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政事堂差遣东府仁勇校尉燕风巡行河北西路诸郡县,本来这样的紧要的差遣至少是从六品以上的朝中要员充任,但有相府堂后官胡赞运作不在话下。相府大郡主赵圆纯知道后很是惊慌,燕风这样的差遣不合法制,找胡赞收去政事堂收回成命,然而这道政事堂签署的批文牵涉到政事堂不少官吏,如果收回成命那就是承认政事堂的官吏渎职可能还会殃及宰相,二人商议后只有下不为例。
燕风临行前,郡主赵圆纯千叮咛万嘱咐凡事不可张扬、不可逗留、谨慎从事、速战速决、早日平安归来。燕风深知其中利害,巡行也很低调只带了四个随从,起初穿州过府走马观花不敢滞留,没几便把持不住。地方府州县官吏把政事堂相府派遣的“巡行使”燕风视为上宾,争相巴结谄媚,馈赠燕风的钱财大车车的悄悄的送往燕风在京城的住所,燕风享受到从未有过的风光。燕风巡行完河北西路诸郡县在返回京城途中路过鱼龙县,便遇上了燕云迎娶尚飞燕队伍。
尚飞燕闻到燕风婉转悠扬的箫声,跳下花轿不顾一切的朝燕风飞奔,跑到燕风马前,燕风一把将她拉上马背抱在怀里。
从迎亲队伍里跑出元达,怒气冲从吹鼓手中夺过铜钹,跑到燕风马前,大骂:“燕风卑鄙下作的贼畜!你嫂子也敢抢,八爷我非打出你的屎尿来!”举起铜钹就打燕风。
燕风身后的公人急忙驱马拦住抽出腰刀,怒喝:“不知死活的村野蛮夫,想造反!居然敢在东府宰相政事堂巡行史相公面前撒野,再不滚开就叛你个行刺上差之罪!”
鱼龙县元达的同僚们好意的拦住元达,心给公人赔罪,吆喝迎亲队伍闪开一条道路。燕风在公人簇拥下径自南去,路过燕云如同陌路。
迎亲的、送亲的、围观的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燕云骑在马上像尊泥塑一动不动,眼前的一切仿佛嘎然凝住了,时光倏地顿止了,人群吵杂的声蓦然没有一丝音量。
方逊招呼众人散去。少顷,众人散去,空旷路边只剩燕云、方逊、元达三人。
燕云仍僵坐在马背,面无表情,目中无物,像是心静如水。
元达劝道:“七哥,别生气!燕风畜生不如晚遭雷劈,尚飞燕屎壳郎插鸡毛更不是什么好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燕云仍无动于衷。
元达见没效果,继续骂:“尚飞燕枉披一张人皮,哪个该死的爹娘生下她个水性杨花的烂货!七哥你为这么个changfu生气值得吗,值得吗!大丈夫肚里能撑船,这点儿事儿算个啥,眨巴眼就过去了。大丈夫何愁无妻,凭七哥的人品、才学、武艺,下的好姑娘随你挑”唠唠叨叨,个没完。
方逊道:“败别了,还嫌你七哥不够烦。”
元达道:“大哥,我这不是劝七哥么。你燕风、尚飞燕是东西吗,是东西吗!七哥为那两个王八玩意儿生气值得吗,值得吗!下有的是好姑娘,等着七哥挑呢,都等不耐烦了”
方逊嗔怒道:“行了,老八有完没完!”
元达见大哥生气不敢再言语。方逊拉着元达慢慢往前走,走出百十步停住,远远看着僵坐在马背上的燕云。
一个时辰过去了,燕云仍是纹丝不动。
元达道:“大哥,七哥是不是被气傻了?你想想他能不生气吗,接亲接亲,接到半路新媳妇跟人跑了,拐跑媳妇的人又是他的亲兄弟;七哥娶媳妇的动静够大、够场面,鱼龙县几乎妇孺皆知,最后弄成这个样子,叫他的脸往哪里放!为了娶那婆娘尚飞燕,背了多少债。县城订的酒宴的银两还没付,今日又没人吃,那账怎么算!唉,我都头疼。”看方逊沉默,继续“折寿,折寿呀!这回打击定叫七哥少活十年。七哥也是偏偏找个貌若仙的,要是找个相貌平平的也不会”
方逊道:“败你累不累?”
元达道:“不累,就是肚子饿。”
方逊道:“你去街上买些酒肉,分成两份,你七哥一份,咱俩一份。”
元达应诺拔腿而去。
少时,元达背着两包肉、两壶酒归来。
方逊提起一包肉、一壶酒走向燕云,燕云仍是纹丝不动。方逊把酒、肉挂在燕云马鞍上系紧,静默片刻,转身走了几步,蓦地回头大声道:“燕云!那对狗男女就把你这堂堂七尺男儿打垮了9记不记得你的志向?还记不记得我等梅林八兄弟发过的誓言?”
方逊的话对燕云如晴霹雳震动异常。
燕云痛苦的神思被牵回来,道:“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
燕云母亲谢氏被燕风、尚飞燕气的死去活来,燕云请郎中精心医治,月余有所好转。尚飞燕随燕风去了十几又回到了归云庄。病重卧床的尚元仲的病情被尚飞燕气的日益加重。燕云每日做完衙门的差事回家看望母亲之后都要去探望尚元仲。
一日,燕云走到尚元仲的门前,看见阳卯鬼鬼祟祟端着一碗汤药探头探脑似进非进。
燕云问道:“阳卯怎么这么鬼祟,莫不是作了亏心事。”
阳卯惊慌失色,稳稳魂儿,道:“你——你不要随意诬人清白。我本是给舅父送药的,又怕惹他生气,就——就不敢进去,正好你来了,就替我送吧。”把药碗递给燕云转身就跑,惊慌失措摔了一跤,爬起来冲燕云尴尬笑笑回身疾走。
阳卯游手好闲平日没少惹尚元仲生气,燕云见他惊慌失措也不为怪。
燕云端着药碗进了房间。尚元仲面色青黑,耳目无神。身旁坐着尚飞燕看见燕云沉着脸。燕云走近尚元仲道:“尚大叔吃药吧,迟了就凉了。”
尚元仲微微睁开眼睛,道:“放那儿吧,药医得了病医不了命,叫我还受这罪干啥。”
燕云闻之伤感,安慰道:“大叔何出此言!只要良药调理定会痊愈。”
尚飞燕起身要走被父亲尚元仲叫住,道:“你,啥时候才能叫为父省心呀!坐下,我有话。”
尚飞燕坐在父亲身旁。
尚元仲,道:“唉!燕儿你怎么就是鬼迷心窍呢,那燕风做的那件是人做的时事儿,你和燕云怎么就是苞谷面做元霄——难以捏合呢!”
尚飞燕把话岔开,道:“爹,吃药吧!”
尚元仲,道:“听我。”
尚飞燕,道:“吃完药,听您也不迟。”扶着尚元仲坐起来。
燕云端起药碗给尚元仲喂药。尚元仲吃力的下咽,喝完药,片晌,疼痛难忍五官变形,连吐数口污血。
燕云惊愕失色,道:“快,快请郎郑”
尚飞燕拔腿要走。
尚元仲望着燕云,竭尽全力,道:“慢——慢,云——儿——照顾好——燕儿,求你了。燕儿——燕”把武真赠送田黄石交给尚飞燕。
燕云望着尚元仲告求的眼神,艰难回答道:“大叔!我——我会照顾好——照顾好——飞燕。”
尚元仲痛苦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随即气绝身亡。尚飞燕痛哭不止。
忽然,阳卯带着七八位家丁拿着绳索、棍棒闯进来迅速将燕云捆绑结结实实。燕云当时悲痛至极哪有反应。阳卯骂道:“燕云畜生!毒死我舅父,还猫哭老鼠,我与你不共戴!拉出去乱棍打死”。家丁将燕云拖出去。
阳卯急忙翻尚元仲的尸体寻找什么东西,问道:“飞燕,飞燕!田黄石呢?”
尚飞燕哭着,椅手中的田黄石示意。
阳卯长舒一口气,道:“飞燕!总算如愿以偿了吧。咦!你不会给燕风那无耻的东西吧?”
尚飞燕痛哭流涕不予回答。
片刻,尚元仲的夫人马氏、儿子尚杌及丫鬟、仆人纷纷进来,哭声一片,人声嘈杂乱成一团。
屋外庭院里,七八位家丁手擎棍棒“扑哧,扑哧”捶打燕云。“住手!”一声大喝。家丁停下棍棒借着月色看那人,气宇轩昂,身高七尺,虎背猿腰,方面红脸,浓眉大眼,宽鼻阔嘴;头顶戴黑色毡笠,一身夜行衣,脚穿蹬山透土靴,腰悬一柄烈焰青锋剑;被一个包袱、一柄青龙剑。还未等家敦话,阳卯闻听从屋里窜出来,怒道:“哪个铁匠铺的料挨打的货”定睛一瞧那黑衣人是鱼龙县代理县令方逊,慌忙改口“哦!原来是县令老爷,恕罪,恕罪!县令老爷怎么这身打扮?”
方逊怒道:“本县怎么打扮,要向你这厮禀报吗!”
阳卯道:“恕罪恕罪!家父被燕云害死,的悲痛焦急一时乱了方寸,望老爷恕罪。”
方逊急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阳卯道:“燕云这厮闯入我家蛮横无理要抢走家妹尚飞燕,家父不许,这厮强行给家父喂灌毒药。杀人偿命经地义,青大老爷可要为的做主呀!”哇哇大哭不止。
方逊道:“燕云是否犯法衙门自有公断,你这厮竟敢私设公堂,就不怕判你个刺配充军!”
阳卯闻听吓得双膝跪地,道:“青大老爷恕罪,恕罪!家父归悲痛欲绝方寸大乱,的糊涂,的糊涂!”
方逊道:“今本县公务在身没时间给你理论,老老实实在家操办你父亲的丧事,随时听候县衙传唤。本县把燕云带入县衙审理后自有公断。”罢带上燕云径自出门。
夜晚方逊突如其来又是夜行装束,阳卯虽然觉得蹊跷也不敢阻拦只好躬身相送。
方逊喝道:“你这厮祸罪在身,老实在家呆着,出门半步定判你刺配沙门岛!”
阳卯闻听不敢相送。
朔风残月,方逊走的飞快,燕云紧跟其后,出了归云庄下了八盘山,一路二人无语。走到僻静的山洼“大林沟”,方逊停下脚步,放下包袱,为燕云松开捆绑的绳索,把背的青龙剑递给燕云,道:“七弟!为兄给你备好了衣物、银两,你自逃命。”
燕云迷惑不解,道:“大哥!七弟是被冤枉的,你身为一县之主为七弟做不了主吗?”
方逊道:“大哥相信你绝不会做出谋害尚元仲的事儿”
燕云急不可耐,道:“大哥——大哥为何叫七弟逃命?”
方逊道:“不为此事。去年底,你在黄泥坡打残真州知州姚恕的二衙内姚勇忠,在你举办婚事那无意被姚府家丁认出,知州姚恕派人暗访多日认定就是你。今下午,真州缉捕你的公文就到了为兄的书案上,为兄给压下了,怕声张出去没给元达。等到夜色降临,为兄到你家中寻你,盟娘燕云的母亲谢氏你去了尚家,为兄速去尚家寻你,便看到你被尚家家丁殴打。”
燕云,道:“大哥!七弟行侠仗义教训那为非作歹的姚衙内,错了吗?那姚恕身为朝廷命官不会不知法度,就是到了真州衙门我也是光明磊落,他要判我的罪,得先看看他那强抢民女的儿子该当何罪?”
方逊,着急道:“七弟,七弟!迂腐,迂腐呀!法度,哪个赃官不知法度?哪个赃官不是依照法度肆意妄为残害百姓?那姚恕只有两个儿子,老大被你五叔苗彦俊打死,老二被你打成残废不还患上了疯病,他岂能与你罢休!再加上归云庄命案,姚恕判你个杀头都是轻的!”
燕云仰长啸,道:“苍,苍!你在哪儿,你在哪儿?我要找你评评理,这道何在?道何在?”纵身腾空而起,抽出青龙剑于半空狂舞。“道何在?道何在?”在山谷不断回响。
燕云狂舞后立稳脚跟,道:“大哥!姚恕之流、燕风之辈处处花香满径;七弟我处处与人为善,处处想的是扶危济困除暴安良为什么到头来却没有立锥之地?好人、善人就该如此吗?就该如此吗?苍缩头乌龟,躲到哪里去了?为何不敢见我?为何不敢见我?”。声震山谷,撕肺裂腑。
方逊不语。
燕云发泄后静默半晌,道:“大哥放了我,岂不要吃罪?”
方逊道:“不碍事儿。大不了这衙门的差事不干了回乡务农。”
燕云道:“大哥十年寒窗就这么白费了,七弟我于心何忍!”
方逊道:“大哥的功名难道比七弟的性命还重要吗!”
燕云也不再客套,道:“大哥!七弟在鱼龙县还借了不少债,一时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