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分卷(76)
江梦枕摸了摸齐鹤唳的脸颊,悠长地叹息了一声, 我只是太过震惊,本以为他再也不会出现了, 这个人...让我痛苦至今,他虽然死了,可我却还是不能原谅他, 他不仅杀死了我们的孩子,还让我再不能...
他哽咽地说不下去,齐鹤唳一阵难受起身把他紧紧搂在怀里,江梦枕抱着他的腰呜咽着哭了出来,齐鹤唳的心肝腑脏都要被他哭碎了,他不知多恨自己当年的愚蠢糊涂。两个人之间的事总有商量转圜的余地,一旦扯进了第三个人,马上就变质变味,插入者成了捅向对方心坎的刀,齐鹤唳为了一时的意气把心爱的人伤到如此地步,他悔不当初,却说什么都已晚了,只有低头轻吻着江梦枕的发心,喃喃道:都怪我不懂事,让你难过了... ...他的出现,让你再不能信我了、不肯再嫁给我了,是吗?
江梦枕在他怀抱里摇了摇头,闷闷地说:我不是不肯,是不能...
为什么不能?齐鹤唳捧起他的脸,用拇指轻柔地抹去他脸上的泪,梦哥哥,我不是在逼你,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在顾虑什么,我们现在这样的好,除了没有住在一起,和成亲有什么区别呢?我想天天见到你,更不愿街头巷尾的无聊小民天天把我们的事当作谈资你明明是世上最贞静贤淑的哥儿,嫁了我这样一个丈夫,仍无怨无悔地一直守着我,他们怎配嚼说你?
江梦枕静静地望着他漆黑的眼睛,心里的感情几乎要满溢出来,他和齐鹤唳几经生死才有今日的心意相通,如果不能名正言顺地厮守到白头,此生终归遗憾。肖华临死之前还在怨怪世人生来的不公,但人在生死与健康面前是最平等的,血姬草毁了江梦枕的身子,他当时能保下一条命已属不易,死胎在腹中存留的时间太长,他又在未出月子时车马劳顿地离京,更加之心情郁结,几番作用下已伤了哥儿生育的根本,就算孙大夫这些年一直用汤药帮他调理,也难再有孕。
肖华毁了他与齐鹤唳的从前,又让他不敢以一具不能生育的身子再与所爱的人重续前缘,江梦枕岂能不恨他?他自觉再嫁给齐鹤唳,反倒是害了他,更怕为了子嗣之事与齐鹤唳产生嫌隙。男人娶妻纳妾,不过是为了绵延子嗣,在这世间无后为大,江梦枕怎么忍心让齐鹤唳断子绝孙?他们现在已好到了顶,江梦枕害怕说出这个事实后,二人的感情会走上下坡路,齐鹤唳可能会怨怪他的自私,又或是一时勉强接受,在几年或者十几年后看见别人子孙绕膝时突然觉得不值,江梦枕那时只会更加绝望,他是该为齐鹤唳纳进新人,还是干脆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江梦枕垂下眼睛,把头脸埋进齐鹤唳的胸口,这样美好的感情,如果因为他无法生育而褪色,将会是多么的令人怅惘,你说的是,我们这样的好,有时我甚至想就这样死在你怀里...江梦枕眼中又泛出泪光,如果在最快乐的时候死去,仿佛就会永远拥有那份快乐,若他真在这一刻死去,心里充盈的是齐鹤唳对他毫无保留的爱,他们的感情也会停留在最好的时候,以后齐鹤唳想起他,亦会满怀着眷恋和遗憾,这样的结果也许胜过被流光和无后的苦恼所消磨。
你怎么说这样的话?!齐鹤唳心里一颤,急急地说:你到底瞒了我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想?梦哥哥,我自小就蠢笨,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我求你明白的告诉我,否则我真的猜不到... ...肖华罪有应得,你应该高兴才对,怎么反而伤心起来?
没什么...没什么,江梦枕含糊道:只是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心里还是难受,我不想再听见这个人的名字了,我讨厌他、我真恨他。
好,我们不提他,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人。齐鹤唳忙转开话题,想方设法地逗江梦枕开心,你看这个秋千,想不想江陵侯府里的那个?是我亲手做的,你喜不喜欢?
当然喜欢,我喜欢你为我用心,江梦枕摸索着秋千上系着的五彩丝绸,轻声道:小时候父亲常常一边推着我荡秋千,一边教我念诗,我还记得他教我的第一首诗是王维的《少年行》:汉家君臣欢宴终,高议云台论战功...
天子临轩赐侯印,将军佩出明光宫。 齐鹤唳笑着说:看来你注定要和我在一块儿,这难不成是诗谶?
你的侯印却误在我身上了,等我回宫再和姐姐去说...
齐鹤唳打断他道:梦枕,你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都不要紧,你记着我的话,别再为旁的事费心伤神,好吗?
江梦枕颇感安慰,脸上终于绽出一个笑容,齐鹤唳备受鼓舞,转到他身后道:来,我推着你,保管荡得又高又稳!
别!江梦枕赶紧抓住秋千的绳索,我害怕,长大后反而不敢玩这个了。
试试嘛,齐鹤唳扶住他的肩膀,就算有什么意外,我也会接住你的,你就信我一次!
江梦枕犹豫半晌,见齐鹤唳一脸跃跃欲试,终不忍拂他的心意,大着胆子说:那你轻轻地推,我有些怕高。
齐鹤唳一口答应,江梦枕一开始还有些紧张,荡了几下后,他见园中花团锦簇,丝缕的彩绸被轻风吹起来、更添意趣,他感觉到一种久违的惬意与自由,不禁来了兴致,笑闹着道:你也太小心了,我是琉璃做的不成?不许偷懒,再用些力气!
齐鹤唳笑意更深,你怎么又不怕了?
并没我想那样可怕,我还想再荡高些,看看远处!
齐鹤唳当然无不从命,秋千在不知不觉间越荡越高,江梦枕在风中眯起眼睛,看着远处的亭台楼阁,见凝碧池隐隐在望,他刚要告诉齐鹤唳他瞧见了池水,回头间却见自己离地极远,心里不由一慌,手上一松身子在刹那之间失去了平衡。
江梦枕吓得大叫一声,紧紧闭上了眼睛,可下一刻他已别人从身后稳稳地抱住,齐鹤唳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别怕,我在呢,我说过会接住你的...
江梦枕躺在他怀里缓缓睁开眼睛,齐鹤唳的身体垫在他身下,让他没被伤到半分,江梦枕心里一时涌进许多感触秋千一如感情,想得到飞翔的快乐必须战胜自己的恐惧,高处的风景只有有勇气的人才能看清,如果齐鹤唳能接受他不能生育的身体,像他答应过的一样,无论如何都会接住他,那么江梦枕就会冒着从云间跌下来的风险,坚定地再相信他一次,再给彼此一个终成眷属的机会。
让齐鹤唳没想到的是,宫里不久后就颁下了为他封侯的诏书,他不知是江梦幽改变了主意,还是江梦枕又去为他抱了不平。他换上侯爷的锦袍华服、腰佩金印进宫谢恩,江梦幽见了他脸色仍是淡淡的,齐鹤唳没看见江梦枕,谢恩后便要告退,江梦幽忽然道:齐侯爷进宫一次,不去见见梦枕么?
若太后允准,下官当然求之不得,齐鹤唳不卑不亢地说:若是唐突逾矩,下官也不强求,毕竟来日方长。
好个来日方长,江梦幽笑了一声,向身边的女官道:你带齐侯爷去贵君殿里吧。
女官低头应是,领着齐鹤唳进了内宫,宫里殿宇林立、花木扶疏,这女官带他转了几转,不知怎么竟把他领到一处花园,请侯爷在此处稍等,女官指着一处亭子道:贵君殿下稍后便到。
有劳。齐鹤唳心里有些疑惑,不知是宫里的规矩还是江梦枕特意约他在这里相见,左等右等并不见人,倏而他听见一阵飘渺的琴音,齐鹤唳知道江梦枕极善抚琴,他于琴道却不精通,听不出这琴音是不是江梦枕所奏,只有循声去找。
绕过一座假山,他瞧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哥儿席地而坐,正在花间抚琴,齐鹤唳见弹琴的人不是江梦枕,扭头就要离开,那哥儿见此叫住他道:来人可是齐大将军?
齐鹤唳脚步一顿,往他脸上看了一眼,印象中并不曾见过的,...你是?
他微微一笑,放下古琴起身行礼,举动间落落大方,一看就是出身名门,我名叫孙芷汀,是靖国公之子,久闻大将军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公子谬赞了。
齐鹤唳一拱手,转身又要走,孙芷汀忙道:相逢即是有缘,大将军能否赏脸听我弹奏一曲?
齐鹤唳全然不解风情,不必了,我还有事...
大将军没见过我,难道也没听过我的名字?
不曾听过,公子自便。
孙芷汀年方二八,出身高贵又生得美貌绝伦,在王孙公子间颇有名声,不知有多少显贵俊才迷恋于他,他的追捧者将他誉为京城第一美人,他也对此颇为得意,此时见齐鹤唳对他不屑一顾,三番四次想要离开,心里不免生出一股火气,大将军何必装模作样?太后娘娘有心撮合你我,你若无意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我本以为你与寻常男子不同,这么看来,只是引人注意的手段更高超罢了,好没意思!
齐鹤唳心里咯噔一声,肖华的事让他心有余悸、最怕这些,根本顾不上解释什么,避着孙芷汀往花园外疾步而行,孙芷汀几乎被他气个仰倒,连琴也不要了,追在他身后一叠声地质问齐鹤唳对自己哪里不满意。
齐鹤唳恍如一个被调戏的忠贞烈妇,抿着唇一个字也不答,二人在花园小径上正撞见江梦幽领着江梦枕款款而来,齐鹤唳已看出一切都在江梦幽故意所为,怒气冲冲地上前道:太后娘娘这是何意?您明知我心有所属,却故意做这一出戏,是何道理?!
怎么,你没看上他?江梦幽满不在乎地说:那就在京城的名门里再挑再选,总有齐侯爷中意的人,你当年喜欢梦枕,也不过是知好色而慕少艾,爱他的年轻美貌,现在有的是更漂亮青春的哥儿姐儿由你去挑,你何苦再缠着他?
齐鹤唳气得说不出话,江梦枕看了一眼孙芷兰,通过两人的话已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他心里也极不舒服,眉头紧蹙地说:姐姐,你为何要这样做?你不是说不再管我们的事...
江梦幽挥手让孙芷兰退下,向弟弟挑眉道:我试试他罢了,你对他没信心吗?
我当然信他,可人心是不能这样试探的,这样的试探毫无意义,他若动心,我就要伤心,他若没动心,得知这件事只是为了试他,他又岂会不难受?似这般两败俱伤的事,为何要做?
我是在成全他,这人我可挑选了许久呢,那孙芷汀乍看与你有几分相似,家世容貌都没得挑,正是十六岁最好的年纪,如何配不得齐大将军?娶他进门,很快就能开枝散叶、绵延子嗣,不比守着你强上许多?
齐鹤唳见江梦枕脸色发白,只觉得自己与江梦枕所顾虑的真相只隔着一层窗户纸,模模糊糊地有光透了进来,梦枕,齐鹤唳声音发哑地叫了他一声,眼角发红地说: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瞒着我?
江梦幽不由分说地捅破了这件事,让江梦枕毫无准备、猝不及防,他低垂下头,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后才缓缓道:是我...耽误了你,孙大夫说,我以后很难生育了,我舍不得你,可就算我们的感情再好,我也不能这样自私... ...
他话音未落,齐鹤唳的眼泪已滚落下来,无惧刀枪的大将军像个孩子般捂着脸痛哭,他以为他已经懂得怎么呵护江梦枕、怎么保护所爱之人不受伤害,可其实他仍然一直在让江梦枕伤心难过,他不敢去想江梦枕这些日子是怀着怎样不安的心情陪在他身边,又是怎样忐忑地怕他发现端倪。
他以为自己已经尽了全力去弥补过去对江梦枕造成的伤害,但到头来却发现,过往不可能风过无痕,他犯下的错以最惨烈的呈现于眼前江梦枕的身体竟然留下了无法治愈的创伤!怪不得江梦幽讨厌他,对哥儿姐儿来说,孩子几乎是生命的一部分,他给江梦枕带去了太多的痛苦与不幸,因为他的疏忽与愚蠢,江梦枕被人害至如此地步,江梦幽又怎么敢把弟弟再次交托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姐姐这个人物因为遭遇,前后的性格有反差,
如果梦枕身边没有这样一个强势的人时刻维护他的利益,
只凭着男人的誓言,
哪怕是齐狗这样用情至深、男德满分的人,
他的余生依然是没有保证的。
除了男人对你的感情之外,一定还要有个坚实的依靠(这个依靠并不一定是另一个人,包括自己本事和能力),
否则很可能会变的不幸.......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在写这个人物时候的考量】,读者的观感请随意!
我也不是说江梦幽做得对,她某种程度上是不讲道理的,
因为情感的受挫她对梦枕有些过度保护,
她对齐狗的厌恶加倍,是因为在进京前夜,孙大夫才告诉她梦枕的身子不能再有崽了,
这事是她开始处处针对齐二的导火索,
且她把自己的感情经历投射到弟弟和齐二身上,更不看好他们。
肖华挂了之后,
她私自决定捅破这件事,并没有和梦枕商量,
确实有指手画脚的大家长的意思了,这种试探也确实是我很不欣赏的,
(在网上看帖子,发现有的姑娘竟会闺蜜去试探自己的男朋友???这个做法也许会把男朋友和闺蜜一同失去吧= =出发点已经扭曲,试探到的也不会是真相)
但如果让梦枕自己去说,又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了.....
世事大都是这样一体两面且一言难尽吧233
第97章 因噎废食
怎么样, 齐侯爷,这回你该放弃了吧?江梦幽冷冷看着齐鹤唳的眼泪,她让人封上了晋王墓室的石门, 同时也把自己对于男人的温柔关在了冰冷的地下, 擦干这几滴憾恨的眼泪,转身去找能为你生儿育女的新人吧,只要你放过我弟弟,无论你看上了谁,哀家都会为你做士。
齐鹤唳抹去脸上的泪, 生着枪茧的手因用力在眼角眉梢留下了一大片的红, 让他看上去狼狈又可怜,但齐鹤唳知道,他的难受比不上江梦枕所承担的万一, 更知道他此时一分一刻的犹豫都是在割江梦枕的心,我谁也不要,齐鹤唳斩钉截铁地说:就算梦枕不能再有孩子,我的心也不会变,对我来说,梦枕比子嗣重要得多!齐家的人死的死散的散,齐老爷倒有四个儿子,到头来照样没人给他送终!我不在乎什么孩子,我只要梦枕, 两个人一辈子恩爱厮守,难道不比讨好几个夫人、生下一堆讨债的儿女闹得家宅不宁强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