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五录:悉昙字
待赵重幻回神,那人已经撤身离开,但见他搬过一张宫凳坐在她身侧,若无其事地拿起几案上的曲谱,专心致志浏览起来。
“呃------”
她满颊烟霞,无法成言,而额上被他亲近过的肌肤更是若火灼般炙热,惟有用手竭力掩盖着,才不至于令自己失态。
他偏眸睨她,瞳底依稀倒映着暗炙的热烈,但是面上却淡若眠泉。
“怎么,不是要我解读这曲谱吗?不要吗?”说着他又贴近她耳际,唇角隐着毫不掩饰的蛊惑跟邪肆,低喃地补上一句,“或者,你觉得不够?”
这话委实过火得出格,令少女本就惶惑震动的心彻底慌张起来,她遽然后仰,撞到椅背后无处可逃,霍地就想站起来,但是却被他一把揽回,裹进怀中。
“好了,我绝不会越雷池半步,你莫怕!”他抚慰地笑,蕴着一丝不动声色的诱哄,“乖,我教你看这曲谱!”
她缩在在他怀里,缓了顷刻才平静下来,随之挣脱他,端正地坐直。
“麻烦公子了!”她眸光都不敢往他这飘,一本正经道。
他扶额,侧目凝她,唇角弯成月弧——
他吓着他的姑娘了!
默了默,他收回视线,又重新落在适才被他丢下的曲谱上。
他细细上下端详了片刻,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赵重幻见他不再出声,忍不住悄悄睇他,却发现他真认真瞧着曲谱,神色且似有疑惑,不由强自按捺住藏在心口怦怦乱撞的呢喃春燕,也探头看向曲谱。
“这是梵语吗?”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虽然暗哑却总算镇定下来。
谢长怀忽然抬眸瞅她,眼神魅惑,赵重幻被这目光一扰,登时又觉心口春燕乱扑,立马眸光若水晃荡,喉口干涩,而身体也不自禁防备地往后一靠。
他见她如此不由挑眉一笑,继而兀自凑近几分,就在她要发作之时他骤地低低道:“乖,去给我将笔墨拿来!”
赵重幻不由喉口一松,赶紧将摆在几案另一侧的笔墨给挪过来,还很配合地拿起松香墨条研起墨来。
他凝着她的动作,心底蓦然柔软——
有她酥手研墨,共剪西窗,他此生也算得圆满了吧!
随后他铺开一张黄棉纸,提起笔,蘸了蘸墨,略一思索,缓缓照着曲谱上怪异的图文摹写下一排字,继而又陷入沉思。
“很难解吗?”她也不由蹙了眉。
“这曲谱确实有些奇怪,看起来字谱有些像梵文,但是不管从音形还是排列都不符合寻常的用法!”
谢长怀指着谱曲道,“我曾经为参禅特意跟我师父学过善无畏新译的经文,而他当年在经文上就附留有梵文经书!”
“这种梵字还被称为悉昙,意为吉祥圆满成就一切,它与汉文不一样,它是以音为字,惯于是从左向右书写,而且不会有间隔,可是这份《燕乐谱》,不但有间隔而且字文的造型奇特,好像写反了一般——”
赵重幻颔首,看来这份蒋辉留下的曲谱其中确然别有玄机。
她也垂眸凝视着曲谱,信手拿起其中一张,左右察看,片刻,她思索着转眸看向谢长怀时,见他也正捧着一张细研。
她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那张纸的背面,烛光盈透,连纸上的字也反映出来,这情形在她眼中一闪,令她的眸光遽然晃动,她不由顿悟般将自己手上的纸张也翻了过来——
随之,她又将几案上余下的三张黄棉纸也翻了过来,谢长怀见她如此举动,视线不由落在她的手边,待他目光扫过那些被反过来的纸张上若隐若现的字迹时,眼前蓦地一亮,顿时恍然。
“这份曲谱的字谱是反着抄下来的!”他道。
赵重幻也欣喜地点头:“这曲谱的主人是个印刷匠人,他最擅长的就是将字体反刻!你且试试看能不能抄录下来?”
谢长怀理解依言提笔开始写录。
而赵重幻又将自己在皇城司遇到蒋辉制假会之案的事情细说了一番,听闻此节,谢长怀突然停笔看了看她。
“怎么?有何问题?”她略微不解。
他沉吟道:“会子造假由来已久,但是朝廷一直大力打击,是故前几十年的猖獗程度已经有遏制!”
“但是前几年,因为朝廷实行和籴之法,需要大量会票来购买稻谷,所以最终又导致会票大量流通于世,造成粮价飞涨,自然其中也充斥着大量的假制会票!”
“贾平章正是因此要求废除和籴之法,改实行公田法,同时也打击缉拿了不少制假会之人!”
“先莫说公田之法的祸害,起码废除和籴之后,市井中会票的流通确实也受到限制,假制会票一事最近也有所收敛!可还是有人敢在临安府私制假会票,果然胆子不小!”
“我也觉得蒋辉一案的背后必定有很深的渊源!他不但自己为了保全妹妹服毒自尽,而且留下的证据也隐晦难懂,想来,指使之人必定背景深厚!”
赵重幻微微眯着星眸,“蒋辉服毒时在皇城司的地上还抠出一个这样的符号,”她提起另一只笔在纸上画道,“也不知到底何意!”
“这是个八字吗?”谢长怀也好奇地看了一眼。
“也有可能!”
赵重幻不能确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那个符号,“他用手指抠的,临终之前既然留下如此痕迹,显然这该是很重要的线索!”
谢长怀见她眉眼间思索的模样,不由放下笔一点她的额头。
“你不要什么都操心!这案子于你也无甚干系,我来解出这份《燕乐谱》的字谱,你且去歇息吧!要不头又该疼了!”
她这回没躲,只任由他轻轻揉了下她的眉心,眸光若水,柔柔地与他对视。
“平章府的案子也不知多久能了结,你一直这么陪着我,那你自己的事呢?不会耽误你的事吗?”她忍不住低低问。
他放下替她捏揉眉心的手,潭眸幽动,又提笔继续解文:“我不过四海为家随意营生罢了!”
“那你刑部郎中的事务呢?”她有些好奇。
他笑:“自然早就寻个借口呈书给你的文师叔告假了!”
她闻言不由远山眉轻挑,揶揄道:“文师叔肯定觉得你是个高门绮襦纨绔,不堪教诲!”
他却一本正经地恍然懊悔状:“那可不好了!他与你情同父女,那以后我非得好好逢迎他,让他认可于我,不然待我想求娶到他的女儿时,岂不会遭了厌弃?”
她一愣,盯着他促狭的目光,须臾才回过神来,不由颊飞霞色,羞赧地抬手就捶他。
他笑着任其施为,待她松懈才捉住她的手,又放到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