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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1节

    白渌被怼笑了,骂了句脏话。

    番伯又道:“我知你担心什么,小燕有他自己的命。你护着帮着,他也不可能在你身边跟一辈子。”

    想了想又道:“他长大了,之后真要做些什么,你也不要拦着他。”

    白渌莫名:“我能拦着什么?他又能做什么?难不成还真跟来接他的人走?”

    番伯摇头:“谁知道呢。”

    白渌生气:“你是村里最牛逼的道公佬,你不知道谁知道?”

    番伯却不受他那急脾气影响,只笑:“白工,世事无常。”

    白渌脾气来的快去得快,抽了根烟又冷静下来,觉得番伯说得挺有道理。

    “他那么能耐,脑袋砸穿还能和我打个平手,我本来就管不了了。”

    起身要走,被番伯又喊住:“另外一件事不问了?”

    白渌骂娘:“就说你这糟老头子什么都知道!”

    犹豫了下道:“是我妹妹……”

    番伯说:“哪一个?”

    白渌一愣,摇头苦笑:“不是那个狼心狗肺的,是另一个,早年我家老头刚发迹时结了不少仇家,老婆死前好不容易留下的老来女却被人给偷着抱走了,去年老头生日,醉了酒又提起了,我就想问问,您说还能找回来吗?”

    番伯凝神沉思了半晌,道:“或许可以,有些人缘分没散,总有一天会再聚。”

    第157章 各有各运

    又被迫听了人隐私的楼明玥多少有些无奈, 好在他和这家人不太熟,也不懂他们这弯弯绕绕的内情和关系。

    本要回屋,发现房间里李姑姑和丁平聊到动情处, 正悄悄抹泪, 楼明玥不好打扰, 只能继续留待原地。

    这时,隔壁又来了对夫妻,一进门对着那番伯竟是要拜,被急忙搀起后哭着说自己远道而来, 只为求道公佬救人一命。

    原来他们有个孩子刚二十的年纪,在m城工作, 十天前在一工地上出了意外, 送医急救在特护病房烧光了钱却至今未醒,二人实在没法,听人说明会村的道公佬本事极大, 远近闻名,便死马当活马医的多方打听找到了村里。

    想是这类来访者不少,番伯已见怪不怪,他没说行与不行,只瞧着那丈夫几眼后问了几个问题。

    “在m城南边那处工地?喝醉酒爬上顶楼, 失足摔了下去?”

    那丈夫本僵着表情一听这话浑身发抖,道公佬问的细节他们刚并没提起, 眼前人却一见便知,他顿觉真遇到了高人, 面上不禁显出喜色, 以为儿子有的救。

    番伯下一句却边摇头边说:“命丢不了,但也醒不过来了。”

    这话让两人没法接受, 那妇人哭得撕心裂肺不愿罢休,怨儿子年纪轻轻得此遭遇,又怨道公佬狠心,竟看着他们伤心也见死不救。

    刚扎竹船的两个村民要把他们拖走,被番伯阻了,番伯由着她哭够了才说:“他这条命已经是被人救下的,不然摔下去当场就没了。”

    这话却让那妇人怀疑,一下收了眼泪:“被谁救的?那天送到医院的就我儿子一个,被救了他还能是这可怜下场?那救人的怎么没死没伤?现在还跑没影了?”

    番伯道:“你怎么知道他没死没伤?”

    妇人一愣,渐渐翻脸,显出怕被讹上的警惕来:“你这老头简直莫名其妙,救人没本事,空口白话倒扯东扯西,你这安得什么心?是要我们拿赔偿金吗?谁给介绍的骗子,故弄玄虚胡说八道!”

    话落推开两旁村民就怨怼着离去,倒是她男人,凝立原地,面带迟疑。

    番伯见此,也没生气,只轻轻叮嘱他:“你得劝着你老婆点,强求的话,连昏着的命都要送了。”

    那丈夫犹豫:“真……真有人救了我家娃儿吗?”

    番伯说:“你有心可以多去那出事的工地打听打听,总有人瞧见的。”

    丈夫:“那……那他人可还好?活着吧?”

    番伯叹气,竟不语。

    又发现那丈夫也扭曲了表情时,番伯才道:“算活着,以后也会好的。所以没人要你们的赔偿金,只是你既然知道了这恩,你可以不报,但不能忘了这情,也不能不信。”

    说完,不再管对方是何想法,让身边人送了客。

    待院里复安静下来,有村民见道公佬取过水烟只抽不语,像怕他被气到了,上前小声宽慰起来。那人和番伯长得有八分像,该是儿子。

    番伯听了只淡淡的笑:“我是叹,不同人不同命。”

    儿子说:“我知,你同我讲过,有人命薄,有人命重。”

    番伯点头:“九成九的人命薄,受一点灾啊难啊,魂就飘没了,偏有那万里挑一的人的命,又贵又重,不到寿终正寝,中途再伤再痛,即便断了气,只要那壳子没坏透,魂飞一圈还能回头,谁都拖不走。”

    “其实要救那俩夫妻的薄命孩子也不是没办法,找个命重的替他兜着,原壳子能用就在原壳子里活,原壳子用不了坏了,办场法事,再给他找个新壳,然后让那命重的就近陪在身边整一年,什么苦的难的都帮他挡下,人自然能好过来。但人家命重的可不欠他的,没道理被这样耗。所以说,各有各运,勉强不得……”

    话说完,番伯又抽了口烟,慢慢向隔壁转过了头去,一眼对上了篱笆这头目瞪口呆的少年。

    不知是早知有人在这里,还是村野高人的处变不惊,番伯磕了磕那竹制的水烟筒,朝此悠悠一笑。

    大概是觉得楼明玥长得小,番伯像跟个孩子说话一样:“你也有问题要问吗?”

    刚那通言语着实让楼明玥大开眼界了,可自小受的教育又让他不至于真信,更多的全当是自己瞧了场农村神话剧。

    楼明玥摇摇头。

    欲走,却又忽然转身道:“这世界上真的有鬼,或者有神吗?那半夜出现在我旅馆房间里的,是鬼还是神呢?”

    总算和李姑姑寒暄完的丁平刚走进院里就听见这一句话,差点没吓得被隆起的土坡给绊死。

    丁平:“什、什么啊?”

    被他听去的楼明玥有些心虚,又见那番伯笑看着他,索性把前几晚夜半遇到的诡异动静老实说了:“我不信那些鬼怪之类的东西,但是却又很奇怪,没法用科学解释。”

    丁平对他刮目相看:“小少爷,你不怕嘛?”

    楼明玥点头又摇头:“第一天是有些害怕,后来,遇到小偷那天也害怕,但那只鬼,不对,那个神……反正不知道是什么的,也就晚上来转一圈,什么都没做,似乎还替我把坏人赶走了,我就没那么怕了。我觉得,如果有灵异现象,他应该也没想害我。”好像还保护了他。

    丁平服了:“还……还有小偷来过啊?你竟然不告诉我!”

    楼明玥避开丁哥指责的眼神,假装没看见的望向番伯。

    番伯不像一般的神职人员,逮着个常人就传播玄学思想,他说:“那便是了,神鬼这东西……你信则有,不信则无,若你觉得对你好,是神是鬼有什么重要。”说着又招呼院里人扎起了竹船。

    这话玄妙,楼明玥细思了半晌被仍没放弃的丁平打断,果然如他之前所料,又开始苦口婆心要他搬出那穷地方,另择他处住。他甚至祭出楼明珏来,表示楼明玥要不搭理自己,他只能向他们董事长去告状。

    楼明玥也有对策,说就算找房也等自己从明会村回去后亲自看了再说。

    “而且,哥哥明天就要去b国谈生意了,这个项目很大,我们不要打扰他,不如等他忙完吧。”

    丁平无语:“小少爷……”

    楼明玥装傻,指向门边:“看,李姑姑来了,给你带了好东西。”

    ……

    客屋沿海,海边气候多变,下午还是大艳阳天,傍晚就下起滂沱大雨。

    楼明玥站在窗边看着积水的院落,听说明日就要办年例,倒替村民操起心来,担心雨落一夜没个停。

    阴晦间,隐约发现屋檐下有什么在挣动,细看之下辨出是一条小奶狗,像伤了哪里,嘤嘤痛吟淹没在风雨里。

    不等楼明玥着急,有个人先他一步从隔壁房间走了出去,一把提起那东西垃圾一样翻看起来。

    见他把狗倒提着动作粗暴,本不打算管闲事的楼明玥看不下去的也开门上前。

    他说了和那男生相识以来的第二句话。

    楼明玥:“它脚破了,你这样提它它会伤得更重。”

    站他面前的人脑袋裹着厚绷带,正是被他舅舅硬拖来此的“老邻居老熟人”小燕。

    小燕哼笑一声,反手把狗递上,口气讥讽:“那你来?”

    楼明玥也不客气,转身从房间中取了个小药盒。自小就算没带钱,他也不会忘带这东西。从里面拿了绷带和止血棉,楼明玥接过小狗像模像样的给它处理脚上的伤口。

    可惜伟大的正义感没法弥补技术上的缺憾,不仅扎得磕绊,自己的手还在小狗挣扎时被剪刀豁开了条深深的口子。

    “唔……”楼明玥隐忍着才没有喊出声来。

    而抬头就在面前人展露的半只小眼睛里成功看到了明晃晃的嘲笑。

    楼明玥挫败的瘪了下嘴。

    像是瞧够了他这幅无措样,小燕粗手粗脚的夺回了那狗和楼明玥手里的绷带。

    看他那消毒止血一气呵成的动作,楼明玥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在旅馆里见过这人给自己的脑袋换药。

    看来是遇到这方面的行家了。

    医药包用完,楼明玥想取回,可他探去的动作像是引发了什么误会,竟被那男生一把抓住了手,一边嫌弃的瞪他一边不情不愿的替他看起了伤口。

    小燕阴阳怪气:“你倒是不知道客气。”

    楼明玥想说他并没有求这人帮忙的意思,可有他反驳这几句的时间,人家都把他伤口处理好了。

    楼明玥只能闭了嘴。

    近距离看小燕,楼明玥有些冲击于他伤势的严重。这么多天了,那脸竟然还是肿的,皮肤依然极致膨胀,青紫充血,一点没见好的样子。不过倒也不见恶化,伤口发展像停滞了一样,也是奇怪。

    不过不管如何o省这闷热的气候,他这样一天天的,一定又疼又难受。楼明玥忽然有些不忍,也生出些佩服和好奇来,这个人竟然还能这样行动自如。自己在脑外科动手术时,见惯了不少脑袋受伤的病人,这么重的伤,可是要躺icu的,这男生的生命力也太旺盛了。

    一回神,才发现伤口早已处理完毕,眼前人像是在等他能呆到什么时候,见他活过来了,不屑的骂了句:“笨。”

    楼明玥没和他生气,反而道了句谢。

    男生却瞟了眼手边那狗,不依不饶道:“这种东西有什么好救的,你不救,它命贱得很,想死都死不了。你去救,救回来是残的,不如不救。”

    楼明玥心觉这男生怎么说话这样刻薄,又蓦地觉出了什么,看看小狗的伤,又看看眼前人,软了语气。

    他说:“他死不掉,不是因为命贱,是因为倔强和顽强。而且,残了又怎么样,病了残了的生命就不配活着了吗?”

    如果有稍知事点的长辈往此地走,一定会被这两青涩少年对生命的高谈阔论给惹得发笑。但他们却很认真,认真于各自目前只有短短十几年的人生。

    对楼明玥的话,小燕只冷笑,光那嘴角扬起的弧度就像嘲讽他不知人间疾苦,凭什么说这样的话。

    果然,小燕说:“连点风吹都怕得不敢睡觉的人有什么资格谈顽强谈倔强?”

    难得兴起和人说一说人生的楼明玥一下被扭了话题,又莫名这人怎么知道自己被夜半凉风吓的不敢睡觉过。

    最后还是决定不和他计较。

    将小狗在廊角的软草上安顿好,楼明玥回了房间。

    借着大灯一抬手才发现,中指竟然被扎了一个很大的蝴蝶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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