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山犬 8
孟浪却流不出泪，他耷拉着眼皮，扛着大爷僵硬的躯体，拎着铁锹，沿着家门口的大路，一路向北，穿过树丛，吓退老虎，打开两处掩盖起来的藤蔓。
到了广场，埋掉大爷后，一锹接着一锹地填起一个隆起来的土丘。然后将铁锹狠狠插入土丘中，权当作为大爷的墓碑。
孟浪看着广场中央的台子，他知道坐上去之后，只要说几句话，等着时间为他印上烙印，他就是所有活在历史中，绽放出光和热的人物的王了！
等着一天，他等了很久，也准备了很多。
可真到了这一天，孟浪竟然生出不知所措的念头。
大爷死前的话，音犹在耳:
“你是清道夫不假，但你也是他们的英雄啊！”
“英雄是什么？是不会因为荆棘之后，有人求救而放手不管！”
念头回来时，孟浪猛地发现自己坐在台子上，做着真正继承仪式的起手式，事已至此，该不该做，都要必须做了。他望着家的方向，口中念念有词:
“回……家！”
旋即眼眸充血，呼吸如虎啸，声音如铜钟，庄严奥妙道:
“你们，起来！”
顿时原有的一百零八个土堆，被白骨破土而出。
过百对的空洞双眼，齐齐盯着孟浪。
过百个白骨的颚体，是嘴的位置，步调一致地开合，“说”的是:“王！”
广场陡然生出巨变，中央平白无故生出一颗巨大的球，表面有无数的，湛蓝色的小蝌蚪在流动。紧接着，它们有目的地扑向站着的白骨们，如同河流奔向大海，落叶回归土壤，一切都在合体。
而仅仅一炷香的时间，它们生出肌肉，生出器官，流出血液，以至于生出一副完整的躯体！
孟浪睥睨审视他的“臣子”们，庄严道:“再称！”
“王！”这回所有历史人物们，带着阔别已久、属于巅峰时期的肉体凡胎，异口同声又震撼雨林。
之后，他们猛然向后倒下，倒在自己的墓地里。
令人背后发麻的场景顷刻间不见，孟浪孤寂坐在台子上，乌云逐渐退散，太阳光芒照射而来，迎着炽热暖意，他缓缓闭上眼睛。
口中讲道:“我是清道夫，我叫孟浪，我的故事……要开始了。”
孟浪成为真正的清道夫之后，生活也没多大变化，该过还得过，每天砍柴烧水做饭，没了人一起分享，了无生趣了一些。
如此这般，往往复复，到了氓山十一年，六月十四。
场外有访客，场内管中从墓中醒来。
意味着两件事:
访客拜访目的，是管中弥补遗憾的前阵;
也是孟浪能不能获得其他人青睐的关键一战！
此时管中跪在台子下。
“你且说你为何遗憾？”
“我本齐国宰相管仲，病重之时严令禁止主公不要用易开竖三人，却没有让主公当场将三人斩杀。
最终惹得，惹得主公被那三人囚禁于高墙之内，不给食物不给水，竟然活活饿死他！
我不甘！”
化名成管中的男子，语气由缓和逐渐急躁，甚至能感受出来，里面蕴含如同刀子一样的暴怒。
“那你可有计策？”
“有的，做好了，能仅用一计，轻松杀掉那三人！”
“好，我陪你前去。”
孟浪通过管中与访客建立联系，了解了烟国的问题和大概情况:
烟国国主烟环公，因为得到密探报来的消息，说是澄国私密与强国大梁国见面，惹来烟环公无端猜忌。从而生出心病，急于用正当理由吞并澄国，以破坏与大梁国可能达成的协议。
孟浪大概了解了烟国政治环境。
简而言之可以概括为，一忠一武三奸臣。
一忠，是鲍又，也是管仲好友鲍叔牙转世。一武，叫战责，应该是齐国名将战绩转世。
三奸，就是让管中恨得咬牙切齿的易开竖。转世之后分别叫易才、开万、竖丁。
尤其是三奸，哄得烟环公愿意开开心心的将一部分权力交出去。他们作威作福，在临风城好不快活。
这些事情叫管仲听去了，情绪是悲喜交加。
到了临风城时，情绪波动是更加的大了……
孟浪不得不提醒:“管先生，您要注意，您自发产生的情绪会影响到你肉体的完整性。”
随行访客处理好入城手续后，管中深呼吸道:“我会注意的，王，我们直奔宫城。”
孟浪由此属意访客队伍，加快速度，直奔宫城，欣赏临风城的民俗与美景这种事情延滞搁后就是。
目的单纯之后，到达宫城脚下，仿佛顷刻之间。
巡城卫兵全副武装，孟浪则下马车，疏动筋骨。
宫城有恢弘气势，亭台楼阁，高墙红瓦，尽显庄重感。能感受到来自烟国最核心处的雄阔俊丽。
在孟浪等人面前，两名卫兵微微弯腰，其中一位发出沉闷声音道:“几位，久等了。现在请回到这辆马车上，由我们牵引您几位入宫。”
之后由卫兵，缓缓牵着马车，孟浪与访客队伍再见，最终得以在烟环公休息的寝殿停住。
寝殿前只剩下他一人，很快寝殿门被推开，有婢女出来，颔首低眉讲道:“仙人，主公候您多时了。”
“是吗？那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快上去。”
孟浪健步如飞进了寝殿，婢女本来按照礼节，她要扶着尊贵客人进殿，这下也不用做了。
一进寝殿，昏暗气息扑面而来，死气弥漫，影响着所有人的心绪。动静引来殿内深处的注意，苍劲声音传来:“快扶我起来。我要看看仙人长一副什么模样。”
靠近油灯的婢女，当即点燃灯芯。
屋子里有光了，孟浪照顾管中，向前一步温柔笑看着一副死气模样的烟环公。
“在下管夷，字中。自氓山而来，为解您的忧愁。”
“抱歉啊，我身体不好，让仙人见笑了。你们扶我起来。”婢女扶起来烟环公，孟浪紧忙说道:“您身子尊贵，快坐下。我过来就是。”
“那你靠近些，叫我看的清楚些。”
孟浪看到烟环公身体抱恙程度难以想象。趁管中将要控制不住时，说道:“你控制些，休要忘了我的话。”他慢慢向前，让管中努力控制住情绪。
而烟环公，却几近喃喃自语，对着逐渐面容清晰的孟浪说道:“仙人，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婢女主动为孟浪添座，他穿着的长衫下摆长，潇洒一扔，极为合适又具有风度地坐在座位上，笑着说道:“您说笑了，我本为氓山一草民，百年不出，如今知您忧愁，随着他人到您这里。”
烟环公想起来正事，眼神希冀，问孟浪道:“仙人，您可有什么妙计？快快说来！”心情急迫，惹起一通咳嗽，婢女眼疾手快为烟环公顺气。
“管先生，该你了。”孟浪不忍说重话，如果管中没有控制好情绪，他肯定会强势压制。
管中掌控身体之后，眼睛顿时含着雾气，冷静讲道:“计策是有，但是希望主公您……”
“是让她们退下吧。”烟环公摆手让婢女们下场，旋即问道:“仙人可以说了。”
“计策自然简单，我愿称之为，轻重术。
但需要一点时间，完全可以不用出兵，就能将澄国吞并！”
用了三炷香的时间，孟浪勉强理解管中的计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轻重术，竟恐怖如斯！
烟环公许久不做声后，才说道:“仙人，您愿意留在我身边吗？我愿以千金侍奉，高台相赠。愿以国士之礼待您。”
“我本云游四方的闲人，不好在一处待久，您的盛意我心领了便是。”管中丝毫没有犹豫，恭敬回答。
“……”烟环公眼角泛着泪，他对管中说道:“那，仙人您，需要我做什么吗？”
“保持现状，请人来执行轻重术。同时我也要足够权力，让我能有空间来展开调查，并且不能声张我的由来。”
管中继续说道:“从主公您这里要到的权力，我会用来挑选执行计策的人选，也会用来调查时好行方便。轻重术铺垫之后便会悉数归还。”
烟环公不能久坐，当即让候在门外的婢女进来服侍，他躺下的时候，对管中说道:“我全部都答应您，您右边桌子对着的墙上有一个暗格，里面有红木盒子，盒子里是我的玉玺，锁我之前打开了，您拿去用。您的话，就是我的话，您做的事，就是我的意思……您现在就是烟国的国主！”
孟浪震惊难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管中走到桌子旁，缓缓打开红木盒子。
玉玺玲珑剔透，在黑夜中，也有光芒闪出。
烟环公趴倒在床上，婢女按摩着他的腰。
管中没有拿出来玉玺，默然流泪，他自顾自说道:“主公……”
“管先生，有玉玺比盖章要直接有效的多……”
孟浪想控制身体，把玉玺收入囊中。
陡然想起来氓山广场看着他的历史人物们，不可操之过急。
不过，看到管中将玉玺连带着红木行子收入囊中，放下心来，将放在桌子上的锁锁上后，等着烟环公叫来人将他获得权力的消息传下去。
这时，婢女受烟环公吩咐，通知五重臣，要共谋要事。
为此，婢女要为烟环公换上正式的朝服，管中想要阻止被回以为了你很值得，便没有必要说些扫兴的话。
换衣服的过程繁琐，婢女做起来使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不过一件一件穿上后，也为烟环公提了不少气色。
烟环公摆手，站在孟浪面前，洒脱甩开衣袖，衣服做的有大气象，一甩一动间，尽显帝王气度。
两人之间没有对话，烟环公在镜子面前看着自己妆容。
一炷香后，传话的婢女回来，对正襟危坐的烟环公，重新控制身体的孟浪说道:“五重臣已经带到。”
烟环公摆手，众婢女接连退下，五重臣鱼贯而入。
为首是正气凛然的鲍又，中间三位一看奸诈、油滑的准是三奸臣，最后一位则是杀伐气质外放的武将风范。
烟环公对鲍又等人讲道:“你们随意，找座位坐就是。”
易才坐在烟环公腿旁，如同染了狗颜色的白眼狼一般，顺从看着烟环公。
开万略显风度，跟在鲍又一旁，席地而坐，旁人不屑一顾。
而竖丁坐在管中旁边，一脸媚笑，面若桃花看了一眼管中。
惹得孟浪忍不桩颤，馋我身子吗难道？
所有人找好位置坐着之后。烟环公清了清嗓子。
简单介绍了一下管中的厉害之处，然后直接了当道:“我病了……你们仨不要开腔关心我，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正因为我病了，就更加念着怎么吞并澄国。管中给了我一个堪称完美的方向。他值得我给他一切，所以我单方面的决定且不允许有任何异议，你们职责不变。但管中的权力短期内凌驾于你们五人之上！”
不等五人惊讶，烟环公趁热打铁道:“你们都是烟国的肱股之臣，我将管先生提到比你们还高的位置，与你们会容易产生直接矛盾，希望诸位理解我的苦心。虽然与战将军关系不大，因为你有要事今天。”
烟环公环视五人，停顿了一下，顿时眼神一凛，讲道:“我身体抱恙，今后一段时间内，他的话，就是我的话，他做的事，就是我的意思，你们不可以违抗，必须全力配合。”
等五人反应一会儿后，烟环公继续保持强大气场:“违抗的人叫我知道了。我会出动军队，战将军多注意跟上。我会把你的家拆了，你所有的亲人都杀了，而你，我会用最好的刽子手，一刀一刀当街凌迟，更会让史书将你永久污名化！”
这是最快的，能让管中插入烟国政坛，获得至高权力的方法，未免过于简单粗暴了……
众人震惊归震惊，看到有国主为管中地位背书，五人又是心思活络之人，除了鲍又，具都和气地向管中行礼。
孟浪端着架子，笑意盈盈对着众人，尤其是三奸臣目光传来时，他多“交流”了一下。看到三人眼珠提溜转，知道意思传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