膝盖上,昂着头接水喝。喝完水他就站在哥哥怀里,继续欣赏茶田。
我们这趟来要帮外公采茶,采完茶就有肉骨头吃。盛尧单手撑膝,侧着头看怀里小家伙的神色。
乔知舒中庭饱满,近看脸上有一层小绒毛,到底还是个孩子,听到肉骨头开心坏了,颠了颠脚,软软靠进盛尧怀里,好!
茶叶咋采呀?
盛尧觉得小孩儿真实的表现很有趣,这么迫不及待,是想采茶还是想吃肉?
一个问题而已,乔知舒仿佛吃到了肉骨头,笑昂了头,抻着小细脖子大喊:肉!
一大一小对着笑,盛尧是开心乔知舒终于不再像个小心翼翼的孩子,他宠的;乔知舒则单纯的是因为跟着哥哥,做什么说什么都开心,被骂被教育也开心。
想吃肉还不快进屋?傻小子,坐这儿等天上掉肉啊?
突然有了陌生声音的介入,乔知舒马上收起笑脸,小手也去抱盛尧的腰身,直到听见盛尧对着来人喊小舅,他才松了手,但是更紧张了。
孙鸿润:我说黑子今儿这般恼人是为甚,赶了一路渴不渴?肚子饿不饿?
盛尧站起身来,拍了拍乔知舒的背,叫小舅。
乔知舒瞪大眼睛,乖乖巧巧叫小舅,差点准备跪下来磕头,被孙鸿润拦住了。
咱可不兴磕头这一套,好孩子,走,跟小舅回家吃糖水。孙鸿润一把抱起乔知舒,这孩子黑瘦,但是一双眼睛纯善无暇,要磕头的举动更让孙鸿润心软。
孙家人都生的人高马大,孙鸿润打理一山的茶田,更是双臂有力,肩宽背厚,单手抱着乔知舒,另一手还去夺过外甥拎着的布包拿着。
乔知舒第一次坐在陌生的、高大的成年男子手臂上,他小手拢在胸口,一动不敢动。
盛尧了解他,对他说:小舅抱着呢,别怕。
乔知舒这才小心地将手搭上孙鸿润的肩头,一双大眼睛还怯生生偷偷把孙鸿润的脸盯着。
孙鸿润被小家伙逗笑了,问外甥:这是盛家几房的?抱着跟猫儿一样轻,胆子比老鼠还小,哈哈哈
盛尧脸上挂着笑,小舅,我考中了。
孙鸿润还在高兴外甥的到来,这个消息更是如获至宝,半山腰孙家院子里都飘来了他浑厚的笑声。
孙家人丁单薄,算命的说二老子嗣缘浅,果真膝下只得一女孙媛,一子孙鸿润。
孙媛就是盛尧的娘亲,她故去之后,孙家就只有孙鸿润这个儿子了。
到了孙鸿润这一辈,膝下更是一个男丁也无,有个八岁的小哥儿孙胜,还有个六岁的丫头孙含嫣。
所以盛尧的到来,让孙家二老喜出望外,孙奶奶更是搂着盛尧抹眼泪,是喜悦的泪水。
盛尧的舅娘去洗了一盘瓜果梨,自家炒的花生松子各端去一盘,一点也歇不住,又去厨房张罗午饭。留二老和相公在正厅和外甥叙旧,听外甥讲科考的趣事。
乔知舒很想粘着哥哥听故事的,但是他还记得出发前婶婶的交代,所以他溜下地往厨房跑,帮着烧火洗菜。
他这勤劳的举动惹得孙奶奶直夸,头回见你带盛家的孩子来,他是不一样些,天道酬勤,俭以养德。
盛尧马上接话,道出乔知舒在盛家的身份来
第18章
听闻那黑瘦的孩子是方氏给外甥买来的童养夫,孙鸿润怒目圆瞪,起身就准备下山骑马找方氏理论。
盛尧起身去拦着,小舅,我是真心疼那孩子,那日他差点葬身深山,我把他抱回来就决定把他养在跟前了,他无家可归,你若去找了方氏,那他往后在盛家,可就再没安生了。
孙鸿润梗着脖子,了不得小舅给他一口饭吃,但是方氏这般作贱你终身大事,只为给她儿子做垫脚石,小舅怎能忍下这口气?还有盛绍元那孙贼,当真以为你没了娘,背后就没人撑腰了吗?
他们当我孙儿稀罕董家那门亲吗?胜哥儿,去给爷爷取件袍子来。孙老爷子也气够呛,他身子骨硬朗,唤孙儿胜哥儿去拿外袍,竟是要儿子一齐去盛家找方氏理论。
最冷静的就是孙奶奶了,她尚在闺阁时读过些书,懂得不少道理,所以才能养出孙媛那样知书达理的女儿来。
孙奶奶杵了杵拐杖,主持大局,都坐回去!听尧儿把话说完。
盛尧微微红了眼眶,直直跪地,孙儿已束发,还时常让外公外婆为我忧心,劳小舅为我所累,孙儿实在是惭愧。
到底是读过书的秀才爷,一开口就让三个长辈软了心肠。
孙儿自幼在奶奶院子里长大,家中唯一年岁相当的只有二弟,但到底不同院居住,二弟同我并不亲近,奶奶年事已高,幼弟又缠绵病榻,知舒尚八岁,但与孙儿同心,他早慧勤劳,着实帮孙儿缓解了不少压力。
方氏将他领回来是有私心,但对于孙儿来说,却是送了个懂事贴心的弟弟于我。成亲之事还早,孙儿早已在心中立誓,不立业便不成家,将来的妻子若有了身子,我只要富富贵贵养着他,让他安安心心的待产,伴着我们的孩儿长大成人,与我一同寿终正寝!
实不相瞒,孙儿留知舒在身边,实有大用。有他挡着,父亲也休想插手我的亲事。
孙奶奶丢开拐杖去扶外孙,好孩子,我竟不知你娘的离世,在你心中埋下了这样大的警钟。尧儿,听外婆一句,你娘的死不怨你,女人产子本就是鬼门关里走一遭,但这不该怨腹中孩儿,你可不许再这样想了,外婆听了你心里的话,心如刀割我可怜的媛姐儿,她在天有灵怎么忍心看你因她的死而自责啊
孙鸿润高高大大一汉子也侧过头去拭泪,但到底是被外甥给劝住了。
那孩子是无辜的,既然盛尧喜欢,就不能因为教训方氏伤了那孩子的心,还得从长计议。
盛尧又连番说了不少乔知舒的好话,所以吃午饭的时候,二老爱屋及乌,又可怜乔知舒年纪小小没了爹娘,无依无靠的,山药炖肥鸭里俩大大的鸭腿给盛尧和乔知舒碗里各夹去了一个。
一家人和和美美,半点儿看不出哭过一场。
孙奶奶:霜降后才收了白菜腌了几大坛子,明儿一早让你舅下山买些肉骨头回来,外婆拿酸白菜给你炖了,你小时候每回来都嚷着要吃,外婆都记着呢。
孙鸿润应声接话,好,是该在家中备些肉了,明早我去多买些回来,去年的茶叶钱小舅都收回了,你们这几个小家伙就敞开了肚皮吃,多长些膘好过冬。
庆朝的房屋结构不耐寒,对于许多穷苦人家的孩子来说,挺过冬季是个可怕的困难。
孙家的气氛和盛家是两个极端,孙家男女不分席,亲情浓厚。
乔知舒在这里感受到了亲人的关怀和温暖,长辈们都温柔地撵他去玩,比他大几个月的胜哥待他如亲,六岁的嫣妹妹更是娇俏唤他小哥,总一副笑脸。
明明入了秋,乔知舒的心里却如夏日一般艳阳高挂,将他的心窝子烘得暖暖的。
吃完饭,乔知舒帮着端盘收碗,舅娘陶氏挡了去,去找你哥哥玩耍去,你才八岁,家里哪就用得小娃儿做事了?
说完陶氏就唤了家中奴仆来,她二人合力很快就将正厅收拾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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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盛尧跟小舅去将家中捕猎工具翻找出来,俩人就坐在稻场收拾,下午上山捉野兔。
孙家大院子外面还有一块大空地,通常用来打稻谷,和晒茶,这块空地被叫做稻场。
长辈不让乔知舒干活,他闲着没事做便蹭出院子去稻场粘着他哥哥。
孙胜过去拉他,乔儿弟弟,我给你打冬枣吃。
盛尧拍了拍乔知舒的小屁股,撵他去和同龄孩子玩儿。
跟你胜哥去,多打几个,哥也吃。
乔知舒撑着膝盖站起来,把胜哥伸向自己的手握住了,小声唤人:胜哥。
走!你跟妹妹捡,我来打!
孙胜虽也是个小哥儿,但是随他爹,皮实粗犷,上蹿下跳特别爱玩。
六岁的孙含嫣腰上挎着一个小竹篓,往常是用来采茶的,这会儿她给背着在稻场边的枣树下跑来跑去,捡了枣子就捏着啃了起来。
乔知舒接过胜哥递来的小竹篓,学着妹妹垮上了。
三个小家伙齐心协力打了小半筐冬枣,围着坐在地上扒拉,比谁的枣更红,谁的枣个儿大,谁的枣更甜。在这一声声的童言童语中,孩子之间的友谊在悄然滋长。
盛尧和孙鸿润收拾好了,准备出发,他三两步走去弹了弹乔知舒脑袋上的羊角。
乔知舒昂头看哥哥,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小手举着两个大冬枣,哥哥,好甜好甜!
盛尧接过来,俩枣被小家伙握在手里有一会儿了,都捂热了。小不点子还知道给自己藏好的,盛尧失笑,咬了一口冬枣,又脆又甜。
我跟小舅上后山挖几个陷阱捉兔子,你在家跟胜哥玩。盛尧又对小表弟交代了一句,胜儿,他要是困了,你领他上我屋睡觉,他不知道路。
孙胜扑去一旁父亲腿上,爹,我也要去。
乔知舒也去抱哥哥,哥哥,我跟着去好不?
秋猎变成五人队伍,大黑狗开路,俩大人打头阵,孙含嫣牵着乔知舒,乔知舒牵着孙胜,仨萝卜头把两个大人死死跟着。
秋天打猎是民间传统,百姓渴望在秋季获得更多的食物储备好过冬。对于小动物来说,秋天是果子成熟的季节,它们要出洞觅食。
盛尧他们不是专业的猎户,捉野兔的手段也就是挖陷阱,然后铺枯枝,上面再放一些萝卜叶子,最后附近插个棍子做记号就完事了。
大人设陷阱,孙胜就领着弟弟妹妹在附近挖树根。
土包子乔知舒什么都不认识,看大黑狗也跟着胜哥在刨土,他不解地问:胜哥,这是啥呀?
孙胜蛮力掰断了一小节树根一样的东西,他举到鼻子下闻了闻,然后高兴地说:是葛根,弟弟你去找我爹要一个小锄头来。
乔知舒回头,他已经看不到两个大人了,他迷路过,他害怕。
孙胜等不及,扯着嗓子喊:爹!我找到葛根啦!
孙鸿润也扬起声音回应,哦!
就这一瞬,乔知舒突然开朗,这里没有人要丢下自己,前方还有抱自己下山的盛尧,他不需要害怕。
哥哥!乔知舒一边跑一边喊,声音还有点喘。
欸。盛尧捏着刨坑的锄头,几步出现在了乔知舒的视线里,他高大的身影将照射进来的太阳光挡了个瓷实,但是他就是乔知舒的光。
乔知舒踩地枯叶卡吱卡吱作响,他扬起笑脸,扑去抱着盛尧的腰身,哈哈哈
盛尧手上都是土,双手张开晾在一旁没抱他,傻乐什么呢?葛根在哪儿?
乔知舒昂头,阳光被树叶挡去,零碎明暗的光点落在他脸上,他不得不半眯起一只眼睛,嘴里还是傻呵呵的乐,哼哼在前面!
盛尧也感觉此时的乔知舒有点黏糊人,但不让人反感。他递给乔知舒一根还算干净的手指头,被牵着去挖葛根。
前段时间下雨,雨水冲刷山坡,这葛根就暴露出来,让小孙胜认出来了,要整根还需要往下挖。
孙鸿润挖断了一截,他拿随身带的小刀削皮,给三个小家伙一人喂了一块。
乔知舒还是第一次吃树根,去了皮的生葛根白白的,里面好多毛须须,嚼开头两下是苦的,再嚼就甜了。
孙鸿润看着这仨小不点一模一样的咀嚼动作,鼓起腮帮子很是柔软可爱,慈爱地问:好吃吗?
像生红薯乔知舒腼腆地点点头,语气有怕说错话的小心翼翼。
哈哈哈。孙鸿润笑,没有红薯脆,就是甜树渣。
嗯!乔知舒点头,他感觉得到,小舅和他说话的语气很轻松,很平等。
赶着山里凉快了,一行人才下山,一人扛着一节葛根回了孙家。
晚饭依旧丰盛。
山上的夜晚格外冻人,乔知舒和盛尧挤在一个被窝里,他抱着哥哥的手叽叽喳喳,兴奋不肯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