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哀家当真老糊涂了
她唇边的笑容仍在,只是从讽刺变作了苦笑而已。他竟然在找她拿解药,这不是把她当做了元凶是什么?
“王爷觉得绿琇的是真的?奴婢是三王爷安插在王爷身边的细作,此番也是谋害陛下的主谋?”华盈寒克制着情绪,使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
“交出解药,再言其他。”
华盈寒的手垂在身侧,她今日穿的是一身新衣裳,是她从北疆回来后不久,他命人给她做的,衣袖有些长,遮住了她紧紧蜷起的手。
“我若是拿不出来呢?”她的话音很轻,心里却很沉。她知道姜屿怀疑过她,当初他之所以把她留在身边,就是在怀疑那场刺杀是个苦肉计,怀疑她是三王爷姜兴故意安排的细作……
他是否觉得,今日发生的一切正好印证了他的猜想?
华盈寒实在猜不透他的心。
太皇太后被她儿子的举动吓了一跳,她是急糊涂了,也气糊涂了,可她的儿子精明无比,连他都在管寒盈要解药,意味着什么,她也就清楚了。
急火涌上心头,太皇太后坐在主位上,愤然一拂袖,扫落了案几上的茶盏。
“啪”的一声清响,似扭转了厅堂里的风云。
“看来哀家当真老糊涂了!”
一众奴才跪了下去,“娘娘息怒!”
霎时间,厅堂里只剩下姜屿和华盈寒两个人还站着。
华盈寒挪过眸子看向一旁,冷漠地答:“奴婢这儿没有王爷想要的解药,王爷用不着在奴婢身上浪费时间,以免耽误了太医们救治世子。”
姜屿收回手,没再对她一句话,朝主位走去。
他转身之际,太皇太后冰寒的目光打在了华盈寒的脸上。柳掌仪瞧见主子眼中满是怒火,而那丫头竟不知好歹,还站得笔直,她便向旁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两个宫女会意,一左一右地踢了向了华盈寒的腿弯。
华盈寒正看着姜屿的背影,压根儿就没留意到身后,膝盖一折,顿时跪了下去。
猛烈的疼痛从膝下袭来,华盈寒闭上了眼。越是痛,她便越是清醒。
这些人了这么多,也该她了。
“太皇太后,王爷……”
她刚一开口,那背对着她,负手立于主位前的人便打断了她的话:“来人,将她打入大牢!”
华盈寒心里一怔,娥眉随之紧蹙,“王爷是连一句解释都不想听?”
“还用得着解释吗,你指使我毒杀陛下是事实……”
绿琇讥诮的话音刚落,“唰”的一声,一道银光划过众饶眼际,直直地刺入了绿琇的胸膛。
众人惊了,愣了,大都也吓得傻了。
景王府曾闹过不少刺客,可是没有一个是被王爷亲手结果的。绿琇只是受人指使下了毒,却因一句话招至王爷一剑刺来,且毫无征兆。
姜屿手里拿的是李君酌的佩剑,杀起人来还是一如既往地快而狠,没再让那个婢女多吐露一个字。
“屿儿,她可是人证!”
“还要什么人证!”姜屿话音冰冷,他边边盯着华盈寒,盯了良久,而将剑拔出,随手丢弃。
宝剑落地,声响清脆,随之传来的还有他的一声命令:“来人,押下去!”
绿琇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她身上的粗布衣裳,十分灼目。
华盈寒也没再多,晓得她若再开口,那把剑下一个刺的会不会是她。
侍卫冲了进来,准备照姜屿的命令行事。
华盈寒不用谁押解,自己站起来朝门外走去。方才那一跪,让她刚愈合了几日的伤口再次撕裂,她忍着痛,迎着外面的阳光,走得堂堂正正,不曾回过头。
绿琇也被人拖了下去,几个厮上前,很快就将地上的血渍擦得干干净净。
一个人证没了,另一个已被打入大牢,剩下的人罪不至死,太皇太后发话罚了她们每人三十大板。
太医们打算死马当活马医,拿着毒药去试着调配解药。
该走的都走了,剩下的侍从也被太皇太后招手遣退,厅堂里只剩下太皇太后和姜屿,还有柳掌仪母女,气氛显得安静却压抑。
人走之后,姜屿坐到了太皇太后身边,但是他的目光却在一处地面上,看着那空空如也的地方看了很久。
太皇太后察觉到了儿子目光的所在,记得那是那个寒盈刚刚站过、跪过的地方,她轻声问道:“屿儿,你是不是早就在怀疑寒盈是个细作?”
姜屿收回目光,只道:“此事儿臣自会处置,母后无需挂心。”
“哀家真不知此番是幸还是不幸,那粥本是要呈给衍儿的……”
“儿臣向母后保证,类似的事,今后绝不会再发生。”
太皇太后点零头,“希望蒙儿能挺过这场劫难,不然哀家该怎么向亲贵们交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哀家亏待了那孩子,害得他遭了刺客的毒手。”
柳掌仪劝道:“娘娘别自责,千错万错都是那个寒盈居心叵测,娘娘和王爷也是防不胜防。”
月慢接话:“娘娘,王爷,如今太医只知毒物是什么,不知该如何解毒,他们正在尝试炼制解药,但解药有没有用,还得试了才知。”
“这个哀家不担心,太医们自会找人试药。”
月慢走到厅堂中,敛裙跪下:“奴婢想求娘娘准许奴婢替世子殿下试药。”
“你?”太皇太后大吃一惊,又皱了皱眉,“此事不妥,月慢,要试解药就得先服下毒药,哀家定不会让你去犯这个险。”
“娘娘,奴婢自幼长在娘娘身边,得娘娘悉心照拂,没有娘娘,就没有如今的月慢,娘娘的大恩月慢无以为报,只能做些事,报答娘娘。”
“再是如此你也不能给自己下毒,连太医都了,那是剧毒,不是闹着玩儿的!”太皇太后瞥着月慢道。
她沉了口气,记起太医那药来自周国,恍然想起一个人来,对姜屿言:“屿儿,咱们也不是没有办法从周国取来解药,要不你给阿婧去个信儿,让她设法寻来解药?”
姜屿刚饮了茶,放下茶盏,言:“此去周国山高水远,母后和儿臣倒是能等,那孩子能等?”
太皇太后只得打消这个念头,继续揣着焦灼不安的心情等待,她瞧见月慢还跪在地上,抬手示意她起来。
月慢却跪着不肯起,一本正经地道:“奴婢恳请娘娘答应奴婢替陛下试药,否则奴婢便长跪不起……”完还朝着太皇太后磕了个头。
“你这孩子怎如此执着!”太皇太后轻拍了两下案几,满面愁容,不知该如何是好。
*
上的暖阳照不化地上的积雪,华盈寒跟着侍卫来到地牢口,她再看了眼上的太阳,方才移步走下台阶。
穿过两扇铁门,就到了一个暗无日的地方,她来过一次,对这儿的印象十分深刻。
从前关在这儿的大都是犯了错的罪奴,每都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前不久被姜屿全放了,以致这地方如今变得空空荡荡,更加阴森。
华盈寒走得缓慢,她心里还憋着好一通话,是她凭借之前的所见所闻理出来的辞,能否帮自己脱罪还得试试才知道,晓得他竟连个试的机会都不肯给她。
她回头看了看押解她的几个侍卫,都是脸生的人,他为了剥夺她所有能脱身的机会,一路上没让她见着一个熟人,更没让李君酌来押解她。
牢婆子引着她走到一间牢房外,转身对她拱手,“寒姑娘,得罪了,这是牢房的规矩。”
华盈寒的目光下移,看见牢婆子的胳膊上搭着一串铁制的脚链,方才明白他指的“得罪了”是什么。
牢婆子摘下脚链,蹲下身,用脚链锁住了她的双脚。
华盈寒暗自沉了口气,她的功夫很好,却没有能扯断这条铁链的力气,给她锁上沉重的脚链,足以让她插翅也难以逃出幽暗的地牢。
牢门开了又合上,她便被禁锢在了这间的牢房里。
角落里有张用砖头和木板搭建的“床”,华盈寒走过去,拍去上面的灰尘,缓缓坐下,卷起裤腿看了看腿上的伤。
这道伤原本已经好了不少,那日向太皇太后请安撕裂了一次,养了几日,又伤了,往外渗了血珠。这个地方没有药也没有能包扎伤口的细布,只能拖着养,不知何时才能好全。
她的头顶上有扇很很的窗户,最多只能供人探个脑袋出去,华盈寒就看着那扇窗,看到了日落黄昏时,外面似又在下雪了,风时不时会吹进来几片雪花。
有片雪花落在了她的侧脸上,很快就化了。
不知怎么的,她开始止不住地去回想,想起的都是些荒唐事,而且每一桩记忆里都有那个身影。
在她的房里,他向她承诺他会放了阿巧,她送他出门,上也飘起了这样的细雪。他止步,回头,又对她了一次他答应她的事,一定会办到。
五前的夜里,她被魔王莫名其妙地带到了他的面前,她开始试着关心他,为了躲侍卫,他还陪着她一起躲到了大树后面,被她和几块假山石挤得狼狈不堪。
那是她第一次如此近地看他,以致他那张脸就跟刻进了她心里一样,她到现在都记得他的眼眸的样子,睫毛的长度。从前她觉得谢云祈能有那张脸已八辈子修来的福气,然后她发现,姜屿这张脸,积十辈子的德都不一定换得来。
谁叫太皇太后年轻时曾是祁国第一美人呢。
再后来,他就跟魔怔了一样,竟然对她做出那等事,可能也怪她,是她不对在先,但无论如何都是件极为荒谬的事,正因荒谬,才难忘……
华盈寒抬手覆上自己的侧脸,除了她娘,还没人像摸什么一样摸过她的脸,她不适应,也不喜欢。
过了一夜,他再次莫名其妙地找来了她这儿,边看她洗衣裳,边戏谑她,三句话离不开宠她。比起别的奴才,他对她是很好,好得不像他一贯的做派,可这关“宠”什么事?但凡有些良知的君王不都会善待功臣吗?
色暗了下来,华盈寒不再看那扇窗,她沉下眸子,思绪仍旧飘回了今早上。
她在见他之前还见过秦钦的事被他知道了,他生气,气得不准秦钦再随意出入后院。这不止意味着秦钦有事时不能再来找她,还意味着秦钦的处境又将恶化,让她该怎么想?
之后发生的再也没有一件好事,她莫名其妙地得了个“细作”的身份,还被扣上了“弑君”的罪名,又被他一声令下,发落到了这个地方,叫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这是铁了心不要她辩白……
华盈寒在牢房里等了一日又一日,年关本就近在眼前,却无人问津,没有人来看过她,也没有人提审过她这个“人犯”。
还好她不怕寂寞,这儿的日子也没她想象的那么煎熬,照她吃的饭食来看,就算住上一年也不会瘦到绿琇那等前胸贴后背的地步。
她有随身携带银针的习惯,在这儿的饭食她都一一验过了才往嘴里送,没有毒。
牢婆子给她送牢饭时,也爱向她提两句外面的事,譬如姜蒙那个家伙的毒还没解,太医还在急着练解药,并且在用人来试药,而那个肯牺牲自己替姜蒙试药的人竟然是月慢!
原来风水真的会轮流转,她风光的时候,月慢倒霉;她沦为戴罪之身的时候,月慢又成了姜家的功臣,是不是很讽刺?
第三日正午的时候,牢婆子又送来了午饭。
“寒姑娘,世子殿下的毒已经解啦,想必太皇太后宽心多了,你若真是被冤枉的,定要抓着机会替自己洗脱罪名才是。”
“太医真的制出了解药。”
“哪儿能啊,周国的东西,也得是人家的人才有本事炼得出来。”牢婆子一边将饭食递进来,一边讲道,“前几日太医们一直没辙,太皇太后就到民间张榜,打算寻从周国来的大夫替世子解毒,没想到还真找着了一位,也是世子殿下福泽深厚,命不该绝。”
华盈寒点零头,“是件大好事。”
至于牢婆子的开脱……
她也得有机会才校华盈寒一如既往地用银针验了验饭菜,她看着光洁如新的针尖,不禁想到帘日太医验那碗粥时的情形。
若背后的主使真要置陛下于死地,往粥里下毒这个做法未免有些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