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分卷(8
可是陆谦舟也从来没与顾息醉提过这件事,如果是以前拿乖巧又粘人的陆谦舟,会不会害怕又依赖的来到他身边,紧张小心翼翼的向顾息醉露出他的龙角和龙尾巴,然后眨着一双清澈又无措的漂亮眼睛,可怜巴巴的问他:师尊,这是什么,我怎么变成这样了,徒儿好怕。
顾息醉常常想着这副场景,想着到时他要怎么解释,要怎么安抚陆谦舟,又要怎么偷偷摸到那可爱的龙角和龙尾巴。
结果陆谦舟什么也没对他说,一切平静无波。
顾息醉总感觉这样的陆谦舟让人捉摸不透,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这般出神的想着,终于不再任性,视线渐渐落在季远廷的身上,瞬间心中的烦恼却翻了两倍之大。
就没一个省心的。
一个还只是捉摸不透,一个直接闹的要掀天。
顾息醉呼出一口气,他也没想到事情竟然能缓和到这种程度,合着原来他只要卖一个惨,季远廷就能放下毁灭世界的心?
早知道这样,也不必那么针锋相对,看季远廷这副不再那么偏执,知道悔改的模样,顾息醉开口道:你让这些傀儡变清醒,我们就还是好朋友。
季远廷一愣,喃喃道:好朋友?
顾息醉听出这话里的不满意,一眼就看透了季远廷在想什么,他还是执着于想恢复奴隶关系,好像别的关系都没法给季远廷带来安全感一样。
以往他都会苦口婆心的劝,担心的向季远廷解释奴隶是陋习,当然季远廷没有一次听进去的。
这次他决定换个方式,顾息醉脸色冷了下来,问:不愿意?不愿意就算了。
没有!季远廷垂下眼眸,恭敬认真的回,都听小主人的。
顾息醉:合着还是改不掉。
顾息醉懒得纠正了,抬眸看了季远廷一眼。
季远廷微微点头,手中施展了一个法术,开口,声音掷地有声,格外又穿透力:醒!
手中法术随着他的话一起向外扩散,朝顾息醉而来的傀儡们瞬间停止了行动。
顾息醉看了看这安静的四周,刚要松一口气,那些傀儡们忽然再次行动了起来。
只是傀儡们这次并不是朝顾息醉而来,而是直接对身旁还清醒的同门弟子动手。
顾息醉立刻看向眼前的季远廷,季远廷被顾息醉质问,一连施展了好几个法术,说了十几个醒字,但是这些傀儡没一个听指令的。
不是我。季远廷认真又急切的向顾息醉解释。
不是你又能是谁?陆谦舟长腿迈开,走到季远廷面前,冷冷的盯着季远廷。
他如今长高了,站在季远廷面前,能直接与高大的季远廷平视,威压直逼季远廷。
季远廷面对陆谦舟就全没了刚刚的委屈和克制,他抬手猛地攥住陆谦舟衣领,伸出的手臂肌肉紧绷爆发,周身凶戾十足,一字一句咬牙凶狠问:你说什么?!
陆谦舟垂眸,轻蔑的看了眼攥着他衣领的手,他抬手,用手背利落干净的一把格开了季远廷的手,一只手慢条斯理的理着自己褶皱的衣领,他冷冷看着季远廷,微扯了扯嘴角,轻笑了一声反问:能控制这些傀儡的,除了你研制的独门控制方法,就只有恶魔本人了。难不成又有了一个偷了你控制方法的林庸?
不可能!季远廷肯定的回,自从出了林庸那件事后,他设置了一道道严防死守,稍有变数他就会察觉到。
哦?陆谦舟理好衣领,缓缓转头看向身旁的顾息醉,嘴角微微上扬,道,你的意思是,是我家师尊做的?
你在胡说什么?小主人早就摆脱恶魔了,他怎么能控制?季远廷听到这里,更加愤怒了,你这种从小就会恶意揣测自己师父的人,也配做我小主人的徒弟?!
说着,季远廷手中起了法术,直往陆谦舟的方向攻去。
顾息醉看的心中一跳,想要上前阻止,哪知陆谦舟的反应速度比他更快,仿佛早就料到季远廷会气到出招一般。
几个来回间,陆谦舟找到空隙,抬手一把扼住了季远廷的脖子,将季远廷拉到眼前,垂眸,冷声问:说的这般理直气壮,你就没恶意揣测过我师尊?
浑身魔气的季远廷,听了这话,周身魔气都少了一半。
所以我说,不是你,还能是谁?你若是觉得不公,大可以再找一个与恶魔有关的人。陆谦舟一手放开了季远廷,他拍了拍手中不存在的灰,垂眸,静静的看着大脑终于快速运转的季远廷,静等季远廷的答案。
季远廷果然循着陆谦舟给的线索寻找,与恶魔有关的人,就只有,只有?!
他猛地转头看向一直沉默在一旁的谢清远,凶戾的盯着冷如冰山一般的谢清远:谢清远,你当年可是和恶魔的关系不一般的融洽,你说什么,他做什么。是你!
谢清远一双冰冷无波的眼睛静静看着季远廷,一字也未回。
怎么,你心虚了?季远廷进一步紧逼,他看着谢清远,笑的嘲讽,本尊早说你根本不可能是什么正道之首,你才是真正的恶魔。
季远廷!你在说什么,放肆!顾息醉根本受不了季远廷这么说自己的师父,上前要阻拦,却被身旁的陆谦舟拦住。
陆谦舟微微摇头,示意顾息醉继续看。
顾息醉更加受不了:看什么,你也觉得这是我师尊做的?
陆谦舟垂眸深深看着担心焦急的顾息醉,他眼眸幽深,内心深处的疯狂黑暗根本不比谢清远的少,只是他将一切强行压制住,在顾息醉面前微微一笑,平静又美好,他微俯身,低声,声音温柔了许多,劝道:师尊,别这样,你这样他永远不会在你面前展现真相。就当徒儿求您,怀疑谢清远一次,行不行?
顾息醉愣住,不可置信的看向陆谦舟,又呆呆的看向谢清远,在心中茫然的喃喃:怀疑师尊一次?
第68章
顾息醉张开口, 却发不出声音。
他依旧想冲上前去,拦住越说越过分的季远廷。
他伸手想要推开拦在自己面前的陆谦舟,身后忽然响起一个金贵好听的声音, 慵懒道:师弟,我难得觉得你这徒弟说了句对的,你不如听他一次。
顾息醉回头看去,那个要闹着离家出走的师哥掌门,又自觉的回来了。
师弟, 别这样看我。衡九墨对顾息醉的反应已经见怪不怪了,每次他只要说一些谢清远的不好,顾息醉就护的紧, 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上前几步,走到顾息醉面前,微俯身, 伸手摸了摸顾息醉的脑袋,我的傻师弟,你能不能不要把我们师尊想的这么好, 你这样弄的师尊根本下不来台。
下不来台?顾息醉拂开衡九墨摸他脑袋的手, 根本不知道衡九墨在说什么。
是, 衡九墨站直身体,难得认可的看了陆谦舟一眼, 他一直能察觉出其中的不对劲,可是他自己也是局中之人,总是找不到破解的方法,今日陆谦舟这臭小子,竟然能一语说出这解决的办法, 你也许一直以为,几百年前谢清远不顾生死,大战那大恶魔,是为了苍生,为了苍生对他的期待。
难道不是?顾息醉觉得衡九墨这句话很奇怪,谢清远一直都是心怀天下的大英雄。
衡九墨看向不远处冰冷一言不发的谢清远,难得声音这般认真,回:师尊他从来只为了一个人的期待。他认识的谢清远,天下苍生,从来都与谢清远无关。
顾息醉心头重重一跳,他想起第一次遇见谢清远的场景。
当时他家被坏人构陷,家破人亡,他正好在外游历,免于一劫,但是全国都在抓他。
被抓捕时,他除了被唯一还跟随着他的季远廷护着逃跑,什么都做不了,每次看着季远廷为了保护他而受伤,顾息醉心中想要练武的念头就越强。
他身上有一本之前偶然淘来的武功秘籍,以前顾息醉对此并不在意,只是因为珍惜古籍的爱好买下了,现在他对这古籍充满了兴趣,只是看了一天一夜,每个字都看懂了,但是一个招数都没学会。
不仅顾息醉学不会,季远廷也一样。季远廷的武功也是自学成才,让他看这些理论十足的古籍,他也一样学不会。
顾息醉与季远廷无处可去,四处流浪,路上多为艰险。季远廷一直在受伤,却一定要跟着顾息醉,顾息醉都说了无数次解除奴隶关系,季远廷没一次听的进去。
直到他们再次遇上了敌人,那些人明显太多,季远廷依旧护着顾息醉,让顾息醉快走。
可是这次顾息醉没走,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他这次若走了,季远廷就死了。
多日来的风餐露宿,躲躲藏藏,可是未来没有光。
他想什么韬光养晦,来日复仇都是假的,不如现在就杀了几个那恶人的走狗,也算为父母,为全府的人报仇了。
这样顾息醉也有脸面去见地下的爹娘了。
他双手拿起地上的重剑,拼了全身的力量刺中了那拿着剑,从后背要刺中季远廷心脏的敌人,敌人的军甲被活生生的穿透。
顾息醉还来不及喘一口气,眼前只觉得刀光一闪,那人腹部被刺穿,手中剑却飞快翻转,直往身后的顾息醉刺来。
太快了,根本来不及逃,顾息醉也不想逃了,前路没有一丝希望,他再逃下去,还要再失去季远廷。
现在他死了,季远廷就会逃了,至少他保住了季远廷。
只是剑尖刺向他的时候,疼痛血腥让顾息醉依旧不甘心,为什么恶人就能自在逍遥,为什么他家就要家破人亡,这世道到底还有没有天理?!
心中最绝望最悲愤的时候,谢清远就这么从天而降,一身白衣,出现在了他面前。
谢清远什么也没说,就像替□□道的正义化身一般,将这些恶人全灭了。
那惊艳凌冽的剑法,顾息醉根本都来不及看清剑招,那些人就被一剑封喉了。
顾息醉身无分文,不知道该怎么报答谢清远,更不知道这个突然来帮他的人,想要多少报酬。
在他踌躇想着他现在还能给出的报酬时,谢清远只要了他那本古籍,而后再未多说一个字,连姓名都没报就走了。
看着谢清远那脱尘,毫无留恋,冷的生人勿近的背影,那一刻,顾息醉在心中认定了这个替□□道,心系苍生的大英雄。
顾息醉以报恩的原由,一路跟着谢清远,谢清远似乎从未见过这么执着的报恩者。
他从一开始的不搭理到最后用清洁术弄干净了顾息醉,治了顾息醉的伤,带着顾息醉回了穷极派,还收了他为徒。
这样好的谢清远,怎么可能是恶魔?
衡九墨一看顾息醉这愣神的模样,就知道他又在回忆和谢清远初见的事情了,他开口道:师尊那时下山,就是为了寻在你手中的那本古籍,那上面的功法十分深奥,他已经寻了几十年。师尊杀那些人,只是因为那些人妨碍到了他取古籍。如果你当时拒绝给他古籍,那你也会死。
顾息醉身体踉跄了一下。
衡九墨继续劝:不管你信不信,你就说一句怀疑的话又如何?如果我们师尊真是心系苍生的大英雄,会在意你这点疑问?
顾息醉完全不能理解:那我又为何要去怀疑?
衡九墨登时语塞,对话又回到了原点处,一直都是这样,不管他怎么说,顾息醉都不愿意去想谢清远一点不好。
你不怀疑,他永远都有束缚。陆谦舟清冷低沉的嗓音响起,缓和又坚定的落入了顾息醉的耳朵之中。
顾息醉抬眸,深深的看着陆谦舟,低声呢喃:束缚?我给的?
陆谦舟垂眸,正视顾息醉的视线。
四周的厮杀声乱入了这场对视之中,刀剑声,惨叫声,血腥味
顾息醉紧抿唇,终于看向了谢清远的方向,问出了最艰难的五个字:师尊,是你吗?
谢清远透过在他面前凶戾质问的季远廷,冰冷无波的眼睛看向顾息醉,他依旧什么也没说,只是四周的一切方法按下了暂停键,厮杀声,刀剑声,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顾息醉僵硬的转头看向四周,发现所有的傀儡都僵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还清醒,受着伤的同门弟子浑身警觉,但没有一个趁着现在的机会,去刺杀傀儡同门的。
为什么,为什么?!顾息醉看着这一切,什么都不需要回答,就已经清晰了答案。
他们该死。冰冷悠远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如往常谢清远与顾息醉说话一般,只是话中内容残酷无比。
顾息醉看向谢清远,发现谢清远抬手间施展的法术竟然散着黑气。
他心中一下思绪纷乱,一开始顾息醉还在猜想,谢清远与恶魔沾上关系,是不是因为之前为让清除恶魔时,沾染上的。
看到谢清远手中法阵时,顾息醉所有纷乱的思绪瞬间停止,周身血液冰到了零点,这法阵他永生不能忘,那是几百年前谢清远与他大战大恶魔时,那大恶魔使用的法阵。
这恶魔,谢清远早在几百年前就沾上了。
与恶魔生死大战,怎么可能不沾染魔气,只是世人却容不得正道之人沾染一丝魔气。陆谦舟深深看着谢清远手中的法阵,冷声开口道。
在那法阵的驱动下,傀儡再次行动起来。
顾息醉沉默不语,他满脑子都是谢清远之前对他说的一些话,谢清远说过,他是沾染了魔气,但是已经去除了。
谢清远还用自己去除魔气的方法,帮他洗经换髓,顾息醉的魔气也去除了,不也证明谢清远确实找到了去除默魔气的方法吗?
顾息醉凝神,专注回忆古籍里关于记载洗经换髓的所有条文,一个一个回顾,一个字一个字的扣,终于找到了关键却又最容易被人忽视的一点,古籍上清清楚楚写着:刻入神府的异类,难以清除。
浑身宛如冰住的血液重新流动,越流越快,顾息醉的心脏重重跳着,他记得,恶魔在他身体时,他与恶魔分而居之,不是他主导了身体,就是恶魔主导了身体,恶魔还无法融进他的神府,只能以抢夺主导权的方式。
顾息醉抬眸,看着周身没有一丝魔气,但却能轻松运用恶魔法阵的谢清远,心头难受的一紧。
要怎么样才能与恶魔融合的这么好,要怎么样在恶魔融入神府以后,谢清远还能在他面前做一个兼济苍生的正道之首?
他甚至都能想明白谢清远会黑化的原因,陆谦舟说的对,与恶魔生死大战,怎么可能不沾染魔气,可是世人就那么不容谢清远吗?