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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8节

    永嘉乘轿至皇宫西南角的梧桐书院,她带着姜尚宫入内,春日清早阳光清澈,书院内生着十余米高的梧桐树,丛茂连枝的隐蔽下,藏着宫中最高的皕宋楼。

    永嘉登至楼上,再次寻得文思皇宫中宫女的名册集录,她仔细与从前抄录的名单对比,并无差错,永嘉将名册放回楼上。

    姜尚宫在旁瞧着永嘉落寞的神色,她搀扶着永嘉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殿下别急…咱们总会找到的。”

    “尚宫,母妃葬在那种地方,我没办法不急…还有桓儿,他若是知道了,一气之下跑回来,那么多人盯着他,想抓他的把柄,我怕他出事。”

    “那奴婢再多寻几个商行帮着找。”

    永嘉闻言点头:“下一次,我同你一起去见商行的人。”

    ****

    永嘉从皕宋楼回御门未有多久,忽听殿门外,有熟悉的哭泣声传进来,永嘉站在门内仔细一听,竟是皇后在外求见。

    永嘉与姜尚宫诧异对视。

    “这…陛下不是今早还在淑华宫用早膳吗?”姜尚宫奇怪开口:“皇后娘娘怎么跑到御门来求见了?”

    永嘉也是不解,她先拉着姜尚宫回到内殿:“我只怕皇后求见不成,闯进来,瞧见我,宫里可要热闹了。”

    姜尚宫听了,忙跑上前见内殿的门关上,隔着两道门,皇后哭求的声音仍格外清晰。

    “陛下,妾身知错了,妾身不该擅自置喙长公主的婚事,白毓辰有罪当罚,妾身不该私心庇护,妾身知道错了陛下,求您见妾身一面吧,妾身愿意向姐姐赔罪,求您见妾身一面吧。”

    姜尚宫听得云里雾里,永嘉坐在小榻上,手扶着额头,她没想到这件事过去这么久了,沈邵竟还记着皇后,皇后不顾颜面前来御前哭求,想必是被沈邵冷了太久,撑不住了。

    可他昨夜不是摆驾淑华宫了吗,今早御前的人还巴巴的跑到她面前,说沈邵又回了淑华宫用早膳,难道是借口?永嘉深觉可笑。

    白毓晚跑到御门求见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沈邵的耳朵里。

    弄玉堂内,沈邵的御笔摔在案上,他忙问:“永嘉呢?”

    “长公主在殿内…奴才只怕皇后娘娘若执意入殿寻陛下,要是撞见殿下…”

    “她不敢,”沈邵挥手,他捏了捏眉心,后悔他昨夜就不该说摆驾淑华宫。

    “那…陛下您要回去吗?”王然在旁见沈邵久无举动,试探的开口询问。

    沈邵双手撑在案上,低着头沉默半晌,随后站起身:“摆驾。”

    永嘉在内殿里听着皇后的嗓子都哭哑了,怀中闷闷的,尤其是听她口中,一句又一句的要给长公主赔罪,心中羞赧,若是白毓晚推开折扇殿门,瞧见住在这里她,不知该是何种心情。

    她的确没想到沈邵会罚皇后罚的如此严重,始作俑者是何家,白毓辰可恨可恶也已受了罚,皇后虽有几分强人所难,到底是为了她那不成器的哥哥。

    “皇后都跪了这么久,陛下怎么还不回来?”姜尚宫不禁开口,她想起沈邵平日里对永嘉的苛刻,不料他对自己的发妻竟也是如此。

    永嘉摇了摇头,这么久,她已将皇后全部请罪的话听了几个来回,她叹了句:“诚言讲,我倒不必皇后屈尊来给我请罪,皇后一直以为自己受罚是因为冒犯了我,可尚宫知道,我在陛下那里哪有这么大面子?皇后是没想明白自己为何受罚。”

    “殿下以为如何?”姜尚宫闻言问道。

    “陛下当年放着那么多可以牵制军中势力的权臣贵女不娶,娶了家室单纯的皇后为妻是为什么?他是想自己的婚姻单纯,不想自己重蹈父皇的结局,也不想皇后成为第二个文思皇后。”

    “皇后若是能看明白,便该让自己家族越简单越好,她自己更不该伸手去管多余的事,沈邵平日待她极好,有文思皇后的前车之鉴,沈邵也绝不会容忍后宫中有人越到皇后头上,夏贵妃便是个例子。”

    “沈邵忌惮的不是我的婚事,是大魏长公主的婚事,他罚的不只是白毓辰,而是整个白家,打消他们妄想成为第二个的何家的念头。”

    永嘉话落,隐隐听见殿外沙哑的哭求声停了。

    沈邵大步从御门外而入,看着殿前皇后跪地的背影,心头更沉,他压着怀中的怒,阔步上前。

    白毓晚瞧见沈邵,更是委屈的默默落泪,她模样可怜的望着许久未见的沈邵:“陛下……”

    “王然,”沈邵先开口打断皇后:“着人将皇后好生送回去。”

    白毓晚闻言,哭湿的小脸一僵,她忙扯住沈邵的衣摆:“陛下,妾身知错了,您原谅妾身好不好?”

    沈邵侧眸看向踌躇的王然,王然对上沈邵的目光,连忙上前,好言好语的劝着皇后:“娘娘您先起来,莫要伤着自身…陛下有政务要忙,奴才先送您回宫吧。”

    皇后被御前的人送走,沈邵独身站在御门殿外,他盯着紧关的殿门,负手在殿前来来回回转圈,许久,沈邵终于停下脚步,他立在殿门前,深呼了口气,抬手推开殿门,缓步走入。

    第57章 妥协

    沈邵走入内殿, 见殿中的主仆二人,一时沉默无话。

    永嘉坐在窗下的小榻上,看着沈邵面色沉沉的走进来, 今日本该是帝后之间的私事,却被她这个外人从头听至尾, 如今面面相觑, 想来沈邵心中必定十分尴尬。

    沈邵的确是尴尬的, 却非皇后跑来失仪丢脸,而是皇后不偏不巧的拆了他的台。

    他昨夜与永嘉怄气, 故意说去淑华宫过夜, 原是想告诉她, 后宫的女人千万,自有人等着他临幸,她不珍惜,他也不会在她这一棵树上吊死。今早下了朝原是想回御门的,可一想起昨夜种种, 想她几次三番因淑太妃败他的兴致,就打算晾她几日,便又着人传话说, 他仍回淑华宫用早膳。

    却不想被皇后跑来, 哭闹一通,他昨日说的话, 全成了笑话。

    沈邵走上前,挥手示意姜尚宫退下。

    姜尚宫打量着沈邵的面色,一时未动,她转眸望向身畔的永嘉,见永嘉看着自己点头, 才低了低身,慢慢退出寝殿。

    殿门关合的刹那,沈邵正站在永嘉身前,她身上昨夜穿进宫的那件黑裳,愈发衬得她肌肤如雪,沈邵目光向下,在永嘉的红唇上停留片刻,复去看她的眼睛。

    她的眼底,清清明明的,似乎对皇后方才来哭闹的事毫无在意。

    沈邵一时纠结,他大可选择只字不提,料想永嘉也绝不会多嘴追问,但……

    “昨夜…朕本是要去淑华宫的,临时有些事便去了贵妃宫里。”沈邵轻咳了一声,还是开口了。

    永嘉闻言神色微微一动,没想到沈邵开口的第一句竟是这个,她原以为他要警告她,管住嘴,莫将皇后今日在御门失体面的事传出去。

    永嘉听着沈邵的话,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她着实不懂沈邵与她说这个做什么。

    “臣…知道了。”永嘉想了想:“陛下若有空,还是去看皇后娘娘吧,白国舅的事,原也非娘娘的错。”

    永嘉心知,沈邵不见皇后,未必是为了她,可是皇后想不明白,总以为是得罪了她,才被沈邵才冷着,这个黑锅,永嘉不想背,也背不起。

    沈邵闻言,本就没有弧度的唇角更是趋于平直,他不禁皱眉:“你说什么?”

    “臣斗胆…陛下若有空,去看看皇后殿下。”

    沈邵又气不打一处来。

    他抬手指着永嘉的脑袋,恨不能撬开看看,她究竟想的是什么。

    沈邵收回手,背在身后,冷笑一声:“你倒是贤惠大度。”

    永嘉抿了抿唇:“陛下过誉了。”

    沈邵闻言仰头,深叹了口,最后算是妥协了,他低头,伸手抬起永嘉的下巴,打量她好看的小脸:“故意气朕?因为昨晚上?”

    永嘉抿着嘴不说话。

    “朕不是没碰你?”他反问她:“你若好好听话,朕便依着你,等过了尾七。”

    永嘉盯着沈邵沉默片刻,她垂眸道了声谢,接着轻轻推开他,好言好语的商量:“臣想出宫一趟。”

    “做什么?”

    “上香。”

    沈邵又是轻叹一声,他转身向外走:“快去快回。”

    ***

    永嘉带着姜尚宫出宫,在聚宾楼见了商行的人。

    永嘉将所需寻找的宫女的名单递上:“诚言讲,贵行不是我请的第一个寻人的商行,之前雇了许多人寻找,都没有结果,所以还请贵行这次能多细心留意打听,也许这上头的人都已更名改姓,但她们早前都是在皇宫里伺候过的,在当地应有些声名。”

    永嘉命姜尚宫备好的银子递上:“这些只是定金,若寻到了人,还有重谢。”

    见过商行的人,永嘉见天色还早,便打算带着姜尚宫再去京郊给母妃上一炷香。

    刚出了商行的门,永嘉脚下步子忽然一顿,她拉住姜尚宫,暗示她向街角的柱子后看。

    姜尚宫连忙抬眸看去,与柱子之后藏匿的人,视线撞了个正着,柱后之人连忙回神躲闪,跑走了。

    “可看清楚了?”永嘉低声问姜尚宫。

    姜尚宫心头凝重,点了点头:“殿下…我们被跟踪了,何家是不是发现我们调查文思皇后的事了?”

    方才躲在石柱后的人,永嘉和姜尚宫都识得,是敬慎伯何铎最贴身的小厮阿远。

    “我看他也不像是跟了一日两日了,你从前可有注意?”

    姜尚宫愧疚摇头:“奴婢大意。”

    “也不怪你,敌在暗,我们在明,”永嘉安慰姜尚宫,接着道:“好在今日是发现了。”

    “阿远定是收了何铎的指使…”永嘉说着,忽然拉住姜尚宫的手:“快!咱们快去你方才联系的那个商行。”

    “直接去商行吗殿下?”姜尚宫不解。

    “是,”永嘉拉着姜尚宫上了马车,命令车夫快些。

    马车听到商行门外时,永嘉与姜尚宫并未下车,她们命车夫走远些,随后静静坐在车内等待。

    不久,果见何铎身边的小厮阿远走过来,站在入门处鬼鬼祟祟打量一番,接着走入商行。

    姜尚宫连忙下车跟上。

    一盏茶的功夫,姜尚宫重新回到车上,心底气恼不已:“殿下,果然是何家搞的鬼!”

    姜尚宫随着阿远的背后入了商行,见他寻到她们刚刚雇佣的商行管事,又出了一倍的银两,买走了他手中的名单,告诉他若是上一位雇主问起,便说天下广大,寻找不到。

    “真是无奸不商,”姜尚宫不禁骂道:“前脚才收了咱们的银子,后脚就干这种龌龊事,您说咱们之前雇了那么多商行都没找到人,是不是何家一直在搞鬼?”

    永嘉一时没有回答,她坐在马车内安静沉思半晌,忽有开口道:“尚宫,你再去将那个管事请来。”

    “殿下还寻那黑心肝的做什么?”姜尚宫虽不解,但见永嘉坚持,还是再入商行内,将那管事寻了出来。

    管事上了马车,看着永嘉和姜尚宫一时心虚,他故作镇定的拱了拱手:“姑娘和夫人可是还有事情要吩咐在下?”

    永嘉开门见山:“我已经知道,方才有人前去给你送银子,从你手中买走了我寻人的名录。”

    那管事闻言先是一愣,接着面上羞赧,一时找不出话狡辩,便又听永嘉道:“旁人愿意来给管事送银子,我不管,但是人,你还是要替我仔细寻找。”永嘉拿出方才他们在酒楼前的契约:“我想方才给你银子那人,手中应当没有这个,那人我也相识,日后即便闹到官府,想来也是我更占理些,管事你说对不对?”

    管事最早被永嘉戳穿时,想着借恼羞成怒蒙混过去,但见她拿出契约,一时变了脸色,陪笑道:“自然自然…这里面该是有些误会,在下肯定是会竭力为姑娘寻人的。”

    “若是你替我找到了人,那人再来问你,该如何?”

    “在下便说不曾找到。”管事忙道。

    永嘉点了点头,她收好契约,淡声开口:“送客。”

    回宫的路上,永嘉想着今日何家人知晓她调查文思皇后所做的举措,她之前曾设想过,若是教何家人得知,他们最先便是要去通报给沈邵,但是现下,何铎不仅瞒着,而且不敢当面阻止她,只能派个小厮在背后暗地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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