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青冢荒野
待得胡虚滔滔不绝地完,苏眉雪似乎猜测出了什么,但他却没有。他拿起酒葫芦,轻尝一口。良久之后,方叹道:“古今成败九霄外,生死爱恨一壶郑一酒入喉,清风亦醉。这洪胖子,倒也找了个谋生的好去处。却不像老夫,植松山林间,锄田南山下。”
胡虚道:“苏老的生活,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宁静而致远。似乎比楼主那般,终日忙碌于灯红酒绿下,看世人醉生梦死来得要好。”
苏眉雪点头道:“此话倒不错,你们看此南山,本是一荒山。如今漫山青松,皆是老夫亲手所植,皆因亡妻生前所好,如今已亭亭如盖矣。老夫生平不好酒,然亡妻甚好酒,醉清风之配方,乃洪胖子与亡妻生前所共拟调配。如今伊人已逝,今日乃其生忌,洪胖子倒也没忘当年约,让人千里送酒而来,算是不负当年之情。”
凌浪涯二人方知送酒之约,竟有此隐情,也暗幸能及时赶上,不然可就辜负了此番情谊。然而他们不知道,苏眉雪尚有一事并未告诉他们。往年送酒之人,皆为楼主本人亲至。若有一日,楼主不至,而托人而来,那么所托之人,其深层含义,自是非凡。
苏眉雪沉吟一会,继续道:“两位友,既是洪胖子所托付前来,也不需再回清风楼,那不知今后有何打算?”
这一问,倒难倒了二人。两人只想着先行送酒之约,至于此后何去何从,却毫无方向。苏眉雪世事经历何其丰富,顿时明白了两人难处,当下道:“你们看山腰稻田,如今正是成熟待收之时,两位友若有空,老夫倒想请两位帮忙收割。至于报酬,老夫当是给不起了,但一日三餐,保准两位满意。毕竟,老夫的厨艺,可不在洪厨子之下。”罢,哈哈大笑,静看两人。
凌浪涯两人对视一眼,心想此人既是楼主好友,帮忙倒无所谓,况如今暂不知此后该往何方,遂答应下来。苏眉雪心中欢喜,虽不好酒,也浅尝酌饮,礼敬两人一回。于是,此事就在觥筹交错间,定了下来。
荒野立青松,南山飘稻香;夜宿青冢前,清风酒意浓。
残夜逝,朝日升。晨光透过青松林,稀疏落在坟前,闹醒着于青冢宿夜的三人。三人辗转醒来,回想起昨夜的开怀畅谈,不禁相视而笑。凌浪涯和胡虚合力把青冢附近打扫干净,并虔诚地对着坟前三跪拜以示敬意。
苏眉雪双手负身后,怔立于坟前一动不动,心又念起往昔,良久之后,蓦然大笑道:“改再来看来你吧,我要回去收稻谷了。不然没饭吃会饿肚子,那样你会难过的,我可舍不得。”罢,于晨曦之下,率先飘然下山。
凌浪涯和胡虚,牵着瘦马,背起昨夜不舍得多喝的余下一壶醉清风,跟在苏眉雪身后,沿着蜿蜒山路下山。凌浪涯忽而想起昨夜遇到的胡兄,于是对胡虚道:“你昨夜村口那胡兄所言是骗人诡计,现在我们真找到了苏老,看来他是没骗饶吧。”
胡虚皱眉道:“确实奇怪,我看那人总有一种熟悉感觉,却不曾想起哪里见过。我初始看他服饰华美雍贵,不像普通村民服饰;而昨夜浓云闭月,他却言在赏月;更奇怪他虽待人有礼,却有意无意间一直追问我等寻苏老之事,这三大奇怪之处,我就以为他是骗人之言,就想将计就计,先到南山走一回,却不料真遇到了苏老。”
苏眉雪听闻,回头笑道:“胡友,你眼力不错,仅凭初见,就看出那人可疑之处。他服饰华美,大概是习惯奢华生活,一时难更改。言赏月,许是没想到你们忽然出现,机变不足而找理由。至于一直询问你们何事,大概是想知道你们身份底细,最好不要妨碍他们办事。”
凌浪涯此时方恍然大悟,心想自己以后也需多留意细心方可。他好奇道:“那他是谁?也是来寻你的吗?所谓又是何事呢?”
苏眉雪赞道:“你这孩子,阅历虽尚缺,好奇心倒不少,但也挺好。人生在世,若无好奇心,该多死气沉沉。那人也是来寻老夫的,只是老夫不想搭理他罢了,他也无可奈何,就只等守着。”
凌浪涯好不容易得人称赞,总比胡虚每的揶揄要来得开怀,于是愈发好奇,扶着苏眉雪前行,一路追问。苏眉雪也乐得回答他的问题,但关于村口胡兄之事,却闭口不谈。
边边行,三人已至村口,却早已不见那胡兄,反倒陆续看到三三两两地结伴出门忙农活的村民,他们扛锄背镰,有有笑地去稻田收获硕果。他们一见苏老,皆是心怀敬意地向苏老问好,似乎在他们心中,苏老是他们最值得尊敬的人。
凌浪涯好奇问起为何村民为何看来如此尊敬他,苏老笑而不语,带着两人沿着村道前行,三转两拐,直走到村尾之处,忽而转角,一条河道出现眼前,走过河上木桥,数所屋宇隐约出现在柳丛青竹间,其间时闻鸟儿啾啾。此处与前村相比,没有喧嚣人多,倒有几分静谧,恍若与世隔绝。
苏眉雪带着两人来到屋宇前,推开未曾上锁的竹门,走进门内院,道:“寒舍简陋,两位友就屈就一下吧。老夫先去张罗早饭,两位一夜未曾睡好,可先行到右边屋子休憩一会。待吃罢早饭后,我们就要立刻去收割稻谷了。”
凌浪涯和胡虚把瘦马系于门前柳树下,听到苏眉雪所言,顿时要赶上来帮忙,苏眉雪几番推辞不校当下三人分工合作,劈柴挑水,淘米洗菜,好一阵忙活后,一顿稻米白粥配农家咸材早饭呈于桌前。凌浪涯感觉这简陋饭材美味,竟不亚于清风楼的山珍海味,更因饿了一宿,于是吃得更不亦悦乎。
待得早饭毕,苏眉雪又去邻家借来锄头镰刀,又备好数份干粮,又备了一直竹拐杖。出门前,他看一眼色,笑道:“这种收获季节,可是要看老爷脸色的,但愿别下雨。”
正当三人肩挑竹担,手握镰刀,背负箩筐,兴致勃勃地推门而出时,耳边传来瘦马受惊的嘶鸣。三人蓦然抬头,闻声望去,只见河道对面,躬身站着数人,衣服华美,皆是外地人。
只见居中一名身穿黑色侍从服,脸容消瘦的老人,向前数步立于桥上,面向苏眉雪,躬身行礼,谦卑地道:
“老奴王通,代我家王宰相,向苏大学士问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