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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云鬓添香 第36节

    被丁氏这么一提醒,三姐弟才如梦方醒,锦官一个箭步冲过去,便要从爹爹的手里抢东西。

    可惜被叫来的几个本家的叔公也不是吃素的,拄着拐杖横在身前,不让两兄弟靠前。

    总之,苏家那日极为热闹,有几位叔公撑场,苏鸿蒙在休书上按了手印,就此将丁氏休掉了。

    那三个儿女哭得凄厉,丁氏也哭喊着几个儿女还未成家,她但凡有一口气,哪里也不去。

    苏鸿蒙看着昔日的妻子哭得花容憔悴,披头散发的样子,其实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再加上彩笺他们苦苦哀求,便有心松口让丁氏暂且不离家。

    但是几位族老担心丁氏再回光返照,便不停劝解,说这休妻不离家,外人怎么能知道苏家清理了污垢,就算他以后再娶妻,说出去也不好相看啊。

    就此在几位“拆婚”族老的规劝下,苏鸿蒙还是不顾儿女哭求,将丁氏的衣物打包,然后将她用马车送回了丁家。

    香草那日出门买东西,路过苏家胡同。她见巷子口围了一堆人,便看了一眼热闹,恰好看见婆子死拽着丁氏上马车的场面。

    那丁氏狼狈极了,脚上的鞋子都被丢拽掉了,披头散发如一袋破布般被扔甩上车。

    香草看着周围人的指指点点,觉得解气极了,连忙跑回去告知了大姑娘。

    苏落云早就料准父亲一旦了结榷易院的官司,就会处置丁氏。

    她倒是没有什么惊喜的感觉,只是在母亲的牌位前上了新香,添了果品。

    若是母亲在世,听到这样的消息,大约不会太过快慰。

    丁氏可恶,可是父亲在休离自己孩儿的母亲时,并没有给十几年的枕边人留下足够的脸面。

    那等驱赶前妻的样子,与当初不顾及母亲何等相似?男人如此薄幸,更叫人心凉。

    落云的年纪大了,也似乎渐渐懂了母亲的心。

    如今她才算明白,母亲如此迅速凋零的,不光是因为父亲另结新欢。

    母亲情殇,大约终于明白了自己所托非人,一直尽心敬爱的夫君压根不值得爱,这是最令人无望痛苦的。

    所以香草问大姑娘要不要回苏家看热闹时,她也是淡淡道:“幸好我看不见,不然这样的热闹,看着也会觉得腌臜眼睛……”

    丁氏离了苏家,只不过少了给她添赌下绊子的人。至于父亲那边,大约还是要再给她添个继母,却不知会是什么品行的了。

    落云从来不认为这日子因为别人倒下了,就会变得更好。所以,她还是要勤勉做事,自己过好自己的。

    韩世子帮了她这么大的忙,总要表示一下感谢。只是这么大的人情,光是买几盒板栗糕显然不够。

    落云想了想,花大价钱买了个手掌般大的羊脂白玉,请人雕琢成弥勒佛的摆件。

    那玉质出水,通透得很,鼓鼓的肚子都是泛着水光。

    这玉摆件不是随身之物,也避免了男女私相授受的嫌疑。

    这等笑口常开的玉佛送给身份尊贵之人正好,落云让香草装在盒子里,然后带着弟弟亲自送到世子府上。

    不过韩世子似乎有客人,并没有立刻见她,只是让管事代收了那玉佛。

    既然贵人事忙,落云自然不敢多打扰便带着弟弟告辞了。

    可就在她们刚转入了甜水巷时,就听青鱼巷里车马滚动的声音,看样子世子又要外出游玩了。

    按照往常惯例,落云照例会停在巷口,等着跟世子寒暄几句。

    更何况她刚才送礼没见到人。

    往常王府的马车看来了隔壁芳邻总会停一停,谁知今日那马车仿佛要去前营打仗一般,呼啸着从姐弟俩旁边驶过了,那一阵风将两人的袖子都吹鼓了起来。

    落云并没有在意,觉得世子是有急事出门。

    可是随后几日,无论早晚,她都没有再遇到巷口闲庭散步的世子。

    时间久了,落云也终于明白了,世子好像在躲着她。

    虽然她自问并没有得罪世子之处,但是想想父亲的事情的确很麻烦人。世子心好,帮衬了她,但也为此担了风险。

    世子大约不希望她觉得拿捏了他的短处,就可以对世子府予取予求,所以适度冷淡疏远一些罢了。

    既然贵人疏远,她也要识趣,自然也不必在刻意走那人情世故。省了早晚的麻烦。

    这日,她刚从铺上回来,还没走到巷口便听有人在身后喊。

    那声音是许久不见的陆誓。

    他比弟弟大,老早就过了童试,不过也要参加今年的的大考,此时正应该在家用功,不知为何却来了这里。

    陆誓虽然喊了人,可看着落云清丽的脸,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顿了顿,道:“你父亲的事,我听爹爹提起,怕你烦忧,便特意来看看你。”

    落云后退一步福礼道:“当初我父亲入榷易院是受了陆先生的举荐,他如今不得赏识,犯错被撵,其实是带累了陆先生。按理说应该我父亲给他赔罪才是,实在不敢劳烦公子挂念。”

    陆誓的嘴唇动了动,他此来可不是想掰扯两家恩怨的。

    自从上次被落云点醒后,陆誓也沉思良久,自己的性子太过软弱,被母亲说服同意娶了彩笺,从此一步错步步错,失了落云的心,这全是他咎由自取。

    落云不肯再信他,无非是因为自己拿不定主意,独立不起来。

    可他不想失去落云。想起两人从小长大的两小无猜,陆誓的心总是觉得钝痛。

    跟苏家的婚事告吹之后,母亲又给他说了几门亲事,全都被陆誓毫不留情地推拒了。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待自己金榜题名,有了功名在身,不需家里供养时,再去苏家提亲。

    领了官职之后,基本都要外放历练,他会去个离家远远之处,带着落云过自己的日子。

    到时候,落云不必侍奉婆婆,可以随心过日子。

    做了这个决定之后,他便来见落云,跟她表明心迹,求得她的原谅,也让她再等等他。

    落云听了陆誓磕磕巴巴,带着孩子气的话后,默默叹了一口气,倒是想起前两天在铺子上时,听到陆灵秀跟她说的话,说是她哥哥跟家里又闹了几场,说死都不肯定亲,还说除了苏家落云,宁可终身不娶。若是母亲再啰嗦,他便将书本都烧掉,也甭等着秋试了。

    那陆家的夫人被儿子闹得不行,怕他耽误自己的前程,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只说若他这次考得功名,他爱娶谁,便娶谁,她这个做母亲的绝不阻拦。

    其实陆夫人清楚,苏陆两家现在这彻底都闹掰了,苏家大小姐又不是傻子,岂会再嫁给她儿子?

    到时候苏家姑娘自会让陆誓碰个满鼻子灰,她又何必枉做坏人?

    而陆灵秀则恳求苏罗云说,哥哥大考在即,务必不能紊乱了他的心神。若是他偷偷来找,说些什么冒傻气的话,还请落云怜惜哥哥前程,莫要说出什么太让他伤心的话来,只求过了这关再说。

    苏落云当时还觉得好友多虑了,现在才发现知兄莫若妹,陆誓还真的心存残念。

    第38章

    落云很感念好友灵秀当初对自己的帮衬。而且她的家里也有备考的考生,能理解好友的心情。

    所以她想了想,决定便依着陆灵秀所言,不必说硬气话,先将陆誓哄回去再说。

    “陆公子……你现在既无功名,又身无所长,跟我来说这些,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陆誓听落云的话意似有斡旋之地,顿时大喜过望,忍不住又上前一步道:“落云,只要你肯等我,我一定考取个功名回来!”

    落云叹了口气,沉声道:“马上就要临考,你却还有时间到我这里闲逛,依着我看,你不像能考上的样子……”

    陆誓见落云看轻自己,顿时急切道:“你莫要生气,我这就回去,今日来只是跟你表明心迹,也希望你再等等我,我……一定会给你个锦绣前程的!”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包药递给了落云:“这是我在古书上查找的明目良方,里面的药材也是我亲自碾压成粉……这段日子,你多保重,这次,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落云不想收,她刚想将药包推回来时,陆誓却已经转身兴匆匆地离开了。

    他也没指望落云能一下子答应,只要她不再对自己冷若冰霜,那么他们之间就还有希望!

    落云无奈,只能拎提着药包转身回巷子。

    没想到刚要往甜水巷走的时候,香草就在她身后小声说:“大姑娘,世子在巷口转角那站着呢……”

    香草只是提醒姑娘,自然不好说得太细,比如说韩世子好像在外面赌输了钱,面色清冷,有些不顺的样子。

    苏落云闻言一愣,仔细算算她好像有十多天没有遇到这位爷了。不过偶然碰上也没有什么稀奇。

    世子似乎不太想见她,她识趣就好。所以,她便朝着香草示意的方向拘礼一下,便准备转身回家了。

    “苏小姐似乎不想跟我多说话,也是怕耽搁了在下的学业?”显然,他刚才在巷子转角,听见了陆公子跟落云说的话,便以此调侃。

    堂堂北镇世子,哪里需要跟寒门子弟一起恩科?再说了,好像是他不想跟自己说话吧?

    不过跟这等权贵,无须讲理,落云只能勾起嘴角,微微一笑,表示有被世子的幽默逗笑,然后再各做各的去。

    可是韩临风今日似乎不忙,依然站在落云的身前,盯着她似乎变得丰盈些的脸,说道:“有些日子没见小姐,也忘了问送你的猫儿可好,闲来无事……可否去你府上看看?”

    苏落云没想到他突然提议上门做客,一阵哑然之后,也只能应下。

    说起来,两个人做了这么久的邻居,韩临风一直从墙上飞来飞去,还没从苏家小院的大门进去过呢。

    当世子爷跨过门槛,撩动长衫,安然坐在了落云的厅堂里后,看了看香草怀里抱着的那雪团,便顺手拿起一旁缠了彩布条子,挂着一串铃铛的小棒子撩动奶猫阿雪。

    苏落云听着挂在小棒子上铃铛的哗啦直响,一时停不下来,也不知道世子是打算撩逗猫儿,做客多久。

    好不容易等到世子撩逗完猫,又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用茶盖抹着漂浮的茶末:“方才不巧,听了小姐与那位公子的话,看来小姐红鸾星动,秋考以后,便要考虑婚嫁了?”

    落云每次跟这个男人说话时,都是加了十二分的小心,生怕听错了他哪一句话外音。

    这次一听他问自己是不是要嫁人了,倒是立刻明白:他担心自己成亲之后搬离甜水巷,脱离了监视,又会跟婆家人说些不该说的。

    于是她立刻从善如流道:“我一个瞎子,若是嫁人岂不是祸害人家?大约这辈子,都不会嫁人的。”

    韩临风笑了一声:“你这般年岁,说一辈子不嫁也太早了……我看那位公子如此诚心,若是将来加官进爵,拿着凤冠霞帔,高轿骏马来聘你,你还能推拒了不成?”

    落云自嘲一笑:“我自己有买卖店铺,不嫁人也能养活自己,再说了,就算真嫁人,我也不会寻门楣太高之人。一来是够不着,二来也不好相处。”

    她这话本来是给世子宽心,表示自己就算嫁人,也不会嫁入官家子弟那里去泄他的秘。

    哪想到,世子听了似乎不甚满意,声音骤然沉了一下,追问道:“如何不好相处,说来听听?”

    苏落云有些接续不上世子的思绪,待顿了一下,便悟出他是在问豪门有什么不好相处的。

    这个回答也不用想,都是现成的,苏落云只需将鲁国公府二小姐当面告诫她的话照搬过来就成了。

    于是她笑着学了方二小姐的话:“我的样子虽然长得略好些,又够可怜,也许能得贵人垂爱,高升一步入了侯门贵府。可是在高门深院里,就算为奴为妾,也得后脑勺长眼睛,提着一口气过日子。我连一双眼睛都没有,两眼一抹黑,又如何相处?”

    这次韩临风没有说话,只是将茶杯放回桌上,淡淡道:“你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

    话说到这里,似乎也说干了。

    韩临风也算看过阿雪了,探亲完毕,将怀里的奶猫递给了香草,便默不作声起身离去了。

    香草跟在小姐后面,将世子恭送出门,关上府门时,长出一口气,小声问小姐:“世子爷今天抽的是什么风?难不成后悔将猫给了小姐,想要寻借口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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