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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那么爱你知道吗

    01

    苏枝道把身份证拿给徐咎看是逼不得已。

    她的身份证是十七岁时办理的,梳着厚厚的齐刘海儿,戴着一副蠢呆了的眼镜。徐咎拿两根手指夹着这张身份证,活像是拿着什么脏东西。

    他往日总是装腔作势耍风度,可现在“嘶”的一声,像是牙疼。

    “这是你?”

    苏枝道要去抢身份证,徐咎一抬手,她不满地道:“说好看看我的真名到底是不是苏枝道,怎么还看我的照片呢?”

    “我怎么知道你以前长得这么……”他顿了顿,艰难地找了个形容词,“得天独厚。”

    苏枝道这样一个大美人按理说该将丑照销毁,去办理一张新的身份证,可她偏偏还用着这陈旧的证件,甚至还套了个粉色的卡套。

    徐咎瞪了她一眼,可她面无表情,公司里的人都管苏枝道叫木头美人,因为她美则美矣,却一点儿也不机灵。

    他又可惜又庆幸,可惜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半点儿不知情识趣,却又庆幸这样就没人愿意和她谈恋爱了。那边苏枝道总算把身份证抢了回去,徐咎倚回到位置上,懒洋洋地问她:“都不在国内了,还带着身份证做什么?你不是都快十年没回去了?”

    苏枝道把证件放好,向着他行了一礼,说:“徐总,没别的事儿我就先走了。”

    她没有听徐咎废话的意思,提着文件就往外走,徐咎想发怒又舍不得,只好清清嗓子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急什么?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闻言,苏枝道转过身来。她有双淡色的眼睛,总让人觉得有些冷淡,徐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总算说:“晚上一起吃饭,我订了……”

    “我有事儿。”她毫不犹豫地道,徐咎问她什么事儿,她回答说,“睡美容觉。”

    徐咎被她气得差点儿背过气去,一拍桌子要发怒,电话却很是时候地响了起来。他一边恶狠狠示意苏枝道不准走,一边接听起来。

    等他接完,看了苏枝道一眼,说:“不去拉倒,谁稀罕和你一起吃饭,你给我出去。”

    苏枝道转身就走,徐咎松了口气,却不知道,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也悄悄地松了口气。

    02

    苏枝道跟在徐咎身边已经五六年了。

    五六年对于徐咎来说实在是个奇迹,过去的秘书走马观花地更换,苏枝道刚应聘来时他也不放心上,自己漫不经心地折着纸飞机。

    那天的日光很烈,他将纸飞机的每一个棱角都折得整齐漂亮,就听到外面有人说:“徐总就在里面,你别怕,按你面试的时侯那样说就可以……”

    他在心里好笑,漫不经心地想,自己有什么可怕的呢?

    然后苏枝道就推门走了进来。

    她实在是个漂亮的女人,质地精良的套装穿在身上,每一处都妥帖得要命。徐咎挑眉看着她:“叫什么?”

    “苏枝道。”她声音不如长相精彩,听起来就没意思,“徐总,我是来面试的。”

    徐咎哪管这个,这家公司就是个幌子,真正干的事儿和介绍上写的简直像是两个公司,招秘书也是心血来潮。他冲着纸飞机哈了口气,瞄准她丢出去。

    “你这名字有意思,是真名吗?”

    “是。”

    “怎么取这么个名字呢?”

    她犹豫一下,回答道:“我爸取的。我妈总说他一问三不知,他就希望我知道得多一点儿。”

    徐咎笑喷出来,那飞机就丢歪了。他冲着她摆摆手说:“出去吧。”

    “徐总……您不面试一下就拒绝我,是不是不太公平了?”

    她话音一落,就看到徐咎站起身来。他个子很高,背后的百叶窗没有拉下来,日光毫无遮挡地照进来。他站在光里,简直像是天神降临,令人心生敬畏和爱慕……

    只是不包括苏枝道。

    她在他靠近时,立刻警惕地后退一步。他一歪头,向着她几近轻佻地俯下身来,将两片唇凑近她的面颊。

    “你知道我要招什么人吗?”

    “……秘书。”

    “那你又晓得,秘书要替我做什么吗?”

    这句话一出口,她猛地抖了一下,徐咎觉得奇怪,却又有趣,怎么这个小姑娘怕他怕得这么厉害?他又得寸进尺地上前一步,要将手落在她的肩膀上……

    “想当我的秘书的话,只有学历还不够。苏小姐,和我出去一趟吧……”

    他的手还悬在半空中,可她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她的掌心里全是汗,冰冷得要命,徐咎还在想着,就听到她平静地说:“徐总,我不是那种人。”

    余下的事情徐咎记不太清,只是反应过来时就听到人事主管的尖叫声:“徐总,您没事儿吧!”

    ……怎么了?

    徐咎睁开眼,发现苏枝道那张漂亮的小脸蛋就在他的头顶:原来自己刚刚被苏枝道拎起来摔在了地上。

    苏枝道半跪在地上,一只手锁着他的脖子,徐咎勉强露出微笑说:“开个玩笑而已,苏小姐,用不着这样吧?”

    “徐总,我们的对话我都录下来了,如果我愿意,可以起诉您职场性骚扰。”

    这个小丫头,不但出手狠辣,居然还这样滴水不漏?徐咎承认自己看走了眼,看着她半天回不过神来。

    要不怎么说人就是欠呢?万花丛中过的徐咎徐大总裁,被人一摔,居然动了心,不但破例录用苏枝道成为自己的贴身秘书,更是一用就是五年。

    徐咎从回忆里醒来,却又想到刚刚在公司苏枝道对他避之不及的样子,就开始长吁短叹。他随手在平板电脑上敲击两下,对面的视频会议开了一半,他毫无迟到的自觉,微笑着说:“晚上好啊。”

    主持会议的是意大利那边委派的,说一口漂亮的卷舌音:“徐先生,晚上好。”

    “刚刚讲到哪里了?”徐咎又自己叹了口气,“算了,你们这些人除了废话还会说什么呢?”

    他出言不逊,可这些人在他面前敢怒不敢言。徐咎笑眯眯地扫视一圈,这才继续说道:“我父亲的意思,既然你们对上次签下来的条例有不满,按理该重开董事会,大家一字一句重新推敲才合规矩。可有人居然私下动作,老爷子现在很不满,你们也知道他的脾气……”

    他说到这里停住,就这么把视频通话挂断了。一旁,父亲坐在那里含笑望着他,他耸耸肩道:“这群人不敲打,总是蹬鼻子上脸,要我说,何必同他们虚与委蛇,以前留他们是顾及面子,既然他们给脸不要脸,不如我带人……”

    “你啊,这么大了还是这样急躁。”父亲道,“什么时候都喊打喊杀,早晚你要在这上面吃大亏。”

    “爸,有你在,我有什么亏能吃。”徐咎嬉皮笑脸,将耳麦摘了随手一丢,“晚上一起吃饭吗?”

    “不了,我还有事儿。”

    “早说我就不把时间空出来了。”

    “怎么,有约了?”

    徐咎想到苏枝道那张脸,“啧”了一声,推开车门下去。这里是山顶,视野开阔,风吹得草与树都垂下头,整座城市灯火通明,像是一片水晶雕做的玉宇。徐咎伸个懒腰,听到父亲在车里说:“有喜欢的人就去追,我的儿子,喜欢什么不能得到呢?”

    “是——”他拖长腔调,像是回答,又像是说服自己,“我喜欢什么,当然就能得到。”

    03

    徐咎这个人从小就是个混世魔王。

    他一路顺风顺水地长大,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不想继承家业,总是抱怨:“有钱有什么用呢?别人看不到我英俊的脸,都是为了钱才和我在一起。”

    苏枝道把文件砸了他一脸,他娴熟地捞起一张纸,瞥了一眼说:“怎么天天这么多东西要签字啊?我们公司还没倒闭吗?”

    “很遗憾,大概近期内不会倒闭了。徐总,您要是失业了,打算做什么呀?”

    徐咎听了,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才正儿八经回答说:“想和你浪迹天涯。”

    “那更遗憾了。”苏枝道微笑着道,“如果您这里倒闭了,我第二天就能去别家公司上班。”

    哪有这样的属下呢?公然和自家老板讨论跳槽的事儿。可惜徐咎不是什么正经老板,听后嬉皮笑脸地道:“那正好啊,到时候你就能养着我了,我吃着软饭,比现在开心多了。”

    徐咎当着甩手掌柜,又要拽着她去吃新开的馆子。苏枝道不想去,刚要找个借口,他就慢条斯理地说:“不去也成呀,我看你今年说要休年假,我不批就是了。”

    苏枝道无奈,在心里盘算半天,偷偷摸摸地发了条短信出去。下车时,徐咎抢先一步下车替她将车门拉开,她道了谢,就看到他伸出手肘递到了她眼皮子下面。

    “徐总,您这是?”

    “挽着我呀。”他脸不红气不喘地说,“懂不懂规矩?高级餐厅都要这样的。”

    他纯粹胡扯,苏枝道左跨一步,可他手疾眼快,顺手就将她揽在了怀里。他个子高,手臂也长,她身不由己地将脸贴在了他的胸膛上,鼻端是他身上古龙水的味道,可她居然闻不出什么前中后调,似乎只有男性荷尔蒙满鼻子扑了过来。

    这男人,简直是行走的肉包子,引得满大街的女人都往这里看。苏枝道脸皮挺薄,想要挣扎,可他手臂一发力,就把她牢牢地锁在了自己的掌控之中。

    “跑什么?”他故意低下头,在她耳边小声说。她的耳垂薄,迎着光散发出淡淡的红,像是一片软玉,香气四溢,简直让人想咬一口,“我有这么可怕吗?是不是又要告我职场潜规则?”

    这是她过去说的话,被他说来却变得格外不正经,似乎两个人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苏枝道被他呼出的气烫得浑身发麻,左顾右盼,果然看到了救星。

    “沈小姐!”

    她刚开口,就看到徐咎猛地一抖,抬手就来捂她的嘴。可惜他还是迟了一步,沈小姐已经看了过来,一张漂亮的面孔望见他,就像小狗儿看到肉骨头,眼巴巴地就冲了过来。

    这位沈小姐是徐咎的青梅竹马,对他情根深种,徐咎被缠得没办法,躲躲闪闪,可惜被苏枝道出卖了。

    徐咎怒视苏枝道,可她装做什么都没发生,微笑着道:“沈小姐来了,徐总,我先走了。”

    “苏枝道!”他低声怒斥,“你给我等着!”

    他话音未落,沈小姐已经快乐地扑过来,挽住了他的手臂。苏枝道顺势溜到一边,看着徐咎被缠得没办法,却又扭过头来,对着苏枝道比了个手势,示意她死定了。

    苏枝道目送两人离去,这才抬手拦了车。上了车,司机问她去哪儿,她没忍住笑了一声,却又慢慢地收起笑脸,低声报了个地名。

    司机有些惊讶道:“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知道。”她说,“非去不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04

    苏枝道到家已经午夜两点了。

    她浑身都是酸的,脖颈僵得厉害,刚要抹黑去开灯,却又站在原地厉声道:“谁在那里?!”

    黑暗里静静地坐着个人,身姿端正,头微微垂着。她额上出了汗,手探向坤包内,刚要抽出来,就看那人动了动,头一歪,从椅子上滚了下去。

    “我去……”那人开口,苏枝道才发现居然是徐咎,“快扶我一把。”

    苏枝道闻声,将包丢到一边,上前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原来他刚刚是睡着了,东倒西歪的,衬衣皱巴巴的,像是老咸菜。

    苏枝道没好气地道:“你怎么来了?”

    “还好意思说!”他比她还生气,抬高声音说,“你把我丢下自己跑了,我当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沈小姐实在厉害,能让徐咎这样提心吊胆。苏枝道忍笑道:“那你怎么有我家钥匙?”

    他神色不大自然地说:“我跟保安说我是你未婚夫,要他们给我开的门。”

    这种事儿他也不是第一次干,苏枝道早就气不起来,打个哈欠往浴室走去,说:“徐总,我不该把你丢下不管,可我真的累了,能不能明天再给您赔礼道歉?”

    “不行!”他像是小孩子,在这里耍无赖,“苏枝道,你不准睡!”

    可苏枝道已经进了浴室,门“咔哒”一声落了锁,里面渐渐响起水声。徐咎坐回原处,听着里面的声响,不知道想到了哪里,自己一时竟红了脸。

    可笑,他想:我什么事儿没干过,怎么听人洗澡还能害臊呢?

    可他就是纯情,以至于苏枝道出来的时候,他连看都不敢看。苏枝道穿着规规矩矩的长袖长裤,只有一截雪白的脖颈露在外面,她身上又香又甜,徐咎下意识地分辨,觉得应当是茉莉花香味的沐浴露。

    “徐总……”他猛地站起身,倒把苏枝道吓了一跳,“你没事儿吧?”

    “我能有什么事儿?”他有点儿结巴,努力显得理直气壮,“你怎么洗得这么快!”

    苏枝道无语,觉得这个上司管得太宽。两人对视一会儿,徐咎一拍手说:“我喝酒了,不能开车,今晚就住在你这里吧。”

    “那你刚刚怎么来的?”

    可他根本不听,自己轻车熟路地去了客房。苏枝道实在心力交瘁,自己回了房间去睡。她睡了,可另一边的徐咎跟做贼一样,在心里数了一千个数后,悄无声息地起了身。

    他身手不错,当初的老师是退役的特种兵。他放缓步子像是只巡逻的狮子,房间里满满都是苏枝道的味道。徐咎的心跳得快,他甚至有些担心这心跳声会把苏枝道吵醒。床上的苏枝道忽然翻了个身,徐咎站定,许久,听到她呢喃一声,等她睡得熟了,这才接着上前。

    屋内没有光,她的面孔像珍珠一样发着光,徐咎慢慢地在床边俯下身来,凝视着她的眉眼,却又皱起眉来。

    真丑,他想,还这么不识抬举,除了我,还有谁会要你?

    墙上挂着的钟一格一格地走,他看得累了,就席地坐下,似乎怎么也看不腻。她睡觉时红润的唇微微张着,引人犯罪一样,他凑过去,两人近到呼吸都缠绵在一起,可还是没有吻下去。

    他不是个正人君子,可对喜欢的人,本来就怎么尊重都不为过的……

    徐咎被自己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僵在那里。他怎么稀里糊涂喜欢上苏枝道的,连自己都说不清,可原来这就是喜欢。

    “原来,我居然喜欢你?”

    他悄无声息地说,却又笑了一下。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他虚虚地抚上去,像是在抚摸心爱的宝物。

    05

    苏枝道醒的时候,徐咎已经走了。

    他来去如风,苏枝道早就习惯了,刚要去给自己泡牛奶,就看到桌上放了一束玫瑰。玫瑰上还带着露水,香气四溢,放在空荡荡的厨房,显得格格不入。

    她顿一下,把花拆了放进花瓶,却又心神不宁,看着手机出神。果然,手机猛地亮起来,她的脸色却沉了下去,望着信息,很久很久,才拿了起来。

    这一日过得不好,她上班去迟了,正好遇到徐咎坐电梯下来。苏枝道走过去,他眼前一亮,却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怎么回事儿,迟到了?”

    “有点儿发烧,徐总,我能请个假……”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徐咎脸色一变,大步上前将手搭在她的额头上。他的掌心微热,贴在她冰冷的肌肤上,熨帖得要命。苏枝道愣了一下,却被他扯住手臂往车库走:“发烧了还来,我带你去医院。”

    “不、不……”她连忙反抗,“徐总,我吃点儿药睡一觉就好了。”

    两个人在公司门口一个拉一个扯,影响非常不好,徐咎自持身份,总算停住,妥协地说:“那行,我看着你睡。”

    苏枝道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被他拽着上了顶楼。他从柜子里取了毯子,又替她倒了杯热水,笨手笨脚地拿了药,一起端到她面前。空调温度很高,苏枝道热得满头大汗,可他还在嫌弃地说:“多喝热水,多出汗就好了。”

    “徐总,我还是回家吧。”

    “不行!你晕倒了怎么办?”他不知道想到什么,脸又有些红,“我身为你的老板,照顾一下你怎么了?”

    盛情难却,苏枝道只好喝了药躺在那里。他就搬了张椅子,一脸严肃坐在对面,苏枝道和他对视,他便像做贼一样转开视线。苏枝道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他脸色一变,大概想要说什么,却又憋了回去。

    奇怪,苏枝道想,他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

    可小孩子不会像他这样可爱,因为反差太大,让人无力招架。室内安静下来,气氛有些怪异,温暖的光晕里,苏枝道慢慢地闭上眼睛,听到他轻声问:“你待在我身边这么久,为什么一直没谈恋爱?”

    她像是睡着了,闭着眼睛。徐咎本来不指望她会回答,半晌却听到她说:“一个人习惯了。”

    “怎么能习惯呢?你要是有个男朋友,生病也不会没人照顾了。”

    “徐总,”她淡定道,“这都是我的私生活,和您无关。”

    “和您无关”四个字太气人,徐咎拍案而起。她睁开眼睛,奇怪地看着他。这双眼睛真漂亮,水汪汪的像是玻璃珠子,徐咎看着她就走了神,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等回过神来,就看她一脸震惊。

    他刚刚说了什么……他好像是说:“什么与我无关,苏枝道你给我听好了,我以后就是你男朋友了。”

    “天哪!”徐咎呻吟出声,“我……”

    “徐总……”苏枝道也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我可不可以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两人面面相觑,苏枝道直起身来想和徐咎解释一下,可下一刻,他像是脱缰的野驴,“嗖”的一声冲出了房间。

    苏枝道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身影,绞尽脑汁在想他究竟中了什么邪。忽然手机震动着发来信息,是徐咎躲在外面发的:“刚刚的话我不是认真的。”

    “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那边忽然暴跳如雷,“苏枝道你别装傻,我就是认真的!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男朋友了,懂吗?!”

    苏枝道觉得头更疼了,扶额倒下,却看到他又像阵风一样卷回来,迟疑地走近,将她拉起来,却又有些手足无措。

    “苏枝道,”他说,“我要亲你了。”

    下一刻,他的吻就落了下来,这个男人不怎么抽烟,在外面应当是特意嚼了口香糖,薄荷的香气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他的手滚烫,爱意更炽热,苏枝道被困在他的手臂和心脏之间无处可去,觉得头脑发涨,却又无法挣扎。

    许久,他慢慢地放开她,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说:“你别不说话啊,给点儿反应?”

    “徐总……”她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可以告你性骚扰的……”

    “告就告吧,那我亲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推开我?”他忽然兴奋起来,“所以,苏枝道,你也喜欢我的是吧?”

    06

    “所以,你也喜欢我的,是吧?”

    苏枝道猛地从梦里惊醒,看到床头的手机还在亮着光,信息是半小时前发来的,徐咎说早上来接她一起上班。

    她觉得头疼,脑海里似乎还残留着他那句石破天惊的话。那天她没有回答,可他自顾自地认定,她只是害羞而已,堂而皇之以她男友的身份自居。她为两个人的身份想过很多结局,可是没有一个会变成男女朋友。

    等徐咎来接她的时候,她磨磨蹭蹭了半天才下楼。他亲自替她开车门,吹嘘自己有绅士风度。苏枝道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一转头,正好跟他在倒车镜里四目相对。他欺身过来,借口要替她系安全带,可手不老实,捏住了她的下巴,半是温柔半是蛮横地亲了上去。

    他的味道总是薄荷的,苏枝道被他吻着,下意识地想,他亲人的时候居然不像平常那样强势。

    他像是生怕她拒绝,动作格外温柔。许久,他放开她,却又移开视线。苏枝道眼尖,看着他疑惑地问:“徐总,你怎么脸红了?”

    “闭嘴。”他目不斜视,可是耳朵红通通的格外可疑,“我热的。”

    到了公司,徐咎第一件事儿就是去换了套轻薄的衣服。苏枝道处理了堆积如山的文件,替他规划好行程,无所事事时,就看到他正在办公室里打电话。

    这一层一共没有几个人,他的办公室四面都是玻璃,苏枝道看着他眉头紧皱,一直都没说话,认真地听着电话那边。她转了个方向,将耳机塞入耳中,过了一会儿,徐咎出来时看到她屏幕上正在放《小猪佩奇》,他冷哼一声,道:“苏枝道!上班时间居然开小差?”

    “徐总,”她不紧不慢地将视频暂停,“晚上有事儿吗?”

    “怎么了?”

    “今晚我想和您在一起。”

    她这话说得含糊不清,徐咎是什么人,一下子就想歪了,游刃有余的花花公子在喜欢的人面前变成纯情小白兔,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最后含羞带怯地憋出一句:“不太好吧,是不是太快了?”

    “快吗?”她皱起眉来,“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在一起了不庆祝一下吗?过两天我父母可能要来,我还想带你去见一面呢……”

    “没想到啊。”他忽然喜上眉梢,打断她说,“苏枝道,没想到你居然已经打算带我见家长了,动作这么快,是不是蓄谋已久了?”

    苏枝道不知道他想到哪里去了,正要说话,他又严肃地道:“好啊,还说不要当我女朋友,原来是想直接当我老婆。你这个女人,真是……”他思考半天,最终喜气洋洋地选了个词语说,“真是色胆包天啊!”

    07

    徐咎这个人臭毛病多,最大一个应当就是太过自恋。

    苏枝道被他堵得没话说,看着他眉开眼笑地说要去安排一下。他走了之后,整层楼就安静了下来,苏枝道坐在那里,《小猪佩奇》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演了,可耳机里的声音其实接在徐咎办公室的监听器上。她忽然疲惫到了极点,将包里的身份证拿出来凝视。

    证件上的她那么稚嫩青涩,可她记得那一天,她一直是笑着的,带着少女的羞怯,还有不为人知的憧憬,就那样定格在了十七岁。

    她将薄薄的卡片摁在心口,摁得微微发疼,这才拿出手机回复道:“已入手,就在今夜。”

    下班时间徐咎准时出现,这么一会儿工夫,他还去做了头发,身上还有淡淡的香水味道,又在手肘上搭了一条礼服,递给苏枝道说:“去换上。”

    苏枝道换衣服时,他就在外面走来走去。隔着门,苏枝道忍不住说:“你能不能安静点儿。”

    “凶什么。”他嘟囔一句,像是点了支烟,却又很快掐灭了,“今晚……我想带你去见个人。”

    “什么人?”

    他又不作声了,半晌低声说:“我父亲。”

    苏枝道听到低低的一声,应当是他靠在了门上。他们分隔在两边,都沉默不语,像是下了决心,半晌他才继续说:“枝道,我是真的喜欢你。我知道你怕我会辜负你,可是这么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

    她怎么会不清楚呢……他爱耍酷、懒惰,臭袜子总是不洗。可他又像个小孩子,对着喜欢的人幼稚得要命,小学生喜欢谁就会欺负谁,他也一样,拼命欺负她,又在她生气之前拼命对她好。

    “徐总……”她犹豫了一下,换了个称呼,“阿咎。”

    “咚”的一声,大概是他太激动,撞在门上的声音。苏枝道嘴角勾起来,可眼里的光忽明忽暗,像是一阵风来就被吹灭了。

    “阿咎,如果……如果你不开这家公司了,打算做些什么?”

    “和你一起四处走走逛逛。”

    “好。”她轻轻地笑了一声,“等你不开公司了,我们就去四处走走。”

    这话说得很轻松,比一阵风都要容易,吹得人心里轻轻地动起来。这个时刻,日与暮横亘在城市的上空,所有的一切都被涂抹上橙红的颜色。徐咎不知道,房间的某个角度,可以看到外面的他。

    他像条大狗似的趴在门上,抓耳挠腮地想要抱一抱她,却又装作平静,声音甚至有些冷淡地说:“一言为定。苏枝道,你要是敢骗我,我肯定饶不了你。”

    “我不会骗你的。”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要没有了,“我怎么会骗你呢。”

    她说着推开门,他没预料到差点儿摔倒,两个人撞在一起,他下意识地就抱住了她。她换上了礼服,化了淡妆,像是美人图点了睛,美艳不可方物。

    “走吧,别让徐先生久等了。”

    “不是徐先生。”他又开始害羞,牵住她的手还在小声地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08

    徐咎的父亲很少出现,除了公务,私人时间每年相聚一两次就算是完成了任务。

    苏枝道路上没说话,一边的徐咎忽然握住她的手问:“紧张?”

    “有点儿。”

    “我爸很和善的。对你这样漂亮的小姑娘,一定不舍得刁难。”

    她听着微微地垂了头,徐咎看着她,怎么看怎么喜欢,下了车嘴角还高高地扬着。餐厅门口安静至极,只有几盏灯明明暗暗地亮着,苏枝道吸了口气,状似无意地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山路蜿蜒,隐约有车行来,却又看不分明,像是被山风一吹就散开了。

    徐咎揽着她的腰身,她便回过头来,对他笑了一下就跟他一道走了进去。

    徐咎的父亲还没到,两人并肩坐着,外面的风声伴着林海的声响荡进来。徐咎出去接了个电话,半晌回来时笑了一声,说:“我爸在路上遇到点儿事儿,让我们先吃着。这家的汤炖得不错,要不要先喝一碗暖暖胃?”

    苏枝道不动声色地问:“出什么事儿了?”

    “堵车。”

    他说完,亲自替她盛了一碗。苏枝道垂下头去,避开他的目光,室内安静得要命,似乎有什么东西忽然变了。许久,外面走进一人,俯身在徐咎身边说了什么,他坐在那里,神情未变,只是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怎么了?”苏枝道问他。他缓缓地抬起头来,将视线对向了她。房内的光扫得人面颊有些发烫,他逆着光,像是飞蛾的翅投下了光影,在他面上绘出模糊的影。苏枝道想,他们是真的很像啊……

    “我父亲刚刚出了意外,如果不是保镖反应及时,现在应当已经不在了。”他一开口就是这样的惊天动地,可她神色依旧淡然,听着他继续往下说,“他今天来看我是临时起意,除了我和保镖,只有你知道。我不会出卖自己的父亲,保镖没有机会向外传递消息……”

    “所以,泄露他行踪的,只有我。”苏枝道说,“是我。”

    没有预料到她会这样轻而易举地承认,徐咎猛地咬紧了牙关。他面部的线条紧绷,像是一柄钢刃,随时要择人而噬。

    “为什么?”

    “你不是好奇,我一个出了国十年没有回去的人,为什么要把身份证贴身带着吗?”她开了口,说的却是这样无关紧要的事儿,“那张身份证是我十七岁办的,我排了一个小时的队,就为了等那个人替我拍那张照片。他姓徐,那年二十三岁,刚刚大学毕业,成为了户籍民警。”

    像是触动了什么开关,苏枝道望着远方,神情带了怀恋,道:“他是我的邻居,我们一起长大,我小时候一直梦想能嫁给他。可惜他去世了,就在替我办完身份证半个月后,他出了车祸。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不行了,我哭得差点儿也死了,然后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为他报仇。”

    她的眼睫缓缓抬起来,如同揭开了潘多拉的序幕。徐咎沉默地望着她,听着她讲出过往:“从血缘关系上算,他是你的哥哥。他的母亲为了摆脱你父亲,带着他躲到了我们那个小城里,可你父亲偏偏要找来,想要带他走。我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是你父亲派人撞死了他。”

    最后一句,她说得咬牙切齿,总算将心头的恨意抖露出来。徐咎看着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冰冷了,竟然还能冷静地开口:“我父亲常年在国外,就是因为一旦回国就会被捕,他做的不是什么干净的生意,爱子心切才会亲自回去。偏偏我的哥哥奉公守法,竟然要去举报他。”

    他们这样的人家,“亲情”两个字是有的,可是比不得自己的身家性命,这样不孝顺的儿子,除去了也不可惜。徐咎早就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什么人,可他没想到,原来这样漫长的从前,换来的是如今这一刻的心碎。

    他这一辈子第一次爱上人,却落得这个下场,不知道是天意弄人,还是命运开的玩笑。

    他忽然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像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不大正经地歪着头说:“我和我哥长得很像吧?苏枝道,我总算知道你看着我的时候为什么总是深情款款了,敢情你是拿我当替身啊?”

    这样的话,伤人一万,自损八千,苏枝道看着他,问道:“打算怎么处置我?”

    “你在我身边这么久,处心积虑,为什么现在才动手?”

    “我现在才找到机会。你和你父亲要处理董事会里不服管教的人,我这才有机可乘,同他们联系上,也才能够借他们的手杀了你父亲。”

    像是一张网慢慢收起来,她从十年前就开始布局,本是稳操胜券,可谁能想到,中间她会犹豫无数次?

    她有时不懂自己的心,可现在明白了,因为她的心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如果我父亲死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可他没有死。苏枝道……”徐咎说,“我父亲的意思是斩草除根,可我舍不得。你走吧,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这个人小肚鸡肠,你骗我一次,我会记一辈子的。”

    她“嗯”了一声,想要站起身,却又跌坐回去。他手疾眼快地扶住了她,岁月太长,时光太短,这一刻月亮的光盈盈落了下来。可是这夜分明没有月亮,应当是记忆里的快乐,映亮了那些物是人非,也映出了那些欺瞒与仇恨。

    到底,他松开了手,她轻轻地道了谢,向着外面走去。徐咎坐在原处,一直没有回头,却又忽然叫住她说:“你第一次见我,原来不是怕我,是恨我吗?”

    她脚步一顿,良久才回答:“是啊,我恨你们徐家所有人,包括你。”

    “知道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了,来报信的人看徐咎没有动作,不赞同地道:“您为了这样一个人,违抗先生的话又是何苦?如果您下不了手,我可以……”

    “你如果敢伤害她,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徐咎说着,张开了手掌,掌心里是一枚扣子,是他刚刚从她袖口扯下来的,被他的体温暖热了,像是能让心不那么冰冷,“不然,我怎么能忘了她?”

    可他分明知道,这一生大概都忘不掉了。

    这样一个女人,骗了他,还偷了他的心,实在是可恶,如果她死了,他这一辈子,难道要为她心痛至死吗?

    走廊里的灯也灭了,他坐在那里,垂着头像是睡熟了,只是如果走近了,便能看到那一颗水珠,落下来,很快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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