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民国花样作死
1
“姑娘,车已经来了。”
外头又有人来催,小愿烦躁地抓抓头。
张老爷子的大寿原本轮不到她这等身份的人出席,偏偏老爷子点了名叫她去。不知道民国时不时兴吟诗作对,反正她一个也不会,不过脑筋急转弯倒是知道几个。豁出去了,反正到时丢的也是张老二的脸。
夙小愿到场的时候,伦州三省的大人物都来得差不多了,也没人注意到她。她只是把练习了很久的“运筹帷幄”的笑容挂在脸上,张老二说她这样笑的时候最能唬人,却没想到还是有男子过来跟她搭讪。
“洛非常?”
眼前这个男人除了长得帅,其他没有一点加分的地方,眼神凌厉、神情冷冽,浑身上下都在说“我很阴险”。
小愿不情愿地点点头。
他说,“我们之前没有见过面,但你这么聪明,应该猜得到我是谁吧。”
他是谁?脸看上去心狠手辣、奸诈狡猾,眼珠子一转特别像杨康,还长了一只和张老二一模一样的鼻子!他是张家老大!
夙小愿心中警铃大作。张老大博学多才、智勇双全、运筹帷幄,除了性格不讨老爷子喜欢,简直就是伦州三省三十万大军的最佳继承人。老爷子为之摇摆的张老二温文尔雅无大才,唯一能与张老大分庭抗礼的,就是门下有一群足智多谋的幕僚。
结论是,张老大肯定恨死了张老二的幕僚,尤其是号称第一聪明人的洛非常。
“大公子。”夙小愿一脸戒备,“您找我有什么事?”
有什么事也别冲我来,你去找张老二啊。
张老大微微一笑,他笑起来还是挺有杀伤力的,小愿一愣神,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朝后仰去。她身后是游泳池,跌下去的瞬间,她施展擒拿手,拽了张老大一把。
他始料未及,因为没有任何调查说洛非常擅武,于是他和她一同跌入水里。
张老大不会游泳,扑腾两下就沉下去了。
夙小愿简直想笑了,贱人,不会游泳还敢在水边杀人。可是她还得潜入水底去救他,老爷子和侍从已经闻声赶过来,她不救别人也会救,而且她还会因袖手旁观受到处分。
小愿很是愤慨,趁机在水底扇了张老大两个大耳光。他尚有意识,拿眼睛狠狠地瞪她。太嚣张了,小愿的手指作势朝他眼睛插去,他这才示弱地闭上眼睛。
他在想,洛非常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泼妇了?
有侍从跳入水里来帮忙,厨房也急匆匆地熬了姜汤,佣人去取了干毛巾,宾客嘈杂,场面有点混乱。张老大被救上来后便失去了意识,张老爷子喝道:“快去请大夫,大公子若是有三长两短,你们统统给他陪葬。”
“让我来。”小愿悲壮地站出来献身,卖力地替张老大做人工呼吸。
这世上最可悲的事就是人杀你你还得救人,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张老大是个帅哥。
张老大微微睁眼时,小愿的烈焰红唇刚刚覆上去。看到他眼底的错愕,小愿微微一笑,突地朝他口中吐了口痰。于是张老大他又晕了过去,不知是不是被她气的。事后张老二还怪她太鲁莽:“你这次得罪了大哥,他这个人又是有仇必报的,你可要当心一点。”
小愿恨恨道:“他都要取我性命了,我还跟他客气什么?”
“大哥他……”张老二有点惆怅,“之前还只是暗中加害于你,如今竟这样光明正大地动手了。想来上回你的计策让他折损了不少人手,彻底惹毛了他。”
什么?夙小愿大惊,原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想杀她!
这个世界太危险了。
2
偏偏张老大好像不干掉她誓不罢休,第二日就派人送来请帖,说摆了酒席,以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太虚伪了,她若是去赴宴哪还有命回来?
夙小愿称病推掉请帖,结果下午她替张老二去军校考察时就遇到了张老大。他今天穿的一身便装,身边又没跟人,她一时没注意到他,等到走近了想躲都来不及。“看来你的病已经好了。”张老大似笑非笑。
小愿连忙说:“没好没好,我就是出来晒晒太阳,杀杀菌。”
“正好我替你准备了一桌药膳,父亲叫我谢你的救命之恩。”
他把老爷子搬了出来,远处又有他的侍从在慢慢靠近,形势所逼之下,小愿想推也推不掉,只得乖乖跟他走进酒店。
这贱人啊,一进去包厢就给了她两个耳掴子,扇得她晕头转向。
“礼尚往来。”他冷冷地说。小愿察觉到不妥,迅速朝门口跑去。但是他的速度更快,她连门把手都没碰到,就被他一只胳膊扼住脖子给拖了回去。
“洛非常,你上次敢羞辱我,这就是下场。”
其实小愿的功夫也算不错,但和张老大相比就有些差距。
挣扎中忽然听到了枪声,虽然好像拿枕头压了一下,但仍然被他们听见了。
张老大和她俱是一怔,隔壁已经响起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有人操着生硬的中文下命令:“去看看附近有没有闲人,这件事绝对不能泄露出去。”
是日本人。
张老大连忙拖她躲入厚厚的窗帘后面。夙小愿幸灾乐祸,低声嘲笑他:“哟,你还怕日本人啊。”
“我没带枪。”
也是,双拳难敌子弹。夙小愿哼道:“你的那些侍从呢?叫他们进来打群架啊。”
张老大冷声说:“统统在外面,毕竟杀你不是件光彩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她忍不住翻白眼,原来他也知道这样不光彩,低头看到他的手臂仍然横在她的颈间,突然恶向胆边生,一口白牙狠狠地咬下去。
“放开!”张老大轻喝。
于是夙小愿咬得更狠了,嘴里都尝到了血腥味。他三番两次要取她性命,这种待遇已经算是便宜他了。好一个张老大,一声不吭,张嘴就回咬在她肩头。夙小愿娇气得多,“啊呀”痛呼出声。
“里面有人!”那些日本人立刻发觉。
小愿惊慌之下手足无措,张老大倒是镇定得多,脱下一只鞋放在窗台上,又抱着她滚入桌子底下。大圆桌铺了长及地面的桌布,只要不掀开桌布就发现不了他们。但包间没有多余的家具,除去一张桌子和一排沙发,一览无余,也不是不危险的。
“人跳窗逃走了,快追。”
短短的几秒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身上又压着张老大,他发间的香波味、衣服上的硝味还有灼热的气息尽数叫她嗅入鼻间,“怦怦”的心跳声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她的。
担心日本人去而复返,张老大没有立即起身,他一直凝神细听外面的情况,这会儿才有时间看了夙小愿一眼。她是真的害怕了,紧紧抓牢他手臂,雪白牙齿嵌入红唇中,好似怕自己发出一点声响。张老大黑沉的眸子闪了闪,他突然觉得洛非常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鲁莽娇憨,意气用事,会嬉皮笑脸,会楚楚可怜,脸皮很厚,还蠢了点,比较像个女人了,从前他可不曾把她当成女人看过,只是对手。
张老大又看了她一眼,他发现她的眼睛很大。
确定安全后,他们悄悄出了酒店。
张老大丢了一只鞋,手上又是鲜血淋淋,他的侍从们呼啦啦围过来,他吩咐为首的副官:“去查查今天光顾这家酒店的日本人是干什么的。”
他停下来再回头准备找夙小愿,发现她已经趁机溜走了。
3
因为受到惊吓,她夜里就做了噩梦,先是梦到张老大拿刀捅她,然后是日本人朝她开枪,清晨醒来睡衣都湿透了。
其实她也不必这样担惊受怕,张老二的府邸虽称不上铜墙铁壁,但也是处处设有防卫,夜里还有卫兵四处巡视。
近日因为张老三和张老大争军校教练部正主任的肥缺,府里又添了不少人。但夙小愿天性贪生怕死,又有那么多人想着她死,她真是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张老二又派了个差事给她:“大哥曾经和沈家小姐订婚,后来沈家小姐死了。有一年大哥和一个舞女走得近,后来那个舞女也死了……”
夙小愿听得毛骨悚然。
“你去查这件事和大哥有没有关系,若是有关系就揭露出来,父亲最不喜心狠手辣的人了。”
他对她的能力向来非常有信心,但夙小愿不是洛非常。她去沈家悄悄拜访了沈小姐的家人,毫无头绪,又找沈小姐的同学聊天,仍然没有一点线索。
走回去的时候忽然察觉有人盯着她看,夙小愿猛一抬头,就看到张老大坐在茶馆二楼临窗的位置。他这个人就是狠,目光没有一点点收敛。
小愿咧开嘴,冲他笑着招手:“大公子。”这才将他一惊。
侍从下来客气地请她上去,小愿毫不客气,坐下去就喝水,她确实渴了。
张老大淡淡地说:“日本人来找我合作。”
夙小愿被这句话呛得直咳嗽,想来日本人凭鞋子找到了张老大,但因为他是巡阅使的儿子不能动手,于是想化敌为友。
她下意识就问:“你有没有出卖我,你有没有出卖我?”
张老大听了这话,脸色顿时变得像见了鬼般难看:“我是那种人?”
夙小愿惊觉这话问得不妥,连忙拿出第一聪明人的口气慢慢说:“你与日本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日本人狼子野心,虽然现在没有大规模侵略,可一旦他们势力渗透,就会一步步蚕食我国国土,每一个中华儿女……”
她的爱国言论还在滔滔不绝,忽然想起现在中华人民共和国还没有成立,连忙刹住。张老大却像是听进去了,蹙眉思索。
“我给了你一点建议,那你能不能也给我一点建议?”小愿敲着桌面,“和你亲近的两个女人都死了,是为什么?”
柯南说线索就在凶手身上,福尔摩斯说越是天衣无缝的案子越是破绽多,包黑炭说突破口就在这里!
“谁叫你查这件事的?”张老大霍然变色,紧紧攥住她的手腕。
他力气可真大啊,她觉得腕子要断了,疼死了。茶座仅仅用屏风隔开,小愿不想引人注意又挣脱不开,只好张口咬住他手背。他左手的牙印尚在,又被她咬住右手,不由大恼:“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爱咬人?”
小愿哼道:“女人拿男人没办法的时候只能咬他。”其实这话没有歧义,但她自己觉得有点暧昧,耳根子一热。
张老大拿帕子捂着手,不知怎么的也没有发作。茶座里很是安静了一会儿,气氛变得很奇怪,明明前一秒他们还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我……走了。”小愿支吾了一句,走出去几步又折回来郑重嘱咐他,“千万千万不要和日本人合作!”张老大把帕子甩过来,甚是不耐烦:“真是婆婆妈妈。”
想来聪明的洛非常为人甚是潇洒果决,她揉揉鼻子,哼哼地走开了。
4
不是没有因恨生爱这回事,但夙小愿不相信这事会发生在张老大身上。
过几日她去舞厅调查,舞厅的生意极好,西洋风刮入国内,国人都时兴跳舞。音乐迷离,光线柔和,男男女女皆沉醉其中。
她看到张老大歪着身子坐在沙发里,目光深远地看着跳舞的人群。
她想他是不是在回忆那个死去的舞女,就见他朝她招招手,态度随意得像招一条狗。夙小愿哼了一下,不情不愿、慢吞吞地走过去。
其实她做好了应对他的准备,结果他只是说:“陪我跳支舞。”
小愿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他已经不由分说牵了她的手。她一直觉得交谊舞就是情人舞,这么慢的节奏,两个人搂抱在一起轻摇慢晃,最是缠绵。
张老大也不知是否趁机占她便宜,粗粝手掌隔着薄薄布料就放在她的腰上,她感觉头顶的碎发随着他的呼吸也跟着一下一下地摇摆起来。
换步的时候他几乎贴着她的身体,下巴蹭过她的额头。小愿抬眼看他,他的神情柔和,偶尔舔嘴唇的动作几乎令她心跳加速,但她丝毫不敢松懈,就怕他冷不丁就捅她一刀。
“你在对我使美男计吗?”小愿终于忍不住说出口。张老大轻声笑起来,眼睛里就像嵌了水钻般闪亮。笑了一会儿,他忽然敛住笑,把她丢开说:“洛非常,你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然后他又警告她,“那件事你若继续查下去,你和她们就是一样的下场。”这个人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果然你就是凶手?”
他冷冷一笑,不再理会她,径直走了出去。
小愿不敢贸然过去追,却忽然听见震耳欲聋的枪声,头顶的吊灯直直砸了下来。她反应慢了一拍,眼见着吊灯就要砸在她的身上。此时,张老大不知什么时候折回的,扑着她就滚到一边,他们堪堪躲过一劫。
但他却受了伤,刚刚的枪声就是跟他有关,有人想来刺杀他,他手臂不幸中了一枪,再加上刚才救夙小愿又是一番大动作,此时他的手臂已是鲜血淋漓。
幸好他带的人也不少,迅速捉拿刺客,清理现场,审问闲杂人等。
夙小愿小心扶着他上车去医院,他失血过多的脸苍白得可怕。即使有两辆车在前面开道,她仍然觉得车子开得太慢。
他闭着眼睛休息,小愿怕他自此长眠不醒就拍拍他的脸,大呼:“喂喂,你不要睡着了。”
张老大猛然睁眼,眼神一如既往的凶狠。小愿被他看得心惊肉跳,他忽然拿出枪指着她的脑袋,她吓得哇哇大叫:“我不认识那些刺客……”
他没有移动枪口分毫,手指不停地摩挲着扳机,小愿真的相信下一秒他就会杀了她。
司机在前面犹犹豫豫插嘴说:“大公子,刺客好像是上次的日本人……”
“我知道。”他说话时精神十分不济,“我不答应合作,他们在背地里使阴招呢。”
“你知道还拿枪指着我?”小愿急忙申辩。
张老大就看着她,犹如丛林的狮王。小愿微微颤抖起来,不敢再啰唆,最后他好像下了什么决心说:“滚吧。”
夙小愿自然是求之不得,连滚带爬地走了。
5
她发了誓绝不去医院探病,但到底又放心不下。小愿一直以为救自己于危难的应该是踏着五彩祥云的英雄,没想到会是巴不得她死翘翘的张老大。
彼时的医院在小愿眼中医疗条件落后,她一时担心他伤口是否会感染,一时又担心医院血库里的血不够用,整晚都在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张老二要演兄友弟恭,先自己去医院痛哭流涕,表示兄弟连心,然后派小愿日日去张老大跟前端茶递水,夙小愿也终于为自己找到了去看他的借口。
张老大已经脱离危险,但医院的安全不敢松懈,医院外布满了哨兵,从大门口到病房门口几乎三步一个士兵。夙小愿是张老二派来的,张老大的那些亲信更是不放心她,仔细将她搜过身才放她进去。
张老大尚在睡眠中,病房里十分安静,只听见盐水瓶滴滴答答的声音。
她凑近了看他,他的脸色仍然十分苍白,又穿着医院的白色病号服,更显得羸弱。她忽然有点心疼,这人哪里还有从前嚣张跋扈的气势?
此时张老大突然睁开眼睛,把小愿吓了一跳,连忙跳开,离他足足有三米远。她错了,嚣张跋扈的气势他还是有的,毕竟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啊。
“怪不得做噩梦了,原来是你在这里。”
他说话这么刻薄,小愿也没好气地说:“放心吧,仅此一次,进来一趟又是盘问又是搜身的,我还嫌麻烦呢。守卫这么森严,就连一只虫子也飞不进来,大公子尽管安心养病吧。”
第二日,她在医院附近转圈直到傍晚,打算就这样回去同张老二交差,医院里却陡然发生变故。
小愿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到硝烟弥漫。张老大的副官急匆匆跑出来,见了她犹豫一下低声说:“大公子不见了。”
她心里一悸,责备道:“守卫这么森严,人怎么会不见了?”
忠心耿耿的副官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夙小愿不是洛非常,她猜不出来这一眼到底是什么意思,现在她满脑子都是张老大失踪的事。
6
日本人悄悄掳走了张老大,想杀人灭口永绝后患又忌惮张家势力,犹豫之际被张老大钻空子逃走了。夙小愿在城西一片荒林中找到他时,他十分狼狈,有旧伤在身,腿上又吃了日本人一刀,已无力走得更远。
日本人也在秘密地四处找他,也亏他会隐藏自己。
小愿替他包扎腿上的伤口,他反而抱怨她:“你不是第一聪明人洛非常吗?怎么到现在才找到这里来?”又冷又饿,伤口还在不停流血,他差点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你一路留的暗号那么含蓄,鬼才看得懂。”小愿狠狠一用力,他痛得龇牙咧嘴,她这才笑起来,“放心吧,你的人随后就到,你死不了的。”
张老大狐疑地看着她:“可你不是最擅长破解暗号的吗?”
呵呵呵,扮演洛非常,智商是硬伤啊。
小愿只好转移话题:“那天在酒店我们什么都没有听到,日本人为何如此紧追不舍,还胆大包天,不惜与张家为敌?”
“他们做贼心虚啊,又被我查到他们与日本军方的关系,因此与我百般周旋。”伤口反复疼痛,他将火气撒到小愿身上,“要不是你叫我别和他们合作,我怎么会这么狼狈?”
小愿小声嘀咕:“我说你就听啊。”
他被她一呛,顿时语塞,面色渐渐铁青。小愿担心他又发起飙来,不想他语气淡淡地说:“那天,你说我就听了。”
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让小愿的心“扑通扑通”,越跳越快。
啊呀呀,他不会现在跟她表白吧?
不料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前几年父亲认识了一个女子,因她知书达理,性格有些像亡故的母亲,便对她很是宠爱。谁知这女子是个奸细,她窃取机密文件被发现,哀声请父亲放过她。父亲动容,饶了她的性命,她却趁大家不注意拔枪枪杀父亲。我亲眼看到父亲中枪,他在重症室待了整整一个月,差点醒不过来。”
“后来我和自己说,这辈子一定不让任何女人成为我的掣肘。沈家小姐谈论时事很有见解,我欣赏这类女人,怕自己动心便杀了她。小昭是舞皇后,容貌倾国倾城,我也为她的美色恍惚过,所以她也留不得。”
小愿的额头开始冒冷汗。
“而洛非常你,你让我始料未及。我跟你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交道,从来不觉得你是女人,你就像老二一个出谋划策的工具。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你有些不一样了,不一样得有些可怕,让我不由自主动了心。我原本计划除掉你,就放纵自己跟你跳了一支舞,还容许自己享受了片刻温情,我觉得我尚有理智。”
“可是怎么回事,我受了伤还会扑过来救你?我盼着你来医院看我,便下令减少守卫,不料竟陷自己于危险中。洛非常,你控制我的四肢,主导我的思想,你必须死!”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枪:“这是我从日本人那里捡来的枪,正好栽赃给他们。”
张老大真是忘恩负义的最好写照,亏她千辛万苦地找过来,就因为貌美如花、聪明伶俐、招人爱而死,天理何在啊?!
7
小愿吓得连连后退:“我打嗝放屁,屁股生疮,脚臭牙烂,心灵丑恶,你喜欢我真是瞎了眼。”
张老大逼近一步,他素来不露声色,但微颤的手指出卖了他,他的内心不是不挣扎,但他知道此时不能心软,不然永远下不了手。
小愿退无可退,后背抵到了枯木,面前即是黑洞洞的枪口,她只得使出撒手锏:“喂喂喂,我不是洛非常,我我……我是冤枉的……”
她原想靠这个惊天大秘密缓冲一下杀气,没想到张老大很是认同:“洛非常不会水、不懂武,我之前就怀疑过你,原来你不是她。”接着,夙小愿被他下一句话气出内伤,“怪不得你这么蠢,我若不杀你,迟早有天你被别人抓去胁迫我,到时又是一番艰难抉择。”
“我不想死啊!”夙小愿朝天怒吼,趁张老大被她这番举动一惊的空当猛扑过去。
他被她扑倒在地,手枪摔出去老远。
他受了伤,体力竟不如爆发中的夙小愿。她紧紧压住他说:“你这个人思想偏激又悲观,肯定没谈过恋爱。喜欢一个人是多么美妙的事,两情相悦更是无与伦比,没人像你这么煞风景……”
夙小愿心生怜悯,他长期生活在与亲兄弟争权夺利的环境中,早已不相信任何人。他不允许自己有弱点,也不允许其他人成为他的弱点。
张老大冷笑:“两情相悦?你别说你喜欢我,你怎么会喜欢我?我这个人阴险狡诈、心狠手辣,别人怕都来不及!”
“……”他这么有自知之明,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得低下头吻住他的唇。
他的唇像干涸的河床,她轻轻舔舐,慢慢湿润,长长的睫毛在他脸上扫啊扫。这个场面听起来很浪漫,实际张老大瞪大眼睛,奋力挣扎,怎么看小愿都有点像霸王硬上弓。
“用心感觉,软软的、润润的,是不是很美妙啊?”她贴着他的耳朵低喃,趁机咬了一下他的耳朵。
忽然听到枯枝断裂的声音,小愿一个翻身站起来。只见张老大的人密密麻麻站在不远处,一个个被震撼得目瞪口呆,各人表情精彩纷呈,想解救一脸贞洁的大公子又犹豫着不敢上前。
小愿很淡定地擦擦嘴角的口水,张老大慢慢站起来,极力拿出从前的威势下命令:“给我杀了她。”
小愿“嗖”地回身跳起,又将张老大扑倒在地,狠狠亲了一大口。
他的副官结结巴巴劝道:“洛姑娘您……您轻点……大公子有伤在身……”
现场真是惨不忍睹,大公子好像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8
小愿大摇大摆走进了医院,虽然张老大一早就吩咐不准她踏入病房半步,但他们都装看不见。
张老大的手臂吊着点滴,腿上缠着纱布,他只觉得自己像砧板上的鱼,十分警惕夙小愿的出现:“你又来干什么?”
“趁你现在打不过我,来和你谈谈恋爱。”小愿龇牙笑,“到时你便舍不得杀我了。”
他想起林中一幕,顿时冷汗涔涔:“你……你不要乱来。”
可是小愿已经和他挤到一张床上,十分自觉地环着他的腰躺下来,还把他的肩膀当作枕头。她的头发又浓又密,毛毛刺刺蹭到他鼻子底下,四肢又像八爪鱼般紧紧缠住他,他百般不自在,只好看着天花板,如若转头,必定与她鼻尖碰鼻尖。
“和自己喜欢的人依偎在一起,即使一整天也不会觉得无聊。”小愿轻轻说。
她一定是故意把气呵在他脖子里,他几乎忍不住战栗起来。
“啊!”张老大惊叫,她竟然把手伸进了他的衣服里。
门外的副官全神贯注听着动静,闻声立即问:“大公子,怎么了?”
“没事,不要进来。”他马上制止,再被下面的人看到这副狼狈样,他哪还有威严在?他咳嗽了两声,终于别扭地说,“你别乱来,我还有伤在身呢。”
小愿吃吃地笑:“你想哪里去了,我就是焐焐手。”
他窘得耳根发烫,不想再理她,可又觉她的手是真的凉,下意识去看她,果然发现她的鼻尖冻得通红。她身上只穿了一件毛呢子大衣,活该受冻,他嘀咕一句:“要风度不要温度。”
她又贴紧了一些,笑嘻嘻地说:“外头下雪了,等你伤好了,我们去堆雪人。”
他原想讽刺她一句,忽然发现她的面容近在咫尺,双眼亮晶晶的,像夜晚照亮家中的水晶灯。她每说一个字,花瓣般的唇都几乎与他唇畔相擦,痒痒的,酥酥的。突然小愿说:“你笑起来可真好看。”
他才意识自己笑了,立刻板起脸说:“我知道。”
他把头侧过去,过一会儿,又忍不住扬起嘴角。
9
张老大出院那天,夙小愿冷不丁问他:“你现在还舍得杀我吗?若是舍得,我便再接再厉,继续给你占点便宜。”
于是给张老大拆纱布的医生、端着药盘的护士、副官以及一大群侍从的目光呼啦啦全看了过来。他们都很期待张大公子的回答,众目睽睽之下他肯定说不出“舍不得”这么腻歪的话,若说“舍得”又有想揩油的嫌疑。
真是难为他了。
张老大杀气腾腾的目光一扫,众人就统统把头低下了。他把枪拿出来答非所问:“你会用枪吗?”
“不会。”小愿老老实实说。
“明天开始我教你用枪。”张老大说,“哪天你被我的对手抓住了,记得给自己一枪,省得拖累我。”
小愿:“……”算你狠。
但张老大的教学过程并不顺利。休息室到靶场的路上,小愿对他撒娇:“我走不动了,你背我。”
张老大冷冷地说:“你做梦。”
小愿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背我就在地上打个滚,大家可都知道是你带我过来的。”
张老大不相信她会做这么丢脸的事,于是夙小愿在草地上打了一个滚,两个滚,第三个滚的时候张老大认输了,弯下腰:“上来。”
小愿得意扬扬地跳上去,环住他的脖子。
经过的三三两两的人群不敢明目张胆地看,统统拿眼风偷觑,跟在后头的几个侍从更是想笑又不敢笑,憋得满脸通红。
“好像你背我比我打滚更吸引人看呢。”
张老大恨不得拿面具挡住自己的脸,咬牙切齿地说:“副官,清场,我不准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小愿就在他背上扬声大喊:“张一慎背我啦,快过来啊,大家统统看过来啊……”
“闭嘴。”
她继续在他背上摇头晃脑地喊:“谈恋爱咯,谈恋爱咯……”
张老大恨恨地想,下次他一定只去私人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