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深殿春 第40节
“齐王今日进宫来,请废世子位,朕要不要答应呢?”赵究说着,不错过她面上一点变化。
沈观鱼只是皱眉,“齐王府嫡子只一位,另一个儿子生死不知,他忽然如此是何缘由?”
赵究道:“想来是要同你赔罪。”
沈观鱼冷笑,他们大概猜到自己找了赵究当靠山,才有如今伏低做小的模样,若还是昨日那般随他们回去,自己现在只怕半条命都不剩,什么赔罪,欺软怕硬罢了。
越想那下场,越觉得害怕,她下意识地贴紧了赵究的胸膛。
赵究却将人带高,和她面对面,认真问道:“若齐王府所有人跪在你面前赔罪,你可原谅?”
被问起的沈观鱼回想起齐王府的经历的种种,眼底都是恨意,她轻声说道:“我只要齐王府不得好死。”
“就算那老齐王跪在你面前也不肯?”
“绝不。”
她轻易不会仇恨谁,但若是恨上了,就要报复到底。
沈观鱼始终执拗地认为,若不是齐王府迷晕了她还不准她出门,她见到漫天纸条的第一刻就会跑去大理寺,一定能赶上那半个时辰,落雁也不会离她而去……
辱她之恨尚可逐渐消弭,亲人的性命才是她无法忘却的痛。
赵究见她并未心软,依旧执拗地要报仇,唇角勾了起来,小心抱紧了她:“你所愿的,朕都会帮你。”
“热……”
沈观鱼一句话打碎了赵究想温存的心。
他索性起身,居高临下打量沈观鱼,盯得她越发心虚。
“方才不是你先贴着朕?”赵究自己都没喊热。
沈观鱼斗嘴也是一把好手:“我贴完才发现热啊。”
“来人!”赵究朝外边吩咐了几句,很快,沉重的冰鉴就被人抬了进来,屋内的空气逐渐变得冰凉。
赵究点她额头:“你这侍女也不机灵,凡事不知道替你打点好。”
沈观鱼嘟囔:“没人挨着我,也用不到这些东西。”
“你还顶嘴。”赵究作势要咯吱她,沈观鱼忙捉了他的手。
然而沈观鱼还伤着,他也只是吓唬她,等见她给兔子似的一缩,还抓住了自己的手,笑吟吟地看她,不让她再把手收回去。
沈观鱼恍然想到从前未出阁时,这么亲近的人和举动还是和落雁打闹的时候,也已经多年未有了。
可她和赵究分明不是这种可以随意关系,一时反应过来正要尴尬时,析春就过来了。
沈观鱼这回终于瞧见,忙从赵究手中抽回了手,浑然不知析春先前已经看到更刺激的了。
她红扑扑着一张脸进来,将绿豆沙摆在几案上。
走时析春快速扫了一眼,小姐靠近几案去端那绿豆沙,浑然不知被赵究圈围住,陛下的手还搭在小姐的腰间,析春忙不迭又跑了出去。
沈观鱼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有些担心她是不是中暑了。
“可还热?”赵究的话响在背后,让她回神。
她磨磨蹭蹭摇头,手臂从后边抬了起来,将那碗绿豆沙舀起,递到她唇边。
沈观鱼吃了一口,接过来勺子,才发现自己还是在赵究怀里。
“陛下不吃吗?”她有些不好意思。
赵究摇头:“朕不爱吃甜的。”
沈观鱼以最快的速度吃完,拿帕子擦了嘴,正琢磨着下榻去,赵究却抱着她倒了回去:“不热了就再睡一会儿。”
两个人头挨着头,沈观鱼从未和旁人这样过,心不由荡到了一个奇怪的位置,寻不着踏实的感觉。
看着他闭眼时纤长睫羽在投下的一圈阴影,挺直的鼻子,干净的下巴,当年在明苍书院,就有很多女学子注意到了他……
她小声问:“陛下没有政务吗?”在这待得也太久了点。
这是嫌他赖在这了,赵究闭着眼睛:“老耕牛还得休息呢,嘘,乖乖睡觉。”
“噗——”
哪个皇帝这么比自己的,沈观鱼忘了藏住这一声。
他果然睁开了眼,剔透的瞳仁里清晰映着她,“朕很好笑?”赵究咬了她一口。
“不好笑!”沈观鱼挣扎着避开他的嘴,眼里分明还有笑意。
扶秋急急走进来,就见到这幅场景,一时怔然,怪不得析春从这边出去的时候脸蛋这么红,她在齐王府的时候从未见过这样的画面。
沈观鱼陡然被人看到和男人在榻上厮混,羞耻得低下了头不敢看扶秋,忙起身正襟危坐。
赵究也跟着起身,气氛正好时被人打扰了,他精致的面容上浮现几分戾气,望向扶秋的眼神不免凌厉。
扶秋忙低头跪下说道:“回陛下,小姐,老齐王刚刚薨了。”
竟是这等变故,沈观鱼回头看向赵究,赵究面色更是不好,人偏在这时候没了,沈观鱼没有道理不回去守孝。
“不必怕,朕派人随你回去两日。”
“嗯。”沈观鱼点头,心里琢磨起回府之后,他们会有什么动作。
荣善堂里一片兵荒马乱,起因是齐王妃不理会朱澜翠的话,一路要往荣善堂去找老齐王通气。
她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御医为什么会来给他看病,朱澜翠就追进来了,这个女人一样急昏了头,婆婆不可靠,她就跟祖父哭:“老王爷,您的孙子没命了啊!”
她扑通跪在老齐王床前,一把,惊得老人把刚喝下去的药都吐了出来。
齐王妃也吓了一大跳:“快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
朱澜翠也不是什么高门小姐出身,谁来拉她她就撕人脸,反正一定要齐王府找到她的夫君究竟是死是活。
等好不容易把人拉下去了,老齐王已经结结实实被吓了一遭,心脏一时抽搐不停。
齐王妃没办法,下人一边擦着药渍,她该说的话还得说,“公爹,待会只怕宫里的御医要来给您看看。”
老齐王不明白:“他,他为何要来给我看,孙子怎么就死了?”
齐王妃想撒谎,但又怕御医待会来了戳穿,只好说:“不过是昨晚传了公爹您病了的假消息进宫,陛下才派人来看看您的,也不必装病,只要”
“孙子怎么就死了,你们究竟瞒了我多少事!”老齐王觉得自己失去了对这个家的掌控,气得直捶床沿。
“哎哟,公爹,赵衣寒那是他自己的报应,偏爱往外头逃命,活该!”
老齐王却一下抓到了痛点:“逃命!怎么就到了要逃命的地步了,家里是惹到谁了护不了他?”
“这……”齐王妃正犹豫了,老齐王一个瓷枕砸了过来,“快说!”
“啊!”
她痛呼一声,捂着砸疼的手臂,委屈地将“借种”的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连同沈观鱼攀上了皇帝的事!
“皇帝!又是皇帝!”老齐王越听眼珠子瞪得越大,他们竟然瞒了他这么大的事,他齐王府怎么能承受得住天子的雷霆之怒啊。
老齐王晃了一晃,嗬嗬两声倒了下去。
“公爹!公爹!”齐王妃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也顾不得疼了,连忙往外喊大夫,屋里的下人也手忙脚乱的。
这时御医正巧来了,她连忙将人请了进来,此时老齐王已是僵硬不动。
御医上前按了按,老齐王胸口硬得像一块石头,面呈死灰色,他摇摇头道:“心脉瘀阻,心气衰微,乃是胸痹而亡,神仙也难救了。”
换言之,老齐王是被活生生气死的。
他已经接连为寿宴和降等袭爵的事气得掏空了身子,将养着根本不能刺激,如今可好,气急攻心,终是暴毙了!
一句话,惊得在场众人纷纷跪下,齐王妃望着公爹的尸身,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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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当面
齐王一回王府就听闻了这个噩耗, 下马车时狠狠摔了一下,直磕得头破血流。
进了府里,一路哀哭一片, 荣善堂里也是一样。
齐王大步冲进屋里,挥开父亲平日里躺的床, 就看到他的尸体,眼前止不住一黑,身子也打起了摆子。
他转身狠狠抽了齐王妃一巴掌:“这究竟怎么回事?”
齐王妃被扇得倒在了地上, 当着一群下人的面被掌掴, 她脸上痛麻,又羞又臊。
她解释不清楚,干脆指着朱澜翠骂道:“你这泼妇,气死了祖父怎么还有脸活着,来人, 家法处置她!”
事关老齐王的命,朱澜翠可不想轻易背这个锅,立马分辩起来:“我不过是和祖父说衣寒死了, 祖父半分都不在乎,你托我出去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分明就是你说了些什么才气死了他!”
“你!你……”齐王妃说不出话来, 干脆跪在地上呜呜地哭, 直叹公爹身子不好, 谁轻轻吹口气他都受不住,自己实在是冤枉。
齐王看着她这样子, 手都在哆嗦:“你, 你们!真是……一群孽障!”
可如今人到底是死了, 他还能怎么办, 哭天喊地聊表孝心罢了。
“死了也好,死了也好……”齐王铁青着脸,气过了这一阵,心里已在暗想对策。
老而不死是为贼,这一死,沈观鱼怎么说也得回齐王府守孝,他还有些话要递给她,但愿能给齐王府换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但表面的样子还是得做,朱澜翠被推下去行了家法,三个月只怕都下不了床,齐王妃丧事后要去佛堂自省一年。
赵复安那边也极快收到了这个消息,本就憔悴的脸色变得更加灰白,姚敏俞忍不住流眼泪,小声劝表哥节哀。
马车停在齐王府门口,沈观鱼扶着扶秋下了车,夏昀跟在一旁,这回他倒陪着一起进去了。
沈观鱼此时更加明白,那日夏昀不跟进去,是赵究要她看明白齐王府的下流手段。
她的眼底缓缓冷了下来,赵究心思深沉,就算现在对她可以说是有求必应,自己绝不能失了防范。
“你一块儿来可会害怕?”她问扶秋。
扶秋摇头,小姐都敢回来,她有什么不敢的,“去哪儿我都会陪着小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