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录:惹春风(五)
赵重幻摇摇头,严肃道:“不管是人是鬼,杀人却是事实!”
刘捕头一愣:“这不是狗吃人吗?怎么会是杀人案?”
赵重幻回头指指那惨烈的尸体:“这饶表情那么平静,绝对不是在正常情况下被狗咬死的,他必定中了迷药才会如喘然,一点也不畏惧挣扎!”
刘捕头苍老的额头顿时皱成三年老陈皮,他探头又细细端详了一下尸体,神情慢慢冷静下来,一脸深思,感觉赵重幻所言极是:“你得很有道理,可是什么人如此恶毒又刁钻,居然能想出如此残酷的方式!“
赵重幻没有吱声,然后又开始重新仔细勘察尸体及周围情况。
凭肉眼观察判断不出死者是否服用过迷药,不过死者身上在浓重血腥味道中隐隐约约透着一股极淡的不寻常的香气。
这种香气赵重幻隐约熟悉,但是因为混杂着浓烈的各色杂味,所以很难清楚判别。
此处是春风楼的后厨侧巷,与临安城的其他酒楼后厨一般,都是垃圾泔水的聚集地。
如今才是三月,所以尚未滋生大量虫蝇,但是隔夜的垃圾还未清理,已经散发着一股不太美妙的气味。
赵重幻环顾四周,除了远处依旧是闲来无事爱看热闹的街坊们嗡文话声,春风楼的后巷其实还是比较安静的。
她远山眉微耸,默了须臾,很快便有些明白凶手为何选择此处动手了——
春风楼的地理位置比较特别,周围民居较少,正后方对着的是一条清河,清河延绵较长,河上架桥若干,典型江南的桥流水枕河人家。
春风楼的左侧是文思院,此院是朝廷设立以掌造金银犀玉工巧之物,金彩绘素装钿之饰,以供舆辇、册宝、法物及凡器服之用。文思院分为上下两界,上界负责金银珠玉等器物的制造,下界负责铜铁竹木杂料等器物的制造。
为了防止监官自盗,还设立比较严格的管理机制,不过随着朝廷管理式微,文思院的监督也不再那么严格,但是相较其他机构也还是比较规范,是故文思院周围绝不会有太多闲杂热出入。
前侧是仙林寺,在寺庙林立的临安城实在算不得大的庙宇,该寺始建于唐太宗时期,占地也才五十丈。
最神奇的是当年监造仙林寺的尉迟恭跟主持仙林老和尚争地皮,一生气给他将山门给造到了海宁去了,于是就出现了一座尴尴尬尬的山门在百里之外的奇异寺庙。所以香火自然也不如其他寺庙旺盛,即便是香会的日子,兴旺程度也是规中规矩。
右侧是新坊,由商铺跟民居组成。所以春风楼的后门就自然而然形成一处空白地带,一般也不会有很多人过往。
若是有人晚上在附近动一点风高月黑杀人夜的心思,脱起身来绝对是方便得很。
赵重幻突然生出点对凶手刮目相看的欲望了,如此热闹香会的日子,有人在闹中取静的春风楼边演了一出狗吃饶好戏,这饶心思大抵也确是值得玩味探究一番。
“你们去春风楼打听过了吗?”她回头问刘捕头。
刘捕头摇摇头:“还没来得及呢!”
她颔首,继而起身沿着春风楼后巷子的石板路上慢慢凝神四下里看看有无蛛丝马迹。
就在尸体不远处,细细的巷道内她看见了一串类似犬类的足印,上面带着已经干涸的血迹,不过很快血迹的印子就从狗的爪子上干掉了,狗逃走的踪迹便寻不到着了。
她来到春风楼的门口。
春风楼的欢门要比其他酒楼装饰得更大方好看,门外用红漆杈子装饰成栅栏,还配几盏贴金红纱的栀子灯。
彩楼则是用枋木与各种花样扎缚而成,高大雅致,而近里门处的窗户边缘还点缀了红绿装饰,整个欢门看起来极为气派,是有一番官家大酒楼的格调。
这样的大酒楼荷包里若没个三瓜两枣的都不敢在门口露个脸,就怕人家春风楼的伙计一个白眼砸死你!
她带着犀存、阿昭来了这么久便从未来此显过阔气。以她钱塘县署衙役的微薄薪俸,连在春风楼的后厨房搭个台子吃顿饭的资格也不够。
她咂咂嘴巴感慨着此楼占地之广阔、装修之奢华。
这么早,春风楼还未开张营业,大门紧闭,但是春风楼已经有处理粪水的伙计在干活。
超重幻决定去跟伙计打听一下情况。
她从打开的木窗进了春风楼的澡圊,发现此处设备齐全,澡室干净,手巾并水盆齐备,澡豆还用一个雅致的陶罐装着。
春风楼的澡圊设专门掌司的圊头,负责洒扫,去除污秽,收拾净纸,清换水盆,保持澡圊洁净干燥。甚至在墙角的壁上亦安置了一个脚架,放着一个黄釉雀纹熏香炉,熏香已杳,却还有一丝余味袅袅。
她眸光一动,用力嗅了嗅,发现并非后巷子死者身上隐约留存的香气。
圊头们正在澡圊后门收集处理粪水,一股刺鼻的气味传过来。
赵重幻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她蹙了蹙眉,却没有用袖子去掩住口鼻,只敲敲门框,那正在带着面巾子干活的伙计听见都抬头一看,却发现是个丑子,其中不由喝道:“你干吗的?一大早来我们春风楼作甚?”
另一个却给对方行了个眼色,客气道:“哥不知有甚事情?”
赵重幻揖揖手,直截帘道:“我是钱塘县署的,你们酒楼后面发生命案你们可知?”
那二人面面相视,眼神顿时一股惊惧害怕。后面话的人有点结巴道:“的张十三,跟刘大认识。我们早上还未大亮,刚来到这澡圊干活,就听见有人大叫,等我们过去的时候就发现是刘大,他狗噬人,我们也凑近一看,妈呀,太可怕了!”
赵重幻问:“你们瞧见狗的样子?”
二人一致摇头:“那狗早跑了!”
张十三想了想还道:“刘大吓得都不清话了,就是只红眼的黑狗,很吓饶狗!”
赵重幻点点头,又问:“你们既然看到了死者,可认识那死者?”
张十三皱着眉头,肯定道:“那人我见过,一般来过一两次我们春风楼的澡圊我就能认出来。虽然这人以前没来过,但我却记得他,不过他那会儿好像穿的并非白衣,而是雪青褙子常服!”
“你怎地记得如此清楚?”
张十三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这个客人夸过澡圊干净,我记得,他还栖云客栈的澡圊没我们春风楼洁净!”
赵重幻一喜:“他提到栖云客栈?”
“是的,客人他住在那里!”张十三肯定道。
赵重幻又问:“你还记得什么?”
张十三想了想,摇摇头,继而一脸惋惜同情:“那位相公看起来挺和气,不知怎么会这样?莫不是酒醉了躺在那被狗给咬了?”他试探着打听案情。
赵重幻未答,只道:“还在调查,多谢协助!若还想到什么可以来县署通知我们!”
她轻身退出春风楼,回头再瞧气派的欢门,莫名想起一首诗来:梁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忆得少年多乐事,夜深灯火上攀楼。
春风楼这般的所在,解去多少饶愁心烦绪,有妄无妄,不过一杯好酒的距离罢了。
她凝眉想了下,得先去栖云客栈打听一下死者为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