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XXXVI 沙虫
这一次出征慕里格的队伍，乘坐的是三大部落共同凑齐的沙漠大地獭。这是一种浑身披毛，头小身大，四肢粗壮且有巨爪的生物，像是水獭的放大版，只是没了那份可爱，多了一份粗苯和强壮。尤其是覆盖在沙漠大地獭头部的白色外头骨，让这种生物看上去更加狰狞恐怖。
这种野兽本身很难驯服，虽然可以骑乘，却更多用来驼载沉重的物资，由专门的驭兽师来鞭挞驱赶。坎伯雷在坦蒙部落一眼就看中了这种看似粗苯，实则耐力强速度快的骑兽，并且用魔法将它们降服。
一旦离开了部落的庇护范围，炎热就成了沙漠的唯一形容词。
黄色的沙粒如同金子般无边无际，灼热的空气让地表产生摇曳的模糊热浪，远处的一切看上去都在蒸腾。
进化让图腾武士具有能够在同温暴晒下紧闭的毛孔和耐热的皮肤，所以图腾武士那黑亮的皮肤不只是看上去漂亮，更具有极强的耐热效用。坎伯雷作为魔法师，却和这个世界的凡民一样，并不能抵御炎热，只能用白色的长袍裹紧了自己。
漫漫黄沙之中，大地獭有着厚厚角质肉垫的大掌稳健而绝不缓慢地在沙漠中移动着，它们的骨质头颅贴着地面，独特的骨质“面具”不断过滤着热气，如同自带一个面部空调。
骑在上面的人却没有这样好的待遇，坐在大地獭背上的坎伯雷轻轻扯开面罩，露出满是沙黄的脸颊，嘴唇因为干燥已经微微起皮。他抬起头，试图召唤水源。
一个小小的水球术消耗了大量魔力，形成的水球却如同一幕幻境，随聚随散。
魔法，在这片魔法的荒漠中，显得如此无力。
坎伯雷拿起水袋，小小地抿了一口。龙之宝玉能够精准地衡量身体的所需，连体液的流失和步入都时刻计算，所以他始终把自己的身体控制在一个略显虚弱，但其实非常稳定安全的状态。
他们在入夜之前，必须抵达下一个图腾柱所在的位置。
三个部落都交出了自己的地图，就在龙战的手中，经过对比之后，大致能得出周围地区正确的庇护点位置。
远远的，他们就看到了图腾柱孤零零竖立在沙漠之中，庇护区域如同一层彩虹光膜，在沙漠的热气中撑开一片区域。
赶到图腾柱的庇护范围之后，难言的清凉顿时让所有人都齐齐松了口气。
其实图腾柱内外的温差并没有特别大，但是沙漠中却有一种不断蒸腾所有生命物质的力量，这种炙烤才是最可怖且致命的。对比之下，图腾柱内就仿佛骤然走入一片平静的树荫，浑身有一种不再流失的舒爽感。
到了图腾柱后，所有人迅速分配任务。雷鸣拿出了沿途收集的干枯碎草，在下面放上了坎伯雷炼制的魔法焦炭，一块炭就足以燃烧很久。龙卷拿出了他们的干粮，还有携带的锅具。云图则来到图腾柱边，向图腾柱跪拜祈祷之后，将图腾柱根部的沙粒扒开，把银碗放在沙坑之中，大约过了几分钟，银碗里就自动积蓄了一碗水。
“看来这里很久没人来了”图腾柱就像某种极其蓄水耐旱的植物，在庇护的区域内积攒着大量的水元素，一旦扒开外面的沙子，就会迅速释放凝聚成水。水的凝聚速度和图腾柱的水元素储量有关，越是很久没有人取水的图腾柱，凝聚的越快。坎伯雷已经得出了一个公式，这个图腾柱至少有两个月没人经过了。
“这里离撼雷部落已经很近了，如果速度够快，足以赶到撼雷部落去过夜。”龙战看了看地图，“但是从这里再往北，图腾柱，部落的数目会大大减少，我们每天必须毫不耽搁地赶路，才能赶到莫儿干城。”
“过了莫儿干，就该和所有参赛的队伍碰面了。”坎伯雷看着龙战这几天来汇总的地图，大地獭速度快，但是稳定性并没有他们的身材看上去那么好，不像甲龙那样可以在背上安稳睡觉或者看书，这些地图，都是龙战每天夜里整理出来的。
“到莫儿干之前，说不定就能碰到一些呢。”血手突然插口，他那只没有变异的手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灵巧地转了一圈，用舌尖轻轻舔着匕首，舌尖渗出丝丝血迹。
坎伯雷冷冷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
“大人不准备淘汰那些弱者吗？”血手凑上前来，他有着一头几乎不会反光的黑墨般长发，一只眼睛是正常的黑色，靠近血手的右眼，却有着红色的瞳环，透着一种癫狂，“还是大人更喜欢在他们自以为步入了慕里格后段之后，再毁灭他们的希望？”
慕里格后段，指的就是战争神庙之后继续往北的路程。
“我的决定，不需要你来多嘴。”坎伯雷冷漠地说。
血手露出一丝邪异的笑容，低下头去：“明白了，大人。”
对于血手的追随，坎伯雷始终没有放松警惕。
他对白霜说得很清楚，云北部落的图腾武士如果想跟在他身边参加慕里格大会，就必须绝对服从他的命令。那时白霜已经不可能跟他一起，他心里认定血手不会乖乖听话，所以已经排除了血手跟着自己的可能，才会认为云北部落不会有人过来。
可是没想到，血手还是跟来了。
直到目前的表现，血手都无懈可击，对他谦卑而顺从。以他强大的实力和身份，本该如同龙战一样享有特殊的待遇，可他却始终做出刻意讨好坎伯雷的姿态，甚至会像现在这样，将龙卷烤好的咸肉剁成薄片，和同样切片的干饼一起，送到坎伯雷的面前。
只是真正臣服的人，不会在献上食物的同时，抬起头来，露出野兽一样跃跃欲试的眼神。
血手是一头真正的野兽，也是可怖的恶鬼，看似服从的背后，却始终让坎伯雷感到芒刺在背的威胁感。只是坎伯雷不仅时时刻刻都保持着无懈可击的防御，更始终掌握着凌驾血手之上的实力。
坎伯雷能够感到，血手在那天的挑衅中，因为轻敌，所以没有用出全部的实力，因而让他有种跃跃欲试的不甘心。但是坎伯雷留存的底牌却更多，尤其是觉醒龙战那天的变身，让血手真正感到了恐怖。
他没有必胜坎伯雷的把握，只是如同看到强大入侵者的野兽，既心存敬畏，又出于长久以来的自负，想真正试一试深浅。
无论输赢也好，他只是渴望着和真正的强者交手，这也是他一定要跟随坎伯雷的原因：“只有跟着大人，才能看看荒陆最强的战士绝望时，是什么样的表情啊。”
在血手呈上食物的时候，远处的沙地中，突然翻涌起了大片的黄沙，如同喷泉般到处喷涌。
“是沙虫！”龙战警惕地站了起来。
坎伯雷却依然平静地坐着，看着沙漠迅速翻开波浪般往四面推动，中间旋转着钻出一只惊天巨兽。
它的身体直径足有一米，身长近四十米，像一条巨大的千足虫般生着一对对危险的腕足，每一片甲壳又像皮皮虾一样，如同铠甲一样层叠着。它的头部像是普通的毛毛虫，只是放大到了一米直径，紧密团簇的口部闭紧时很像肛门，但是张开时却分布着一圈圈锯齿般的利牙。沙虫的牙让它能如同钻地机一样钻入地下，团起身子，围成一个沙坑。当猎物
靠近并且滑落，它会迅速蠕动，沙坑下陷，将猎物拖入深处，它则探出头来，迅速吞噬，是沙漠里最强悍的捕食者，
不知是什么生物被它袭击，而且它似乎一击没有得手，正在沙漠中追逐着那个猎物。
“幸好我们没有从那个方向过来。”云图拍拍胸口，心有余悸。
沙虫非常忌惮图腾柱的守护之力，却在上千年进化里，形成了到图腾柱附近狩猎的本能。这种生物固然危险，但是因为体型巨大，耗能太多，所以只有第一下绞杀和扑击是最凶险的。一击不得手，它就会很快放弃，偃旗息鼓，减少消耗，等待下次机会。
在极其饥饿的时候，沙虫甚至能够吞吃沙粒支持一段时间。
“是个图腾武士！”龙卷比较眼尖，看出了在沙漠里不断躲避着沙虫的人。
准确说，那不是一个武士，而是多个武士，他们迅速分散，围绕着沙虫射箭，试图阻拦沙虫的追击。
坎伯雷犹豫了一秒，便站起身来，拿出一个袋子。
看到那个袋子，所有人都露出了极其敬畏的表情。
坎伯雷拿着袋子走出了庇护区，从里面掏出一把红色的粉末，放在地面，均匀地用粉末画出了一个魔法阵。
红色粉末自然是红色魔晶磨碎而成，为了打磨这种物质，坎伯雷那台精金制作的手磨都有些钝了。
要打碎红色魔晶容易，但是磨成含有法则碎片的最小微粒，却需要很精细的打磨，除了坎伯雷这样准备充足的家伙，没人能做到。不仅如此，在沙地上如此精准地靠着手洒来绘制魔法阵，也只有掌握着龙之宝玉的坎伯雷才能轻易做到。
更为关键的是，这种魔法阵所使用的知识，来自血炼金术，就更是罕有人能够掌握的魔法技艺了。
这些条件融汇在一起，想出这么个发动缓慢的招数，自然是因为它威力巨大。
魔法阵绘成之后，便迅速燃烧起黑色的焰火，将所有粉末焚烧殆尽。燃烧的烟雾中，凝聚出一个庞大的黑色斗篷，斗篷下面，却是无数伸出的腐烂苍白的手臂，如同密密麻麻的花丛，向着沙虫扑去。
斗篷落在了沙虫的身上，沙虫全身的每个甲片下面，都钻出了苍白的手指，然后凶狠地反抠，顿时让它浑身涌出浆黄的液体，吱吱惨叫着在沙漠中翻滚蜷曲。
坎伯雷平静地看着，这些混沌千魂手是最常见的混沌召唤物，威力巨大，但是召唤的代价去极大，也只有位面之血这样的祭品，才能如此轻易地召唤。
因为位面之血是位面法则障壁破碎之后的残留，完整的法则障壁最遭混沌生物憎恨，溃散的法则障壁却最得混沌生物的喜爱。
这其实是一种饮鸩止渴的做法。因为法则障壁含有以亿亿万来计算都不能数尽的“字节”，红色魔晶看似小小一块，无关痛痒，但是每一块蕴含的位面法则，都是独一无二的。每献祭一枚红色魔晶，未来修复的法则障壁就永久缺损了一小块。
这个数目一旦积攒到一定程度，就会在位面障壁留下一个个蚁穴般的洞眼，成为混沌生物入侵的崩溃点。
但是眼下，却根本没人指出坎伯雷的做法多么邪恶。
“您不该暴露身份的。”龙战轻叹一声，在靠近撼雷部落的地方，坎伯雷暴露身份还是很危险的。
但是坎伯雷对于沙虫有着很大的需求，又恰好有这样的机会，他却不想错过。坎伯雷回过头来，若有所思地问：“你之前说撼雷部落是个很强大的部落？”
“是。”龙战没有明白他的意思，难道越强大的部落，坎伯雷越要招惹吗？
坎伯雷没有回答，而是掩起身上的白色披风，漫步走入沙漠。沙虫死去带起的风还在沙漠里翻卷，让他身上的白袍不断滚动，血手无聊地跟在他的身后，露出不太同兴的表情。
坎伯雷带着他来到沙虫的头部，掩着白袍遮住脸。
血手来到沙虫的脖颈下面，在一身的甲壳覆盖下，沙虫只有头部巨吻之后一点点，没有甲壳覆盖的软肉，是它最大的软肋。
“恶”血手满脸恶心地将血手用入了软肉之中，从里面掏出一粒足以手指大小的不规则的透明石头。
没错，沙虫不是普通的野兽，而是魔兽，它是沙漠中为数不多的能够凝聚魔晶的生物。
一个位面，魔兽在生物链中的位置和数目，很能反应位面的魔力强度。塔希位面所有的捕食者，都是魔兽，而七月世界，只有最顶尖的寥寥几种捕食者，才是魔兽。
魔兽的存在，也充分说明，过去的七月世界，确实是一个魔力充盈的世界。
这还没完，坎伯雷走到前面，来到沙虫的嘴前。血手甩甩手上的浆液，也只有他的血手能无惧这种强酸般的血液，他掰开沙虫的下巴，直接将下巴血淋淋地撕掉了。
坎伯雷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拿出一把精心制作的小锤子和一个小巧的吸管状工具，套在了沙虫的牙齿尖上，接着拿小锤子一敲，就把沙虫那比沙粒还小的微小牙尖翘了下来。
这是坎伯雷单独制作的工具，专供取沙虫的牙尖使用，因为沙虫的牙尖，竟然是一种硬度堪比精金的稀有金属，正是靠着这种牙尖，沙虫才能在沙漠地底纵横来去，无人可挡。
被救的图腾武士已经围了过来，默默等待坎伯雷取完牙尖。坎伯雷取完之后，就挥挥手，示意他们自便。
这是他作为击杀者，已经取完想要的战利品的意思，图腾武士欢喜地叫了一声，扑到沙虫的尸体上，去翘它背上几片最光亮锋锐的甲壳，那也是一种类金属合金，可以制作甲胄。
图腾武士的头目走了上来，他有着一双蔚蓝的眼珠，在他晒得黝黑的皮肤上，就像一汪泉水那样动人：“尊敬的魔法师大人，撼雷部落的闪雷向您致敬。”
“你们部落，都是擅长雷系力量的图腾武士？”坎伯雷皱起眉，表情有些古怪。
“大部分都是，不过我们的部落首领黑旗大人，是少见的末日武士。”图腾武士骄傲地说。
“他觉醒了吗？”坎伯雷问道。
这样的问题很敏感，有打探部落虚实的意思，但是这位魔法师的强大，他刚刚已经看到，所以没敢隐瞒：“拜部落的魔法师大人所赐，最近刚刚觉醒。”
坎伯雷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